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窯洞里度過的日月

窯 洞

裴聰敏

窯洞里度過的日月

窯是村裡最普通不過的住宅了。

崖前溝畔,只要有一塊厚土,就打一孔窯,安一個院落,住一戶人家。土崖挖窯洞,土板築院牆,土窯,土牆,土院,土坑。啥都是土,土色土味,渾然天成。人住窯洞,啥都是窯洞。牛窯,草窯,圈雞的,圈豬的。就連做飯、擱雜物的庫房都是窯,沒有窯就沒有光景,過不成日月。

窯屬土,土養窯。土層的厚度,土脈的好壞,決定了窯的大小,質量。鄰村南營的小麥圈,崖根得天獨厚地一片黃土,中間夾著七尺厚的料礓棚,打了一溜的窯,又高又闊,入深數丈。據說當年過事,在窯里設席,一孔窯里擺放了二十四張桌,還有跑堂的道。窯太大,襯的放在窯里的傢具都小了,七尺坑像是個小土台,門箱像個小匣子,桌子成了昵杌,板凳成了小凳。窯里進去十來人,象是一碗水裡丟進幾粒米。有人打趣說:到窯後頭取東西還要騎自行車;在窯後頭生個小孩,連抱到窯門口,娃就會挪步了;窯前窯後娶兩個媳婦,都不相互干涉。長直魯家坡存放糧食的國庫也是窯,汽車都能直直地開進去。當然這是個例,一般的窯洞寬丈余,深二、三丈,適於居住。

有的窯,頂上棚了木料,加強牢固,防止冒頂,叫"棚窯";有的用石頭或磚在窯里箍了一圈,叫"暗捲";有細緻人家,窯里抹了泥灰,白白光光的亮堂了許多,潔凈了許多。也有在窯口頂上挖一個小窯,形同二層樓,叫"天窯";有在窯的後面,靠內壁挖了小窯的,曲徑通幽,叫"拐窯"。不過,大多是用來存放東西的。

窯口大都是用胡基(土坯)壘起來,裝門按窗,實板門,木格窗,古樸實在,十分般配。有用磚壘窯口的,裝上新式門,按上玻璃窗,洋氣、亮堂,顯的主家的細緻、寬綽。有的窯頂土薄,就在上面苫了草,鋪了瓦,出了檐,形如房屋,叫"明房暗窯"。有把窯的前面用石頭或磚整個兒包裹起來,一節一節地退台,窯頂還做了"女兒牆",雨淋不著,土流不了,本來就高就厚的土崖更加厚實氣魄,叫"包窯梯"。如此包裝,結實了許多,也漂亮了許多,品位高了,但本質不變,窯還是窯。

有的地方,本來的一片厚土,千百年風蝕雨刷地有了一個豁口,豁口越沖越大,成了"疙撈"。就依地勢,打一圈的窯,叫"圪撈院"。

最讓人稱奇驚嘆的要教"古垛院"了,書上叫"地窨院"。可能是先祖們穴居的延續,沒有溝,沒有崖,打不成窯,就在平地里挖個深坑,一個個的台階斜著通到坑底。坑底挖一圈的窯,住一戶或幾戶人家。有水井,牛圈,豬窩,茅房。下雨下雪有滲坑蓄水,十天半月不出來照樣過日月。院子中間載一顆棗樹,永遠長不大,只是點點綠葉,顆顆棗兒給土坑裡添了以生機。坑沿邊上,刺蓬,荊條茂茂地生,枸樹,椿樹斜斜地長。根兒裸露在外面,象永遠爬在崖邊的蛇。起風了,風兒從坑沿掠過,崖沿兒簌簌地往下溜上,坑底風平浪靜,日頭照在坑裡,不慍、不火、不燥,暖暖的、融融的。

窯洞里度過的日月

我們村就有一處這樣的的院落。叫"過洞院",碩大的深坑,有三四畝大,五六丈深,坑底一圈打十幾孔窯。住著第兄三個,一條土洞通到外面溝沿。誰也說不清道不明是在什麼朝代,用什麼方法挖的這坑,修的這院。只是歲月的風雨蝕侵的黃土成了白土,硬梆梆的,坑沿邊刺蓬的根比苗粗,那棵枸樹的根都扎進窯里。院里出了個大學生,讀了幾年書,肚裡有了墨水,那年回家,引經據典地說:咱們這個院子,起先是原始人居住的洞穴。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多少代,土窩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就成了現在的模樣,這座院是咱村最古老的民居。說:古垛院溫度恆定,濕度適宜,不冷不熱,住這樣的院子能治哮喘,治風濕,健康長壽。聯合國都說是最適於人類生存的民居了。又說:日本靠海,美國土薄,打不成窯,挖不成古垛院,很是羨慕。說的人懵懵懂懂的。三爺八十三啦,耳不聾,眼不花,身板硬朗。三爺說是古垛院的土脈在他身上撐著哩。兒孫們早就在外頭起了院落,三爺硬是捨不得離開,說是老宅靠人頂哩,至今還住在裡面,

