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宴：史無前例的三十首七言絕句送別世界盃

文/桓大司馬

2018年俄羅斯世界盃是近二十年來觀賞性最差的一屆世界盃，近年來高度成熟的足球戰術體系使得各隊踢法趨同，極度功利的保守踢法則使場面沉悶無比，大量的1比0、0比0的戰鬥讓人昏昏欲睡。

不過昨晚的決賽則是幾十年來最精彩的場次之一，98年法國淘汰巴西，02年巴西戰勝德國都不足以與之相比，10年西班牙與荷蘭之戰雖然精彩絕倫，但畢竟進球數不及。

克羅埃西亞敵強愈強，面對法國毫不露怯，中場十分強大，表現更勝法國一籌，他們只缺少一個98年達沃·蘇克那樣的超一流前鋒，將機會轉化為進球。法國雖然打法功利，手握一票巨星依然收縮防守，類似02年巴西，但是打得並不難看，姆巴佩等巨星反擊十分犀利漂亮，甚至靠幾個遠射就足以扭轉戰局，這不是英格蘭從埃里克森時代以來的醜陋傳統可以比的。

雖然本屆世界盃整體上乏善可陳，多數強隊早早出局，但依然留下了不少打動人心的畫面。文學是情感激蕩的結果，這些畫面自然也可以形諸文字，而文字中最動人的首推詩歌，詩歌中最出色的又非古典漢詩莫屬。暨陽詩人斯人獨憔悴為世界盃創作七言絕句一組，作為對世界盃的告別。

本屆世界盃義大利未曾入圍，不知引多少球迷慨嘆，斯人兄有詩曰：

共此悲歡意未央，藍衫零落白衫狂。啼痕散去時光老，留與人間說夜涼。

世界盃開戰，斯人兄作三絕句云：

四載重燃戰火橫，姆林宮外結聯營。挑燈遍覽英雄譜，不見江東子弟名。

卅路諸侯逐將壇，金靴銀袷競雕鞍。既逢四海興兵日，例作三軍隔岸觀。

風虎雲龍斗夜闌，九千里外共悲歡。懸猜寶鼎誰爭得，定是烏孫一彈丸。

世界足壇近十年是梅西和C羅的天下，斯人兄為二人各作一詩，詠梅西曰：

點將錄中名佔先，狼山獵火照流年。畫圖預上麒麟閣，一箭猶差射左賢。

意謂梅西只差一個世界盃即可從准球王、煤球王晉陞真球王，這次也差不多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希望他能捧杯封王而歸。而在阿根廷隊的所有比賽中，梅西除了對冰島射失點球外，確實是阿根廷最關鍵、最積極的一人，對此斯人兄詩曰：

鐵壁千層一罅過，高喬終奏凱旋歌。神駒長服鹽車重，汗血於今剩幾多。

詩中「高喬」是阿根廷民族之一。「汗血鹽車」是引用的名馬拖破車，被伯樂所痛惜的地典故，正如梅西拉著老破的阿根廷隊，終究能邁出幾步？果然阿根廷止步十六強，梅西背影落寞，對此斯人兄詩曰：

掌上金球未足珍，千行熱淚浣征塵。天之亡我休長嘆，要向乾坤立此身。

正如央視解說所言，「梅西失望的不是這場比賽，而是阿根廷足球的這個時代」，項羽「天亡我，非戰之罪」的典故用得也十分妥帖。當然，作為鐵杆阿迷，斯人兄對阿根廷的未來還是充滿希望，雖然十年內這種希望是比較渺茫的：

乳虎蒼鷹俱已頹，少年誰是出群才。 但憑堅壁操全算，鐵鎖橫江捷報來。

對於C羅，斯人兄有詩曰：

陣上黃須骨相殊，威名久已冠江湖。同袍縱使皆曹李，三尺猶能敵萬夫。

「曹李」者，東晉曹蜍、李志，庾亮之子庾龢認為廉頗藺相如雖是死人卻生氣感染到今，曹蜍、李志雖活著卻毫無精神，猶如泉下死人，這是指葡萄牙隊除C羅外餘子碌碌，確實本屆葡萄牙除C羅、佩佩外整體實力不濟，僅略強於阿根廷。小組賽第一輪西葡大戰是本屆世界盃最精彩的比賽之一，C羅獨中三元，完成帽子戲法，斯人兄詠之曰：

等閑一戰下三城，莫道嫖姚太瘦生。飛將親傳衣缽在，追風策馬角弓橫。

認為C羅無愧於當年飛將路易斯·菲戈的衣缽傳人，甚至青出於藍。然而即阿根廷出局一日後，葡萄牙也被烏拉圭淘汰，C羅與梅西雙雙回家，斯人兄復詠C羅云：

折戟鄉闈恨不平，關山無路覓長纓。重來恐似馮唐老，但作龍泉壁上鳴。

在相當於鄉試的八分之一決賽就回家，對於有意封王的C羅無疑難以接受。如果說梅西在4年後35歲高齡仍有可能出陣為隊伍奉獻經驗的話，C羅那時候則已37歲，作為前場球員來說幾無出現在世界盃上的可能，所以比之為「馮唐易老」。

本屆墨西哥表現出色，小組賽戰勝衛冕冠軍德國，開啟了德國小組淘汰之路，斯人兄詠墨西哥門將奧喬亞云：

百二山河高復低，封關猶仗一丸泥。橫將只手提天下，砥柱龍門浪轉西。

奧喬亞在門前，猶如兩漢之際王元欲以一丸泥封住函谷關，使劉秀無法西進，又如黃河中流的砥柱山一樣堅固無比。對於墨西哥老將、巴薩巨星、37歲的功勛球員馬克斯，斯人兄亦詠之曰：

