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紅香改嫁（下）
文/讀紅塵
【作者簡介】讀紅塵，四川綿陽人，喜歡讀書和隨心塗鴉，用文字書寫生活放飛心情，在文學的土地上躑躅而行吸取學習，相信心的荒原有文字的滋養才會駐守一片綠洲，有大量作品發表於不同的網路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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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紅香家的自來水安裝好了，那口老井往下打了丈許終於出水了，電閘一合，清澈的泉水就嘩嘩流到水缸里，華嬸笑得合不攏嘴，對小龍是千恩萬謝。
羅小龍卻沒有少挨母親的數落，還逼著他去給秋蘭道歉，小龍對母親說：「算了吧，嫁過來也當祖宗一樣供，我寧願不結婚呢！」
母親點著他的腦門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管怎樣，秋蘭可以為羅家生兒育女呀，況且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家境又好，哪一點不配你？」
羅小龍說：「不去，要去您去好啦。」
老母親無奈只得覥著臉去秋蘭家賠情道歉。
這一天下午，紅香從建築隊回來得早，就急忙下地里除草。工地、家裡、地里，她打仗似的安排著時間。不知不覺天就暗下來了，她又趁著月色多幹了一會兒才扛上鋤頭往家走。走著走著，她感覺後面有聲響，就扭頭喝問：「是誰？」
「紅香大妹子，是我。一起同路嘛！」她聽出來是本村的老光棍楊明富，她稍稍鬆了一口氣，但腳下的步子更加快了。再往前幾十米就到大路上去了。
楊明富衝上來從背後一把抱住了她說：「大妹子，走那麼快乾啥，我好想你。大妹子，你何必守活寡，受那份苦。依了我，我會幫助你們家的。」
紅香情急之中用力將肩上的鋤頭往側一掃，打到了他的臉上。他痛得趕緊用一隻手去捂臉，另一隻手還死死抓住紅香。紅香趁機拚命用力掙脫了他的手，飛快向大路跑去，但鋤頭被楊明富奪下。楊明富丟掉鋤頭追上了紅香，紅香邊喊便與他廝打起來。紅香的喊聲像母獅咆哮，那是一個女人積蓄了兩年的幽怨。楊明富本就是鼠輩小人，嚇得他顫聲求饒：「姑奶奶，別喊了，求你別喊了，我錯啦，我給你磕頭！」
事有湊巧，這一天羅小龍與包工頭一起談事情回家有些晚，路過這裡聽到喊聲，他顧不得許多，架好車就朝這裡奔過來。紅香朝磕頭如搗蒜的楊明富吼道：「滾，滾！」楊明富連滾帶爬穿樹林跑了。
羅小龍朝紅香跑過來了。她喊了一聲：「小龍！」便投到他懷裡，伏在他肩上痛哭起來。小龍不依不饒，非要去收拾那個王八羔子。
「小龍，算了吧，諒他今後也不敢了。」
羅小龍動情的說：「紅香，就讓我永遠照顧你們吧，我願意，我不想讓你再這麼受苦了。」小龍堅實的肩膀，給了她安全和依靠，那寬厚的胸懷，讓紅香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她只想時間靜止，就這樣永遠永遠。
月亮出來了，銀盤似的，把她的清暉無私的撒向人間。紅香喃喃道：「人們都說嫦娥苦，她不愁吃不愁穿不勞累，有啥辛苦呢？」她看向小龍的臉，「她一定在恥笑我才是一個苦命的女人吧。」
小龍用手幫她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安慰道：「紅香，我不想讓你受苦了，我愛你。你可以離婚，我和你共同照顧師傅，照顧那個家。」
紅香吃驚的抬起頭，她好像做了一個夢，終於從夢中驚醒過來，她說：「不行，我們不可以，不要這樣想！秋蘭知道了不好。」她掙脫了他的臂膀，離開了他溫暖的胸膛。
電話響了，是婆母打來的，她徹底回到現實中，馬上又要回到那個她不可或缺的家裡去了。
六
