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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意味著什麼?宗教……還有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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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講一個足球故事。大約在我上高中的時候,長春有了一支乙級球隊——長春亞泰。正好我一個同學的家族企業和亞泰公司有業務往來,所以每逢有亞泰主場比賽的時候,就會得到不少贈票,有的時候還有貴賓票。那時候亞泰的比賽真沒多少人看,看台上空蕩蕩的,不多的球迷都集中在看台的陰影里躲避陽光,隨著陰影的變化緩緩挪動。

記得有一場比賽,亞泰隊落後,遲遲打不開局面,這時不知誰牽頭開始高喊15號。我們並不知道15號是誰,所以喊的不是名字,而是號碼。之所以呼喚15號,是因為上一次主場比賽,他替補出場取得了進球。

起初是幾個人喊,然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呼喚15號的陣營,雖然也就幾百個球迷,但也喊出了排山倒海的氣勢。那種氛圍很感染人,讓人熱血沸騰,跟著一起聲嘶力竭。而且真的很爽,無論你內心中鬱積了多少負面情緒,都可以釋放出去,不會有人驚詫,也不會有人反感,在球場上吶喊,就像在酒吧里痛飲、在戰場上殺人一樣自然。

最神奇的是,15號球員果然就被派上了場,他竟然還不負眾望進了球。全場都沸騰了,心想事成,那或許就是對球迷最大的回報。至今我也不知道15號姓甚名誰,自然也不知道他未來的足球生涯走得怎樣。但我忍不住猜想,那個周日的下午,會不會成為他足球生涯里的高光時刻,燦爛的陽光,吶喊的球迷,會不會定格成他腦海中一幅永恆的畫面。

可惜最終我沒能成長為亞泰的球迷。後來我到了外地上大學,我那供票的同學也走上了富二代的老路,留學去了。從此我就再沒去看過亞泰的主場比賽。這些年裡,我始終在電視上關注著亞泰的表現,亞泰的成長,亞泰的沉淪,以及亞泰的奪冠。

對於我這樣一個過分理性的人,球迷的狂熱往往讓我感到不可理喻。這不就是一場遊戲嗎?我們為什麼要向足球奉獻出那麼多的感情?或者換個問題,世界上的遊戲有千千萬萬,為什麼是足球?

據說有美國人去歐洲,看到歐洲人對足球的狂熱,完全無法理解。美國人有很多熱愛的遊戲,比如籃球、棒球、橄欖球、冰球……但沒有哪個讓人狂熱到歐洲足球迷那個地步。他問歐洲球迷,足球對你們意味著什麼?對方回答說:宗教……還有戰爭。

踩著世界盃的鼓點兒,人類學家德斯蒙德·莫里斯的新書中文版面世了。書名叫《為什麼是足球?》,副標題很長:「我們踢足球、愛足球、恨足球又離不開足球的原始根源」。莫里斯是英國人類學家、動物學家,他有一本舉世聞名的著作《裸猿》,何謂裸猿?沒有皮毛的猿猴,那就是人類啊。

莫里斯有足夠的資格來撰寫這本探討足球本質的書。首先,他了解人類,人類的過往、人類社會的演進他了如指掌。其次他了解足球,他不是普通球迷,在1977年到1984年,他一直是牛津聯足球俱樂部的技術總監。最後,他鬍子里長滿了故事。老人家生於1928年,今年整整90歲了。起碼從二戰之後的足球史,都裝在他的記憶里。所以莫里斯的足球故事,會更加動聽。

莫里斯說:足球部落之根深植於我們的祖先世世代代以捕獵野獸為生的原始時代。最早的原始人類,過著狩獵和採集的生活。這生活充滿了風險、恐懼和不確定性。人類在原始叢林里掙扎求存。在這個過程中,人類進化出了強健的體魄、靈活的頭腦、集體的協作,而沒丟掉的,是嗜血的本能。

不知道什麼時候,農業革命到來了,狩獵和採集的生活被農耕和游牧所替代。人類由此獲得了更加安寧和穩定的生活。然而這樣的生活並不能安撫我們的獵人之魂。「我們仍然需要競技般的挑戰、攝人魂魄的戰術行動、風險與危機,還要獵殺時的極致快感。這些是日復一日的精心耕種所不能提供的。」

所以在農耕的同時,人類仍然沒有放棄狩獵生活,只不過這時的狩獵從生存需求變成了娛樂需求。這其中,古羅馬人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們完成了一項偉業,建起了一座座巨大的競技場。這實際上就是把狩獵活動帶到了市民身邊。而隨著遊戲的發展,內容變得越來越血腥,從獸與獸斗,到人與獸斗,到人與人斗……殘忍的遊戲必然帶來反抗,斯巴達克斯的故事千古流傳。

到了現代社會,一種新的、人道主義的動物觀獲得更多人的支持,最終促成了英國防止虐待動物協會的誕生。動物尚且如此,人就更不必說,那種古老的殘忍的狩獵遊戲已經不適應現代社會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如今的競技體育。

那麼為什麼不是別的運動,偏偏是足球成為世界第一運動呢?因為它涵蓋了原始狩獵的全部內容。想想其他的項目,田徑和游泳僅僅代表了狩獵中奔跑追逐的部分,標槍、鐵餅、射擊僅僅代表了獵殺的部分,那些沒有身體接觸的球類運動缺乏高強度的對抗和受傷的風險。那些單人的比賽缺乏團隊合作。至於說籃球、橄欖球這些運動,缺少最後射門時那一擊致命的感覺。憑著這每一點優勢,足球淘汰了其他運動,獨佔鰲頭。