同袍諸子類兒曹，二十年來鞍馬勞。姓字已登耆舊傳，猶堪鐵閘定狂濤。

08年到12年驚才絕艷的西班牙隊，在14世界盃、16歐洲杯顏面丟盡，本屆世界盃八分之一決賽竟然被俄毛淘汰，斯人兄頗為痛惜，作詩曰：

力盡關山未解圍，空將熱淚滴戎衣。鬥牛一曲風中盡，愁煞夷門老卡西。

門將德赫亞在比賽中多個點球都沒能撲中，俄毛球員多是直接踢中間，但都騙過了德赫亞，這不由得讓大家懷念起撲點球的聖手、已經退役的前門將卡西利亞斯。

02年世界盃中國隊認為小組賽最有可能戰勝的對手哥斯達尼加（另外兩個對手是五星巴西和當年季軍土耳其）不但當年以2比0教郝海東、范志毅們做人，而且14年世界盃殺入八強，本屆又殺入十六強，儼然已成為世界強隊之一，斯人兄詠之曰：

封疆百里共彈冠，更指征鞭向賀蘭。十六年前曾敵手，如今也作列強看。

上屆衛冕冠軍德國隊這次表現不佳，小組賽早早出局，唯一的成績是小組賽戰勝瑞典隊，但勝得也並不漂亮，相當吃力，斯人兄詠之曰：

鐵馬金戈浩氣終，當關剩有一夫雄。群兒破陣渾無術，料是青雲路不通。

對於德國隊改打傳控戰法，斯人兄並不看好，認為德國隊的技術底子不及西班牙，應該找適合自己的道路，對此他作詩曰：

學步邯鄲上將壇，發矇振落竟艱難。盤成奇陣知何益，翻使雄兵膽氣殘。

巴西自06年夢幻陣容之後，被鄧加帶成平民隊伍，貫徹防反，華麗的桑巴難以再現，前鋒尤其不再有當年羅納爾多、里瓦爾多、羅納爾迪尼奧這樣的天皇巨星，斯人兄詠之曰：

十載光陰取次過，南金竹箭看消磨。校場試問誰無敵，最憶當年大小羅。

本屆巴西隊雖然坎坷出線，但歐化之後缺乏自身特點，表現也並不出色，四分之一決賽中在喀山賽場被比利時淘汰，這依然是鄧加時代的後遺症。斯人兄詠之曰：

喀山之下潰全師，竟是何人肇此悲。巴女一時齊斂色，胡笳吹落大王麾。

上屆世界盃最佳新秀哈梅斯·羅德里格斯（簡稱J羅），本屆帶傷上陣，表現一般，未能為哥倫比亞隊帶來好成績，哥倫比亞對也黯然止步於十六強，斯人兄詠J羅曰：

鼓角崢嶸下玉關，獨憐匹馬裹傷還。風中幾點離人淚，濕透哥州萬里山。

本屆杯賽不但一向弱勢的亞洲球隊除日本外小組賽紛紛出局，連以往頗為強悍、盛產黑馬的非洲球隊也在小組賽全軍覆沒，實在出人意料之外，斯人兄詩詠之曰：

美雨歐風卷覆巢，當時曹李各嘐嘐。只將無限愁和淚，都付楊雄作解嘲。

本屆杯賽大部分強隊早早被淘汰，因此也降低了比賽的觀賞性，斯人兄詩詠之曰：

克里姆林積雪寒，羅斯回望海漫漫。關山萬里徵人淚，還與江東父老彈。

英格蘭前鋒凱恩入選英格蘭隊才三年，本屆杯賽就獨進6球，力壓五位攻入4球的球星（法國姆巴佩、格列茲曼，比利時盧卡庫，葡萄牙C羅，俄羅斯切里舍夫），獲得金靴獎，斯人兄詠之曰：

細柳營中適幾春，將軍箭法自無倫。功名終在群豪上，獨作麟台第一人。

高盧雄雞法國時隔20年最終奪冠，斯人兄詠之曰：

榮耀依稀入夢華，重來今日事堪嗟。雞聲喚落關山月，回瞰人間一徑斜。

法國隊主教練德尚在20年前的98世界盃上正是法國隊隊長，法國隊奪冠後是他捧起大力神杯。時隔20年，德尚作為主帥帶領法國隊的後生俊秀再度奪冠，成為歷史上第三個作為球員和主教練都奪得過世界盃冠軍的足球偉人（前兩個是巴西扎加洛、德國貝肯鮑爾），斯人兄詠之曰：

悵別江湖二十春，重來不負號名尊。八公山色紋枰上，棋子閑敲待後昆。

對於比賽的周邊，斯人兄亦有詩作，詠球員太太團曰：

風雲萬里共戎機，不復閨中夜搗衣。 一種情懷柔到骨，沙場鐵血伴芳菲。

詠足球寶貝曰：

桃根桃葉競妖嬈，楊柳腰身稱戰袍。最是含嗔憐不得，雙垂清淚落葡萄。

詠閉幕式曰：

克里姆林鼓角消，萬重恩怨化雲韶。從今心緒歸平淡，又把中宵付寂寥。

斯人兄也想起自己當年的看球經歷，作了兩首回憶詩，可稱深沉雋永：

曾記行杯斗室邀，熒屏半尺聚中宵。當時同伴人何在，長夜沉沉自寂寥。

曾記當時熱淚多，年華三五例經過。而今淡看玄黃戰，更與何人說大羅。

可見古典漢詩是可以用來詠現代事物的，漢詩這種藝術形式的生命力永遠不會消亡。大司馬近年束手不作，前幾年其實也能辦到，等將來哪一日有閑了，再重拾起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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