楊明富惡人先告狀，在村子裡到處散布小龍與紅香的壞話。說他親眼看見小龍和紅香在小樹林怎麼怎麼，說得活靈活現有鼻子有眼。這些話不脛而走，迅速傳到秋蘭的家裡，秋蘭父母不顧女兒的反對毅然找上門來退了親。小龍覺得是最好的解脫，他的老娘可不依不饒。小龍好勸呆勸總算讓娘平息下來了。
這一天，楊明富的大嫂牽著孫孫去地里看莊稼，路過羅小龍的家門口，看見小龍的母親桂芳嬸在地里摘菜，就上前打招呼：「大嬸子，摘菜呢。」
桂芳嬸答應著，從菜籃子裡面挑了一個紅艷艷的西紅柿遞給她孫子：「看你比我小那麼多，孫子都這麼大了，好福氣呀。」
「啥福氣喲，現在年輕人只管生不管養，孩子生下來丟給我們，一年半載都不回來，弄得孩子像沒爹沒娘一樣。」
「我說侄兒媳婦，你就偷著樂吧。你看我，小龍都快三十了還光棍一個呢。」
「嬸子，原來不是說今年娶媳婦嗎，怎麼突然黃了？」
「哎，一言難盡哦。」楊明富的大嫂往前湊上一步小聲說：「我說大嬸子，都怪那個紅香吧。我看那個紅香就是個狐狸精，耐不住寂寞，還纏上了我們家兄弟呢。」
這句話像導火索，點燃了桂芳嬸的胸中怒火，但她知道面前這個女人不是個善茬，最好多事，聽說叔嫂之間就不清不楚。於是嘴裡說：「畢竟，明亮與小龍有恩，還以師徒相稱呢。幫襯幫襯也是應該的，倒惹人說閑話了。」說完推脫自己有事打發她走了。
桂芳嬸回到家，連喝了兩杯水，也沒有壓下剛才那口氣。她思量：我不能再這樣忍氣吞聲了，不然，小龍這一輩子都要搭在那個家裡了。她要去和明亮的母親華嬸說道說道。
桂芳嬸雖然快七十歲了，身體還硬朗，行動起來風風火火的，她匆匆穿行在幾片莊稼地之間。太陽偏西了，墨綠色的玉米葉子反射著夕陽的光亮，玉米桿筆直挺拔，像威武站立的一排排戰士。玉米已經抽齊了天花，棒子好似剛剛破土的竹筍，頂端冒出的鬍鬚，粉的紅的杏黃的，像盛開的朵朵小花；紅色的則像極了清代官員頭上的頂戴花翎。
外號「大喇叭」的胡嫂門前栓的看家狗對她狂吠，屋裡的人趕緊出來制止，胡嫂扯著嗓子熱情給她打招呼：「大嬸子，進屋來坐會兒啊！」
她沒有心思，自顧自往前走。弄得胡嫂很尷尬，手舉在半空中落不下來了：「今天這桂芳嬸是怎麼啦？」
她爬上一道石階，就到了紅香的家門口，扶住門前那棵老槐樹喘勻了氣。她才推開院門喊了幾聲「大妹子」，沒有人答應。她提高聲音又喊了兩聲，從右手那邊傳來「啊啊，哦哦」的聲音。她走進院子，才發現明亮躺在輪椅上，不停向她搖手喊叫。她心裡一陣疼痛，不由走過去：多好的孩子，如今卻成這樣了，真是造孽哦！但想到自己的孫子，她又不得不橫下心來。
「是誰來了？」隨著聲音，華嬸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見華嬸端了滿滿一盆衣服，那樣子一定是明亮弄髒了床，拆了去洗的。有一陣子沒見，華嬸越發蒼老了，背都有些駝了。
「哦，是桂芳嫂子，快請坐，好久沒有上我家了。」忙不迭地給桂芳嬸倒水讓座。
「別忙活了，又不是外人。來，我們一邊晾衣服一邊說話。」桂芳嬸說。
晾完衣物，她們坐下來，桂芳嬸把話拉到了正題：「大妹子，我們都不容易，當初也多虧了明亮把小龍帶到正道上。按說小龍幫助你們家無可厚非，但是他馬上三十的人了，不能因為這個把他一輩子耽擱了是不？」
華嬸內疚的說：「都是我們連累你們了。哎，明亮的爸去得早，明亮懂事，很早就開始當家。可是他現在又……不然我們也不會是這個光景啊！」她長嘆了一聲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紅香一個女人，里里外外在撐這個家，她還不到三十歲呢！」
「大妹子，你們有困難真應該去找幹部找政府。俗話說『口水能淹死個人』，小龍不能因此耽誤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嫂子，我懂了，今後我們不連累小龍就是了。」
「哎，不是我心狠，確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大妹子也別太難過，日子總要往前過的。」
桂芳嬸安慰了華嬸一回就告辭準備回家。