不少的人家是從窯洞起家的。先是來到這裡,靠崖根打一孔窯,安了家。慢慢地孩子大了,就挨著打窯,三孔五孔的成了一排。到後來,家業發了,就置地、建房。在院里蓋了東廈,西廈,建了門樓,成了四合院,磚青瓦藍的有了氣魄。當然忘不了起家時的幾孔土窯。說是這塊厚土從西坡下來,是條龍脈,風水好,人丁旺,發家。就包了窯梯,拉了堂院,成了正屋,老東家仍然住在裡面,也顯得尊貴了。

說到窯,掛在嘴邊的話是冬暖夏涼。五紅六月天,熱浪襲人,睡在窯里還得蓋被子;十冬臘月里,寒風刺骨,一進窯門,就把一身寒氣丟在了門外。一年四季,在窯里只有春了。是哩,有誰可見過窯門口掛空調,窯頂吊電扇的?美中不足的只是窯里潮氣大,一疙瘩厚土,打一孔窯,寬寬地接了地氣,也泛泛地吸了潮氣,風鑽不進來,日頭照不進來,遲爾晚早是潮潮的,潤潤的,被褥得經常晾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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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住在窯里,與人相伴的東西也跟著進來了。窯門口,一窩燕子冬去春來,多少年在這裡銜泥築巢,生兒育女。啁瞅聲聲給窯里憑添了幾分生機。蜘蛛從窯頂上垂下來,在半空里晃晃悠悠地盪鞦韆。時常有蠍子從隙縫中鑽出來,驕傲地翹看尾巴在窯壁上散步。牆根、牆角常有一堆堆的土擁出來,是老鼠作的狀,不時有鼠兒竄出來,在窯地上進行短跑比賽。有時,掀起坑頭的被褥,沒準一條菜花蛇盤在裡面睡覺,提起尾巴,丟在了窯外。忽一夜,"撲塌"一聲響,窯頂上掉下一塊土,主人點亮燈,從被窩裡探出頭來看了看,沒事,又睡下了。

千百年來,窯作為民居,在人的骨血里留不了永恆不變的定勢,打窯、住窯、崇尚窯。一輩輩,一代代,能打窯的地方用完了,就有人在平地里築窯,有用石頭捲的,有用土坯捲的,到後來用磚捲。窯的樣式,拱頂,上面填了土,做了花牆,好看多了。最主要的是捲窯和蓋房比起來,不用木料,少用磚瓦,材料單一,技術要求不高,從河灘背石頭,牆自己壘,土自己填,出些憨力就能捲成。四爺甚至用長麥秸和泥,鐵鏟摔牆,自已打胡基,經過三春兩夏,硬是象燕子壘窩一般,築了三孔窯,娶進了倆媳婦。

如今,社會進步了,生活條件好了,人們住宅的要求也高了。嫌窯土,嫌窯潮,嫌窯暗,曆數窯的不是,不記窯的好處。於是平地築屋,蓋廈起樓,千姿百態,宏大氣魄。住進用磚和水泥構築的房舍,青磚紅瓦的倒是漂亮,大方,亮堂。但也常常是夏天坐在家裡冒汗,躺在床上輾轉;冬天放一盤炭火,燒一把柴火,袖著手,跺著腳,哈口氣都能看得見,紅火熱鬧的春節聯歡晚會也看的冷冰冰的。住在這廳堂寬敞,窗明几淨的屋裡,說冷說熱,埋天怨地,把窯的冬暖夏涼早就拋到了九天雲外。

被人們遺棄的一孔孔窯洞,拆了門,拆了窗,象是沒了牙的老人,張看豁口大嘴,驚訝地看著從它那裡走出的子兒、孫兒們。

作者簡介

窯洞里度過的日月

裴聰敏,山西垣曲縣人,中國電影放映協會會員。垣曲縣作家協會常務理事。地方文化研究學者。多篇文章在《電影故事》《新電影》《電影普及》《山西日報》《運城日報》《舜鄉》《舜文化研究》等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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