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李路：我挑劇本不大找專業人士，駕駛員、財務都覺得好看，那這劇本就是真的好

撰文：澎湃新聞記者 楊偲婷

2017年，是好劇頻出的一年，《白鹿原》《獵場》《我的前半生》《外科風雲》等現實主義題材作品熱播，然而最受關注的作品，非《人民的名義》莫屬。這部反腐題材電視劇播出期間收視口碑一路走高，成為國民級別的大熱作品，收視率一度破8（來自央視-索福瑞公布數據），創下了國產電視劇收視歷史。

而《人民的名義》的成功，與它的總製片人、導演李路是分不開的。李路入行近三十年，執導的電視劇少之又少，《人民的名義》是他第十部作品。他對外自稱「業餘導演」，產量低，而且「不聽話」，創作中的各種細節，比如選演員，一向是「投資方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人民的名義》大熱之後，李路有段時間每天都要推掉3到4部電視劇，1到2部電影的邀約。他熱愛影視劇創作，但非常警惕「把藝術創作變成產業運作」，李路認為：「你要是從業餘成了專業的，就要受到資本、人情各方面的影響，就容易變成這個行業的工人。」

《天衣無縫》發布會現場，左三為李路

這份篤定冷靜也來之不易，曾經李路也被壓力和焦慮挾裹，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有一次我一國外的朋友，來我單位看我一天上班，到晚上他跟我說：你忙這麼一天，有意思嗎？對社會有創造嗎？我想了想，覺得沒意思。」因為這句話，李路覺得確實該停一停，去思考一下生活的意義和方向。

這件事也成了他一部作品的創作契機。多年前，李路在北京電視節看到一個簡單的故事提綱，也就幾百字，一下打動了他，讓他決定做一部電視劇：《老大的幸福》。這部由范偉主演的電視劇，講述一位在東北小城市生活的足療師傅，在事業成功的弟妹們安排下，到北京尋找「更幸福」的生活，卻四處碰壁，也目睹了弟妹們看似幸福實則問題多多的生活。

李路 資料圖

「那一年，央視拿著話筒滿大街採訪老百姓『你幸不幸福』，我也觀察到當時『全民皆商』的問題，根本不會做買賣的也要拼了命去做買賣，這個社會不該是這樣的。」李路回憶道。創作《老大的幸福》，在李路看來，就是想呼籲大家思考一下生活的意義和幸福觀。這部切合當時熱點社會議題的作品，成為當年度的收視冠軍。

而此後的電視劇版《山楂樹之戀》也是如此。李路觀察到，當代社會，生活無憂，歌舞昇平，觀念開放，各種享受觸手可及，但人們對於「愛情」的討論和態度，卻變得要麼流於淺薄，要麼滿懷嘲弄。李路覺得，這是個引導大家重新思考「愛情是什麼」的時機。在艾米的小說《山楂樹之戀》出版之前，李路就通過朋友看到了這部小說，立刻認定這是部能引發熱議的作品，當即買下了版權。不過由於慢工出細活，從籌備到完成花了五年時間，電視劇版被電影版搶了先。

《天衣無縫》劇照

李路還有個出名的創作習慣，是「每種類型劇只拍一部」，因為覺得這樣會給自己帶來新的創作衝動，會讓他有學新的東西的想法。最近他的新作品是諜戰劇《天衣無縫》。李路自認平時就愛看諜戰劇，很是喜歡《潛伏》這部作品。他還直言：「現在小熒幕上，除了抗戰，就是諜戰還能動點槍，有點力量的對抗。其他類型題材可能不會讓你這麼拍。中華民族還是挺驍勇善戰的，那就放到特定環境下驍勇善戰去吧。」諜戰在李路看來，是很有趣的題材：「你想影視劇就那麼些元素，（動作）這麼重要的一個元素，你把它拉回來，放在正義和邪惡的鬥爭上，恰當而且好看。而且諜戰劇里有很多智力的遊戲在裡面。」

《天衣無縫》劇照

這部作品是《偽裝者》的編劇張勇執筆，李路對張勇的能力大為認可，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看劇本的獨門秘訣：「我挑劇本，不大找專業人士，我常常讓我的駕駛員、公司的財務來看，他們覺得好看，那這劇本就是真的好，代表普通觀眾的態度。」而演員方面，李路挑選了秦俊傑、徐璐這樣的年輕演員擔綱，關於年輕演員的表現，李路很有信心：「還可以，情商智商都挺高，演得不錯。不好我早就換人了。」