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紅香和小龍一前一後騎著摩托回來了。紅香招呼道：「嬸嬸來了？」
桂芳嬸黑著臉「嗯」了一聲，直接走到小龍跟前：「你的家在這裡呢？」
「我順路來看看，他們家的電路有些問題。媽，你咋在這裡？」
「電路有問題有電工解決，你算哪門子。走，我正好搭你的車回去。」
「這會子上哪裡去找電工，我弄好就回家。」
「看來你是不要媽了！」
「媽，你咋不講理呢？」
桂芳嬸一下子來了氣：「我還不講理，要是換另外的人早鬧八百遍了。」她又轉頭對紅香說，「紅香，我同情你的遭遇，一直也認為你很不錯。誰知你那麼不自重，別忘了你是有夫之婦。小龍還要成家娶妻生子，你不能害他呀！」
紅香剛從裡屋給桂芳嬸倒了一杯果汁水，她觸電一般僵在門口，果汁水潑灑了一地。
「媽，你說些啥？」他又對紅香說，「今晚你們將就用蠟燭，不要隨便去弄電，危險！」然後連說帶哄把母親送回家。
七
小龍覺得應該向母親攤牌了。
母親一路喋喋不休的嘮叨，他始終不發一言。到了家，她給母親端一把椅子過來：「媽，說夠了沒有，沒說夠繼續說。」
桂芳嬸看兒子不與她頂嘴，看來是默認了，心裡的氣自然已消了七八分。就沖小龍道：「是嫌棄老娘話多不是？」
小龍說：「媽，您說完了，這下聽我說了？」
桂芳嬸點點頭：「你說吧，我聽你說些啥，不要氣我就行。」
「媽，我想好了，要永遠照顧師傅家。」
他看母親疑惑的看他又說：「我要和紅香一起照顧師傅和那個家。」
「小龍，你說啥呢，你和紅香？她和明亮呢？」
小龍知道母親想說啥，就解釋說：「等紅香他們辦了離婚手續，我們就可以……、」
「那不行！」
不等小龍說完，母親氣得站了起來：「你傻呀，那個家，那是個什麼家？」
「正因為這樣，那個家需要我去撐起來，為了師傅也為了紅香。」
「你和紅香，外面的傳言都是真的了？她不是好女人，楊明富那樣的男人她都去勾引。她不要臉我羅家要臉。」
老太太氣得捶胸頓足。
羅小龍知道母親聽信了楊明富製造的謠言。他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講了出來。老太太一直很喜歡紅香，她還常常教育兒子向師傅學習，才能夠找到紅香那樣的好女人。只是聽說了紅香不自尊而犯了她的大忌，這會兒她才恍然大悟。她自責道：「都是那個挨千刀的楊明富，我冤枉人家紅香了。哎，你覺得對的事就去辦吧，幫助人總比干傷天害理的事情強。」
小龍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決定第二天選個時間給紅香好好談談這件事。
誰知他第二天興沖沖趕到紅香家裡時，卻沒有見到紅香。華嬸顯然一夜哭腫了眼睛，她說：「紅香走了，她不回來了，這樣好，這樣好啊！」小龍再追問時，華嬸只是搖頭嘆氣。遞給小龍一張紙，「這是紅香放在桌上的，你看看她寫的啥？小龍，你今後也不用來我們家，過兩天，明亮的舅舅過來接我們了。」
八
那天下午紅香被小龍的母親一頓搶白，她羞愧交加百口莫辯，看到小龍和他母親離開，她感覺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的希望完全破滅了。
她撲倒在床上號啕痛哭。當她稍稍平息後，華嬸走進來了。紅香以為婆母是來安慰她的，誰知婆母卻說：「紅香，你走吧！」
紅香吃了一驚，一邊抹眼淚一邊哽咽著說：「媽，您說什麼？」
華嬸沒有看她，繼續說：「你走吧，這個家留不住你了，楊家也丟不起這個人！」
「媽，你也相信他們的話？」
「你走吧，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
「我走後你們怎麼過？」紅香的心在絞痛。
「你走後，我們搬到你舅舅家，已經商量好了。」紅香的心徹底涼了，看來他們早就嫌棄看不起她了。
