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一顆手工匠人的心
在過去三個多月的時間裡，我集中精力一口氣寫了近12萬字的書稿，翻閱了近60本的專業書籍，這大約是我目前的極限了。從2011年元旦開通微博，剛開始，只能複述別人的話，只能短短地說幾句自己的話；到慢慢地，能夠寫出一兩千字屬於自己的語言，再到三四千、再到五六千，直到有能力支撐起一本書的厚度來。
最近抽空將《舌尖上的中國3》看完了，那麼多的故事那麼多的人，但我發現最觸動自己的，仍然是那一顆顆質樸的手工匠人的心。
第一集「器·食物與刀灶釜的緣分」里，山東章丘，83歲的鐵匠王立芳，打了一輩子鐵鍋，十二道工序，十八遍火候，十幾種鐵鎚工具，一千度高溫，三萬六千次鍛打。手工鍛鍋，如此精良，可仍然阻止不了，經濟大潮下，鐵匠鋪的紛紛倒閉。他的兒子王玉海談及，有一次和父親拉著板車去買鐵，二十多里地，從清晨直到中午，都沒捨得花錢買飯吃。直到最近幾年，傳統鐵鍋的魅力被重新認識，爐火再次重新燃起。王立芳老人說：「多麼清心呀，一個砧子，一個鎚子，在那裡啥也不管，干著活多麼舒坦。不後悔，干這個很好！」
第五集「食·用美食傳遞人生溫度」中，來自摔面故鄉煙台的小夥子孫竹青，為了兩個女兒能有好的學習環境，一咬牙舉家搬遷到了青島西海岸新區，開了一家摔麵館。作為摔面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孫竹青談起摔面自有心得：「就像練太極一樣，以柔克剛，人順著這個面，引導它，做出來的面才屬於最上乘的面。」可堅持古法，不含添加劑，只靠摔打讓麵條有了筋骨，每天更換骨湯的「賠本」做法，卻無法大批量地吸引已經被各種調料侵染得忘卻食物本味的顧客。但孫竹青有他的筋骨和堅持：做個正直的人，做碗有良心的面，寧可虧錢，也不虧心。
第七集「生·應時食物的『四季』」中，浙江湖州，七年前，王陸良將妻兒留在了城市，自己回歸農田，創建了踐行二十四節氣生活智慧的農場。修埂、翻田，堅持不施化肥，無為而治，信賴自然的調節。王陸良說：「做農業之後，我就很喜歡『踏實』兩個字，我們每一步的腳步都要走踏實了，它是心性跟食物相互影響的一個作用。」他用七年的時間，去尋找和積累傳統稻種，並在每一次的播種與重生中，遵循著傳統農耕在自然法則下的順勢而為。但不為人知的純良品質，使得王陸良種植的農產品曾一度滯銷。即便深夜痛哭，他也說道：「心裡的信念從未動搖過，從未！」
我的父親是一個木匠，一輩子就是個木匠。我們涇縣隸屬於安徽省宣州市，但文房四寶中的宣紙並非產於宣州，而是我們縣。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則是發生在茂林，離我的老家翻幾座山就能到。爺爺還在世時，給我看過一本家譜，約莫記得我們王家是從古徽州遷徙而來，落戶在了隸屬於黃村鄉的被命名為「王府」的一個靠近承流峰的小山村，之所以稱之為「王」府，因為聚集的都是王姓族群，只是遺憾現在已經並給九峰村了。我們祖上原本是村子裡的教書先生，後來我太爺爺出去跟人做生意，也因此我爺爺娶了另一個生意人家的小姐，也就是我奶奶。我爺爺後來入了國民黨，解放前逃了回來。文革期間，父親因為家庭出身問題，小學還沒有畢業，就被遣回家，不準再念書了。後來，便去學了木匠這門手藝。
這是我的「來時路」，當我一字一字地將其落實成文字時，我也一絲一絲地將我的生命與我生命的「源頭」重新進行連接與錨定。而當「我」向我之「根本」進行了「認祖歸宗」以後，似乎屬於我自己的根基前所未有地堅實了起來，關於「我」之身份認同與存在，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確定。而這一切，是我曾經羞於面對，也不願承認的。
父親以前總說我「不懂生活」，他現在也這麼說我。而我以前很不屑於他的言辭，一個破木匠！我在拚命追求那些很絢爛的東西，那些在人前「金光閃閃」的東西，那些我認為可以襯托出自己價值的東西……
直到最近，我才慢慢明白，他是對的。我想，也是在寫書的過程中，內心絲絲縷縷所發生的變化，一點一點而來， 走到了現在。那個浮誇的自體，那個察言觀色想要獲得他人認可的自己，那個在光怪陸離的外部評價系統中迷失了的自己，那個把鏡花水月的虛幻當成了真實的自己。
剝去那些「不是我」的東西，我才漸漸發現，轉來轉去，其實我內心所傳承和堅守的，還是一門踏踏實實的手藝；最能夠打動我的，也還是那些走街串巷、在社會底層平凡而質樸的手藝人。其實我也是他們中的一份子，我開始「看見」我那土得掉渣的父親。他是在城市裡討生活的農民工的一員，他是住30塊一晚的廉價旅館的一員，他是為了省錢可以坐20多個小時硬座的一員……他買不起我看得上眼的東西，但他安心地活在自己的力所能及里。
什麼是生活？我在兜兜轉轉追求那些「虛假身份」時，將它們遺失，而現在，正在一點點地將它們重新找回來。
作者 / 王曉艷
編輯 / 高偉飛
圖片 / 網路
TAG:曉艷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