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急拯危一五華綠色天空在行動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冰冷機械的女聲，每一聲盲音都感覺敲打在腦中緊繃的弦上。來到綠色天空小組近一年了，我一直都以領路人、安撫者的姿態去引導每一個來到疾控的感染者，安撫每一個或沮喪或驚慌失措或故作平靜的病人是我早就遊刃有餘的工作，而這次是我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才剛剛接手病人在檢查結束之後發了一條告別世界的朋友圈就消失了，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白天還平靜地和我諮詢治療事宜的小夥子在僅僅一個晚上後就決定自殺。
最折磨人的不是對他的擔憂，而是明知道身邊有一條生命即將消逝卻完全束手無策。早上剛醒習慣性打開微信就看到了那條朋友圈，然後再打這個病人的電話就關機，微信不回，電話不接，疾控中心也沒有更多他的聯繫方式。除了通知同事一起想辦法聯繫以外我也沒有更多辦法，幾通電話下來我整個後背都是冷汗。在聯繫不到他的時候，我甚至一直在不停回想，是不是我那天早上說錯了什麼話刺激到了他才讓他有輕生的念頭，隱憂和自責像陰霾一樣籠罩著我，整整五天我寢食難安。我明知他應該看不到微信消息，卻只能通過這個方式發著勸慰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勸解他，反而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終於在第五天傍晚收到了這個孩子的回復，他向我發了一條非常長的文字消息，粗看確定這不是遺書之後才讓我長舒一口氣。文中他說：「林老師，讀了你的信息，讀出三個字：說服力。在我看來，hiv-1會帶來兩種結局：一種是把我送進墳墓，一種是變成腳下的一塊墊腳石，我還是選了後者，這就是我向林老師給出的回復。」我知道愛是沒有區分的，如果真有區分的話，林老師給出的是大愛。兩千多字的長文訴說了他從得知確診艾滋至今的心路歷程，我似乎可以看到他邊打字邊流下的淚水。我還記得這個孩子剛剛見到我時的樣子，清秀的眉間蹙著濃濃的疲倦和惶恐，卻還不忘沖我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他才剛從大學畢業沒幾年，滿腔熱血地面對生活的同時還不忘幫助別人，是在無償獻血車上篩血呈陽性才發現感染的。他說自己平時生活習慣健康，潔身自好無不良嗜好，對怎麼感染上艾滋病的完全一無所知。我無法想像那是怎樣茫然絕望的心情，就好像天降一個陷阱，周圍的人都沒事只有他偏偏踏了進去。
截止到去年，全球有3500萬人死於艾滋病相關疾病，我可以理解他輕生的想法但完全無法贊同，因為我一直都明白，人生在世，挫折和困境都是常態，但時間總能撫平一切。艾滋病其實並沒有洪水猛獸那麼恐怖，只要及時發現治療，按時服藥健康生活，完全可以把病毒載量控制到檢測不到的範圍成為普通攜帶者，生存幾率遠比想像中高得多。做出自殺的決定絕對是愚蠢又不負責任的表現，我有心說說這孩子，又怕刺激到他，只好多給他講講案例旁敲側擊。
要知道，你所以為的地域說不定是其他人的天堂。我記得曾看過這樣一個病例，美國的泡泡男孩大衛，這個小男孩一出生就被遺傳了嚴重複合型免疫缺陷症，艾滋病會降低人的免疫力導致感染，而這種病也是如此而且嚴重的多，患者易有全身易發性感染，只要接觸空氣就可能馬上感染病菌死亡，所以這個小男孩只能活在無菌泡泡中。而當時這種病幾乎沒有治癒的希望，大衛在堅強與病魔抗爭12年後去世了，他在死亡後才第一次被允許接受來自父母的擁抱。我想，如果有機會做交換，老天只要用艾滋病這種服藥就能控制的病來換他的病，他一定十分願意吧。想要自我放棄的時候想想還有多少比自己慘的人還在頑強掙扎吧，其實世界遠比自己想像中美好的多。
目前嚴重複合型免疫缺陷症這種病症在科學界的努力之下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患者已經不是完全無法治癒的境地了。艾滋病也是如此，媒體相關科學研究都在不斷進步，我相信這個小夥子只要能繼續生活下去，不是沒有好美的希望。他在發給我的文中寫到：「有人說情願得癌症，不願得艾滋，得了癌症至少心安理得，得了艾滋會落人口舌；有人說情願得艾滋，也不要得糖尿病，糖尿病比艾滋更痛苦。有人說頭屑比艾滋更煩惱，也許有一天，艾滋攻克了，但頭屑的煩惱仍然得不到解決。有人說終身服藥無法接受，也有人反駁說比起一日三餐，一餐30分鐘，吃藥一日三粒，一日一次，一次一分鐘，這又算得了什麼？」有時候疾病的確算不了什麼，我相信，這麼通透的小夥子，想通了以後也一定會過的很好。他有年輕壯實的體魄，有良好的學歷和前程，有愛他的家人朋友，這些統統都是不該以自殺來辜負的，美好的一切。
醫學研究有時候就像彩票，也許下一張就是中獎那張。但與彩票不同的是，每多研究實驗一次，就能排除一個錯誤答案，每天都在向勝利邁步，總有到達的那一天。
真的想對每一個艾滋病新發患者說，千萬不要怕以後的生活有多艱難，其實沒那麼難的。有時候擊垮你的只是對未知的未來的恐懼，但是真正身處其中時也會發現沒有那麼可怕。就像蹦極，多少人在高台上看著懸崖被嚇住了，放棄了，但只有真正跳下去的人知道，只要克服了恐懼，其實真正跳下去沒那麼可怕，既不會死也不會疼，甚至還有戰勝自己的爽快。艾滋病也是如此，你不要被自己想像中社會的歧視，朋友的疏遠陌生人的冷眼嚇住，只要你踏出一步，開始積極地抗病毒治療，你會發現，身邊不是沒有熱心幫助不歧視的人，也不缺少共同努力的病友，愛你的家人也不會改變，美味的食物一樣好吃，遠方的風景依舊美麗，艾滋病的治療過程也沒有那麼恐怖。如果你因為害怕艾滋病這一件事而放棄了生活中這其他這美好的一切，是多虧本多可惜。生活的黑暗不是因為沒有光，而是你自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個孩子對我說：「在艾滋病這場戰鬥中，這次我有設身處地的體會，除開科學家的話，我在想剩下的擔子，主要的問題基本上就落在了你們身上，在這裡誠摯地向您道一聲：辛苦了！在你們身上瞥見了高尚的人道主義精神，我會懷揣著這份感激繼續上路。」但其實我和我們疾控綠色天空小組都沒有做什麼，我們都只是在完成自己份內的工作。我們不是天使，無法拯救心中沒有希望的人，但如果你仍舊心懷希望，我們就是領路人，可以幫助指引你如何治療，如何服藥，如何獲得幫助，如何自我管理，如何在與艾滋病抗爭這條路上走的更平更穩。
放棄是弱者的標籤，而鬥爭是強者的勳章。希望每一個來到疾控，決定做強者的朋友都能與我們共勉，讓我們付出的每一份心力都能切實地叩開一扇心門，讓希望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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