李路表示，《天衣無縫》和《人民的名義》一樣是群像戲，展現的是民國時期的眾生相，「不能為了諜戰而諜戰，諜戰只是外部表現形式，」李路表示：「好的作品，講的還是人性。」

《天衣無縫》劇照

【對話】

澎湃新聞：諜戰劇這個類型中，經典作品多，但很多作品從表演、故事、風格上同質化的情況也很嚴重，你覺得在這個類型的創作中如何創新呢？

李路：諜戰劇確實有好幾部是很優秀的，拍的好，觀眾也喜歡，也捧出不少好演員，你看中國的男演員好多都是諜戰劇捧出來的。要說怎麼創新，電視劇強調一劇之本，劇本要好，那麼《天衣無縫》的劇本是不錯的，編劇張勇的文字功底和架構故事的能力確實是很強的，當然了，我進入了之後，也會給他一些建議。因為我之前一直是操盤手製作人出身，對於現在的諜戰劇，國家要什麼，黨要什麼，電視屏幕要什麼，我比較清楚，要不然，別人也不敢拍《人民的名義》。之後我們對人物的思想，故事的深度，對現實的關照，做了很多調整，調了有百分之三四十吧。不能為了諜戰而諜戰，諜戰只是外部表現形態，其實更多要表現的是，沒有這些隱蔽戰線的工作者拋頭顱灑熱血，我們不可能有現在的和平生活。然後創作中這種思想表達，要具體要落實到一個個鮮活的人物上，一段段好看的故事。

澎湃新聞：主旋律這個詞很容易讓年輕觀眾一聽就有刻板印象，你怎麼理解主旋律這個詞？

李路：主旋律其實是從音樂里來的一個概念，交響樂里主要的旋律，我們電視劇的配音配樂也會有一段主旋律，對吧。主旋律是我們任何時代都需要的，就是這個時代要宣揚什麼，這是主旋律。好萊塢電影的主旋律就是，美國最厲害。我們呢，則是要把我們國家這麼多年取得的成績、社會上真善美的東西，通過影視劇表現出來。但在表現方式上，一定要落地，因為我們現在觀眾口味太挑了，網路時代，新的美劇出來，觀眾馬上就能看，這對比太明顯。如果你拍得爛，還不說人話，觀眾肯定不接受。能打動觀眾的一定是入木三分的，你入木一分都不夠，關於主旋律，跟著國家號召走一定沒錯，但好看是前提。

《天衣無縫》劇照

澎湃新聞：說到現實主義題材，很多創作者就覺得，那就是要拍都市戲，拍當代戲，但其實觀眾也在呼籲古裝、諜戰也是應該有現實價值和溫度的，這方面你的觀點是？

李路：現實主義是寬泛的。比如韓國的《請回答1988》，講的八十年代韓國的生活故事，它也是寫現實主義。比如當年胡玫他們拍的一些古裝劇，借古觀今，也有很高的現實意義。《天衣無縫》也是如此。

我選材是憑感覺的，他們現在很多都用大數據來算，該拍什麼題材，我就覺得，這要管用的話，還要人來幹嘛。影視劇更多還是人的感覺，好跟不好，往往就差那麼一絲絲，我指的是絕對高手，武林中，十八步之外，看一眼，另一個人就走了。

澎湃新聞：現在咱們在提倡現實主義題材創作，但從市場來看，我們一貫有種趨勢，宮斗拍好了一部，大家一窩蜂拍宮斗，玄幻火了一部，大家一窩蜂拍玄幻。那你覺得之後會不會出現一窩蜂拍現實主義，尤其出現很多打著現實主義旗號但實為偽現實主義的作品？

李路：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就說過，「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就是允許各種藝術形態、風格題材的呈現。其實題材無好壞，主要還是看你宣揚的東西是不是積極的，是不是正能量的，是不是能給社會帶來正面效應的。現實主義題材，原來在廣電局的備案公示里，這十幾年來，它也是佔大多數的，佔到百分之六十左右。但如果打開電視全是這些，那也有問題。尤其像你剛才說的，偽現實主義題材，根本不是根植在人民群眾生活里的憑空喊口號的、蹭熱度的東西，那肯定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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