李賀《感諷》其五賞析

最新 07-16

《感諷五首》其五李賀

「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

侵衣野竹香，蟄蟄垂葉厚。

岑中月歸來，蟾光掛空秀。

桂露對仙娥，星星下雲逗。

凄涼梔子落，山璺泣晴漏。

下有張仲蔚，披書案將朽。」

《感諷五首》其五，這個「感諷五首」，前四首李賀從民間壓迫，到官場文化，到人生墓場，再到老家菜場，那麼這第五首寫什麼呢，我們來看原詩：

「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

字詞典故「石根」：岩石底部。

賞析李賀說，石頭的底下，秋水如此明凈。石頭的旁邊，秋草如此瘦弱。

「侵衣野竹香，蟄蟄垂葉厚。」

字詞典故「侵衣」：在這裡可能是指鉤到衣服。

「蟄蟄」：「蟄」本應讀zhe2，然而這個詞典出【《詩·周南·螽zhong1斯》：「螽斯羽，揖揖兮，宜爾子孫，蟄蟄兮。」朱熹集傳：「蟄蟄，亦多意。」】首先「螽斯」就是蟈蟈。然而「蟄蟄」，百度上可能根據前人讀成zhizhi。我對朱熹的解釋表示質疑，雖然他是宋朝大理學家。我們來看《螽斯》原詩：

「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爾子孫，繩繩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爾子孫，蟄蟄兮。」

（「詵shen1」，「薨hong1」，「揖yi1」）很顯然這首詩是以蟈蟈翅膀的不同動作來比喻祝福人家的子孫。當然對於以前的人，簡單說，子孫多多益善。古詩文中，字疊加使用，比如「蟄蟄」，確實是有多的意思。可是這麼多詞都給解釋成多多，是否未免草率？「詵shen1」，他們也翻譯成多多。據說「詵」同「莘」，莘莘學子的莘。（「莘」出自《詩經小雅魚藻》「魚在在藻，有莘其尾。」本義應該是魚尾巴犯到草，要擺脫，引申為辛勞的意思。）像《詩經》里有一句「宜爾子孫承承兮」，在那裡人家就翻譯為好好教育你的孩子。教育與「承」字本義很符合，傳承嘛。所以「朱熹」簡單地把那些疊加字翻成眾多貌，實在太草率。我認為首先一定要尊重疊加字的本意，再加上多。又或者朱熹是強調還有多的意思，而後人斷章取義地忘記了字的本意。

所以我堅持認為「蟄蟄」是藏的意思，讀zhe2zhe2。既然「宜爾」是教育，那麼後面都是教育的內容，而非簡單地祝人家多子多孫。首先「詵詵」，「薨薨」，「揖揖」都有象聲詞的意味，但同時又有它的本意。「詵詵」：就是要辛勤學習。「振振」：就是要振作。蟈蟈辛勤振翅，教育子孫要辛勤，要振作。「薨薨」：本意是死。「繩繩」：像繩子一樣扭成一股，連接。蟈蟈是會死的，教育子孫，個人也一樣，所以要像繩子那樣團結，接連不斷，一代接一代。「揖揖」：本意就是作揖，蟈蟈的翅膀像作揖的樣子，有禮貌。教育子孫對人要有禮貌，藏著點，收斂些。

好，回到李賀的詩：

賞析李賀說，不經意勾到我衣裳的野竹子有一種香氣，雖然是秋天，那些藏著的葉子卻很肥厚地低垂著。

顯然，這裡的「垂葉厚」是對應前面的「秋草瘦」。「野竹」可以影射「在朝在野」的「在野」。我覺得李賀這裡是在誇歸隱的好處。

「岑中月歸來，蟾光掛空秀。」

字詞典故「岑」：小而高的山。「蟾chan2光」：月亮上蟾蜍的光。泛指月光。

賞析李賀說，山岡中的月亮又歸來了，月亮帶著蟾蜍之光掛在空中如此秀美。

「桂露對仙娥，星星下雲逗。」

字詞典故「桂露」：桂花上的露水。「仙娥」：仙女。「雲逗」：猶言云氣聚集。（唐韓愈《南山》詩：「或羅若星離，或蓊weng3若雲逗」錢仲聯集釋引張相曰：「逗，猶駐也，言如雲之駐也。」）

賞析李賀說，月宮裡的那棵桂花樹，桂花瓣掛著晶瑩的露珠，有美麗的仙女面對。調皮的星星們紛紛跳到了雲朵的下面。

「凄涼梔子落，山璺泣晴漏。」

字詞典故「梔zhi1子」：梔子花。李賀的表叔伯「杜甫」寫過一首《梔子》，＂梔子比眾木，人間誠未多。於身色有用，與道氣傷和。紅取風霜實，青看雨露柯。無情移得汝，貴在映江波。＂這是誇梔子花的，既實用又好看。不知道李賀是否是想到這首詩，聯想到自身，本來是實用又好看的，如今卻凄涼凋落。

「璺wen4」：陶瓷，玻璃等器具上的裂痕。（成語：「打破沙鍋璺到底」。諧音「問」，如今徑直改用「問」，「打破沙鍋問到底」。比喻追根究底。）

賞析李賀說，凄涼啊，當梔子花飄落以後。山的裂縫中有泉水不斷湧出，似乎在哭泣著連晴天都在漏雨。

這「山璺泣晴漏」估計又是李賀的在野外拾來的靈感妙句。而從這首詩來看，這兩句似乎有些筆鋒一轉，寫起自己的凄涼與苦楚。再看接下去兩句，果不其然啊：

「下有張仲蔚，披書案將朽。」

字詞典故「張仲蔚」：【晉皇甫謐《高士傳張仲蔚》：「張仲蔚者，平陵人也，與同郡「魏景卿」俱修道德，隱身不仕。明天官博物，善屬文，好賦詩，常居窮素，所處蓬蒿沒人，閉門養性，不治榮名，時人莫識，惟劉、龔知之。」】

這個「張仲蔚」啊，是個東漢時的隱士，貧窮之士，「陶淵明」寫的《詠貧士》就有他，在（其六）：

「仲蔚愛窮居，繞宅生蒿蓬。翳然絕交遊，賦詩頗能工；

舉世無知者，止有一劉龔。此士胡獨然？實由罕所同；

介焉安其業，所樂非窮通。人事固以拙，聊得長相從。」

百度譯文：

（仲蔚喜歡獨貧居，繞屋長滿野蒿蓬。

隱跡不與世來往，詩作清新奪天工。

舉世無人了解他，知音只有一劉龔。

此人何故常孤獨？只因無人與他同。

世俗交往數我笨，姑且追隨永相從。）

李白也有詩提到「張仲蔚」，《魯城北郭曲腰桑下送張子還嵩陽》：「誰念張仲蔚，還依蒿與蓬。」

「披書」：開卷，翻開書。

賞析李賀說，那破山的下面有一個「張仲蔚」，翻書翻到書案都快要腐朽掉了。

李賀這是把自己比喻成窮士「張仲蔚」了，本來是個「奉禮郎」，好歹是朵「梔子花」，凋零以後，卻成了窮士「張仲蔚」了，頗有幾分心酸。前面提到的「泣晴漏」，該不會是泉水濺到了他的屋子裡來了。應該不至於，不過似乎也讓人想起他的表伯杜甫的那句「床前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杜甫是下雨了，屋漏，李賀這裡卻說自己，連晴天都在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