對於球迷來說,足球不僅僅是一場狩獵活動,它還是一場部落之間的戰爭。既然是戰爭,就要分出勝負,要賭上榮譽和尊嚴。最近看到一部紀錄片,描述了德國魯爾區兩支德甲俱樂部多特蒙德和沙爾克04的故事。兩支球隊的恩怨長達半個世紀,雙方球迷視對方如死敵。紀錄片里舉了個例子,每個球隊都有自己固定的顏色,一般就是球衣的顏色。比如沙爾克04的顏色就是藍白,而「大黃蜂」多特蒙德的顏色,不用說就是黃色。在沙爾克04隊所在的蓋爾森基興,黃色是禁忌的顏色,如果哪棟建築膽敢粉刷成黃色,必將遭到被潑油漆的報復。

而在多特蒙德那邊,最令球迷引以為傲的,是他們的主場西格納爾·伊杜納公園球場。這是世界足壇最負盛名的魔鬼主場,尤其是它的南看台,具有恐怖的壓迫感。這塊看台全部是站席,能容納25000名球迷,南看台的黃色波浪是伊杜納信號公園球場最動人心魄的場景之一。

在如今的足球場中,站席已經寥寥無幾,因為球迷密度太大,很容易發生衝突,而且一旦出現踩踏事件,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國際足聯強製取消了站席。更安全舒適的坐席反而引發了傳統球迷的反感。過去那種以觀賽條件艱苦為榮的心態至今猶存,許多球迷仍然對舒舒服服坐著瞻仰部落英雄的做法十分厭惡。於是,伊杜納公園球場的南看台變成了這種斯巴達式足球傳統最後的圖騰,在歐洲足壇里獨樹一幟。

足球比賽如同戰爭的一面以及它所引發的侵略性行為讓現代社會的紳士們感到不安。不過有一種說法試圖為足球比賽做出辯解:通過參與或觀看足球比賽,我們能以一種無傷害的方式讓暴力的情緒得到滿足、逐漸消散。這就是競技體育的「安全閥理論」。

莫里斯解讀說:該理論以這樣一種傳統為基礎:社會默許人們在足球比賽中吼叫、咆哮和咒罵,「冒犯者」也不會因此被送上法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破口大罵的觀眾是「獲准」在體育賽事里這樣做的。他們的怒吼不再被壓抑,而是釋放出來。他們的侵略性可能因此而消散,內心的緊張也得到緩解,他們會覺得自己的惡毒心理得到凈化,在社會生活中也不再表現出暴力的一面。

然而這裡面有個問題,如果比賽輸了呢?沮喪的心情可能會變得更加沮喪,我們的侵略性會被激起而不是緩和。這不是危言聳聽,很多場外的鬥毆就由此而來。比如在英格蘭,就有一對著名的同城死敵,「鐵鎚」西漢姆聯隊和米爾沃爾,每逢兩隊比賽,警察都如臨大敵。因為雙方球迷經常會在賽後爆發大規模衝突,經常有球迷喪命。好在這些年米爾沃爾降級了,兩隊碰面的機會已經非常罕見了。

許多人將足球和宗教秩序聯繫在一起,並將足球愛好者諷刺為現代版的狂熱教徒。莫里斯認為,在某一個重要層面,足球賽事確實有著宗教般的意義。他說:「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足球真真切切地取代了昔日的教堂禮拜和節日。隨著人們的宗教信仰日漸淡漠,許多西方國家的教堂變得空空如也,大型城鎮的居民失去了一個重要的社交場合。禮拜天早上固定舉行的大型集會並不只是一場公共禱告儀式,它也是一種群體認同的表達。它給昔日那些常去教堂做禮拜的人們一種歸屬感。如今,教堂禮拜已經成為過去,都市居民越來越渴望大型的社區集會,人們得以藉機展示自己對當地社區的忠誠。和宗教集會一樣,足球不僅將一大群當地人聚集到一起,還通過一種共有的、強烈的信念將他們聯繫起來:不再是對神的信仰,而是對一支球隊的信賴。」

對於過著單調而重複的生活的年輕人來說,足球比賽是一個激情時刻。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巔峰體驗,球迷們會獲得一個獨特的機會,可以通過共同的顏色與口號、歌唱與歡呼,展現他們在社區的存在感,以及他們對於共同目標的共同信念。

對於這樣的儀式感,波蘭詩人扎加耶夫斯基鏗鏘有力地辯護:「我們不可能一勞永逸地居於超驗之所。我們甚至不可能完全懂得它的意義。狄奧提瑪正確地敦促我們朝向美好,朝向更高的事物,但沒有人會永遠定居在阿爾卑斯山頂,我們將每天回到山下。經歷了對事物真諦的頓悟,寫下了一首詩歌之後,我們會去廚房,決定晚飯吃什麼;然後我們會拆開附有電話帳單的信封。我們將不斷從靈感的柏拉圖轉到明智的亞里斯多德,否則等在上面的會是瘋狂,等在下面的會是厭倦。」

這時候你還會認為足球僅僅是遊戲嗎?英國劇作家普里斯特利說:「如果認為足球只不過是22名僱員踢一個球,那也可以認為小提琴就是木頭和羊腸線,《哈姆雷特》是墨水和紙張。足球是矛盾和藝術的綜合體。」

看世界盃的比賽,輸球的球員接受採訪,說起自己失敗的原因,往往五味雜陳,最後叨咕一句:這就是足球。這句話好像回答了一切,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

所以什麼是足球?僅僅是世界上最熱門的運動?還是因為她把世界上各種膚色的人們聯繫到了一起?答案在她的歷史中?在每個球員身上?還是在每個人關於她的故事中?那僅僅是比賽?又或是球迷的激情?勝利中的喜悅?失敗中的痛苦?以及那些逝去的美好時光?是勇敢的面對挫折?還是一個小男孩兒的夢想?以及許多人的希望?是的,這就是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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