紅香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好，既然你們容不下，我走，我走！」她簡單收拾了一點東西，便朝大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她折回身走到輪椅前喃喃的說：「明亮，我走了。你睜眼看看我啊。」明亮閉著眼睛沒有看她，婆母也沒有出來。紅香若有所思，走進裡屋草草的在一張白紙上寫留了幾句話，把它壓在吃飯的木桌上面。她淚眼婆娑的最後打量生活了五年多的家，然後哭著跑出了大門。
紅香乘末班車趕回了娘家。她關了手機，她要忘掉那些傷心事，包括羅小龍。
看見女兒回來，父母自然高興。望著女兒形容憔悴，想她這兩年過的日子，父親抹起了眼淚，母女倆抱頭痛哭。
紅香的哥哥在外面承包工程，嫂子也在那邊幫忙。很早就說把父母接過去幫他們照看孩子，可父母總說家裡比外面好，最主要的是牽掛女兒，這下好了。哥哥聽說後，商量讓妹妹陪父母一起過去。父母覺得這樣對女兒更有好處，自然十分欣喜。哥哥馬上給他們打點買了三天後的火車票，要他們收拾好就起程。
一切收拾妥當，第二天他們就要乘車北上了。紅香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踏實。迷迷糊糊她看見明亮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向她輕盈的走來了。他還是那樣的高大，憨憨的笑著，張開了雙臂。紅香太高興了，飛一般向他迎過去，明亮把她抱起來轉圈，轉呀轉呀，一連轉了好幾圈，把她給轉暈了。
她喊道：「不轉了，不轉了，我暈了，放我下來。」她掏出手帕替他擦汗，咦，怎麼是小龍！「小龍，怎麼是你？」
「這閨女，從小就這樣，睡覺也不老實。」母親給她蓋被子。
紅香醒了，問母親：「媽，你咋不睡覺呢？」
「看你整夜翻來覆去的，不放心，過來瞧瞧。誰是小龍啊？」
紅香一下子紅了臉，忙說：「媽，快去睡覺吧，明天趕車辛苦。」母親帶上門出去了。
紅香完全沒有了睡意，她翻身起來打開關了幾天的手機，不想一下子顯示十多條簡訊和幾十個未接電話，都是羅小龍的。她逐條的讀那些簡訊，眼睛慢慢被淚水模糊了。「紅香，你為啥不辭而別呢？不告訴我一聲就走了。我本來有好消息告訴你的，媽已經答應我們了。」
「紅香，你放心，你囑咐我照顧師傅我會做到的。」
「紅香，你開手機啊，我有話跟你說。」
「紅香，我今天去看師傅，嬸子哭得很傷心，她說她是故意說氣話趕你走，不想耽誤你。但那些話說得重了。」
「紅香……」紅香恍然大悟，她這幾天一直琢磨，婆母趕她走那天總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紅香輾轉反側一夜後決定不走了，她要回去，那個家離不開他，明亮離不開她的照顧。她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因為有小龍。
她給小龍回了一條簡訊後又關了手機。次日，她與父母一起乘上了北去的火車。
後記
兩年後，紅香給小龍生了一個健康漂亮的女兒，小龍欣喜不已，他說最喜歡女兒，今後會像紅香。桂芳嬸成天抱著孫女兒這家串串那家溜溜，逢人便誇孫女兒乖巧聰明。華嬸也時不時逗孫女兒叫奶奶。小傢伙給這個特殊的大家庭增添了許多歡樂。
小龍自己當起了包工頭，由於他技術過硬人緣又好，工程越做越大。
他們把明亮帶到大醫院去做了顱內手術，明亮的智力和身體在逐漸好轉。
小龍在縣城買了一套大房子，準備兩家人住到裡面，對明亮的就醫和孩子今後上學都有好處。
紅香恢復了昔日的模樣，白裡透紅的皮膚，豐腴而不失苗條的身段，笑起來如新月一般迷人的眼睛。村裡的姑娘媳婦們依然投來羨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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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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