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鄉下那幾年的民辦老師生活》文/秦道廉

回憶鄉下那幾年的民辦老師生活

文/秦道廉

我曾在《遠村，我那六年多的下鄉生活》一文中，記敘了我六年多的鄉村生活，也真實地記錄下自己面對鄉下困境時的堅韌與勇氣。也許正是這種面對困境時而不言放棄的堅強個性，公社最終在1973年把我調到了大隊小學擔任了一名民辦教師。

接到公社的通知時我正還在山坡上頂著烈日給紅苕淋糞水，記得當時我的神情很有點錯愕,因為做夢也沒想到這事會在我身上發生。當第二天走進簡陋的大隊小學時，我都還不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要知道，在當年那種艱苦的生存環境下誰要想去改變一種活法是相當不易的事情；又尤其是像我這種既沒關係又沒錢請客送禮的窮知青。

新的生活呈現在我的面前，一時間竟有些無法適應。在學校辦公室，學校唯一公辦身份的老師、也是學校負責人的鄭老師熱情接待了我。他告知我接手教學的班是六年級，即畢業班，共有三十二個學生。鄭老師是五十年代師校畢業的老教師，講話直率沒有彎拐。他告訴我原任的老師調走後學校除他之外剩下全是女的，各自家務繁忙不說，且她們都是從鄉村中學出來的，他擔心這些人從能力和精力上都難以勝任畢業班的教學。作為負責人的他考慮再三，最後向公社建議從知青中尋找一位合適人選。這才有了我最終來擔任這民辦教師的機會。

面對生活中的新角色我不乏激情，尤其帶有挑戰性的工作往往會更加刺激我的勇氣和信心。我很早就讀過海明威的小說《老人與海》，尤其讀到漁夫桑迪亞哥「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的名言時，昏暗的人生彷彿給點亮一盞燈。而後幾十年的人生路途上，我也用這種不懈的努力來踐行這樣一種奮鬥精神。倚恃自己堅韌、頑強的付出，也偶爾收穫到那麼一點點人生的幸運。

面對鄭老師的這番話，我表示一定努力工作，絕不辜負領導的信任。只是我希望能在教學上得到他的幫助，讓自己儘快度過這過渡期。就這樣，從他那裡接過厚厚的一疊參考書籍後，我興緻勃勃的走上了三尺講台。

儘管有過一番認真的表態，可教學畢竟是門技藝性很強的工作。而從事任何一項工作，也都有一個從基礎認知到熟練操作、從技術全面到自然升華的漸進過程；教學實踐活動更是如此。儘管頭天晚上我為第二天上課的內容認真備了很多資料，也自信這些資料全部注入了自己的腦子，可面對三十多個學生直視過來的眼神時我還是顯得緊張,也難以控制內心的平靜。四十五分鐘的上課時間，僅僅講了十多分鐘便沒了要講的內容，腦子裡一片空白。接連兩天都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時間讓我心裡特急。好在我自控力較強，且具備一定的自學能力，空下來我就閱讀課本和教材，並向鄭老師虛心請教；一個禮拜後便能面對學生侃侃而談，十天後便能合理、自如地安排授課時間。一個月過去，我委託其他老師向同學們了解對我上課的反映，結果同學們都說滿意。那時鄉小沒有什麼科任老師，班主任便是自己班的全科老師，除語文、數學外，音樂、美術及體育都得自己上。還好，我素來喜歡音樂和美術，兼之那時人年輕，精力旺盛和喜歡學習，幾個月下來把幾門副科也給教得風生水起，引得其它年級的老師紛紛求我去上他們班的音樂和美術課。

記得有一年國慶節全鄉中心小學舉辦各村小學生文藝匯演，由我根據當時的電影《閃閃的紅星》中主題曲《紅星閃閃》編排的一個8人舞蹈，還獲得了全鄉中心小學文藝匯演的三等獎。記得瘦小的鄭老師當時樂得像個小孩，因為我們這個村小能在十所學校的比賽里獲獎，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許是我繼承了父親對工作一向嚴謹、慎密的作風，我對所從事的教書工作絲毫也不敢懈怠和馬虎。記得當時畢業班的語文課有篇《國際歌》的文章，很多內容讓同學們理解起來頗感吃力。鄉里孩子缺乏課外書籍的閱讀，兼之放學後繁重的家務勞動，他們根本不清楚《國際歌》誕生的歷史背景，對發生在十九世紀的普法戰爭和巴黎公社武裝起義等事件也不甚了了。簡單一點，我也可以照本宣科講講教材的內容應付過去，但我覺得面對這首人類歌曲史上最有威力、最具深遠影響的革命歌曲，應當讓同學去深入了解隱在歌曲背後極其豐富的世界歷史。在喚起他們對文章理解和認知的同時，將來也能夠喜歡上中外歷史。為此，我花了整整兩個課時專門講述了發生在十九世紀歐洲大陸的普法戰爭，以及後來發生的巴黎公社武裝起義，最後講到了《國際歌》的誕生。通過這些細緻、認真的講述，讓同學們在理解歌詞的過程中了解了一段歷史，認知了詩人鮑狄埃和作曲家狄蓋特；同時也理解了列寧為什麼說《國際歌》是一首「全世界無產階級的歌」這句話的深刻含義。由於對這篇文章生動、細緻，又頗富創意的講解，讓三十二個學生學到了書本之外的很多知識。為此，鄉小專門讓我開了兩堂大課，讓很多民辦老師前來進行交流和學習。

既然是畢業班的老師,我認為整個教學還是得以升學為第一目的。所以，當時我儘可能地在語文和數學的教學上多下功夫。在數學教學上我儘可能地貼近農村生活的實際，從孩子們最熟悉的事情做起。例如，讓他們利用綜合運算的方法對自己家庭一年的收成，包括小春、大春等作物,以及年終的現金收入分別建立起家庭明細賬和收入台賬；讓同學們學以致用的同時，也加深了對數學知識的進一步掌握。在語文教學中，我特彆強調學生對課文的背誦和閱讀。我一直認為，不斷的語文閱讀能夠讓人加深對文章的理解和認知。而文章的背誦不但能增強記憶、加深印象，更能積累豐富的語言素材。這也是我多年來從閱讀和背誦中收穫到的一點學習體會。至今，我還能背誦不少唐詩宋詞，像《琵琶行》、《蜀道難》，以及樂府體詩《木蘭辭》等稍長點的古詩還能背誦……。不過，那時還屬於文革時期,學校是不會以學生成績的優劣來判定一個老師教學的成敗。但我認為，作為一個負責任的老師,能讓小學階段的孩子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這會讓一個孩子終身受益的。而教學中能做到傳道有術、授業有方、解惑有法,既是為師之道，也是一名教師最基本的的職業素養。

這樣的生活在一九七六年結束了。那一年，我離開了我生命中的第二故鄉，也離開了一起生活了三年多時光的鄉村小學孩子。臨別時，鄭老師拉著我的手動情地說道:我還準備以學校和我個人的名義向公社和中心小學的領導提出把你教師的身份轉正。唉……，想不到你這就走了。

當和孩子們道別時，看著他們一雙雙清澈無比的瞳仁里流曳出的純真表情，我的眼眶已經濕潤。在那樣的年代中，面對未來時很多時候我們沒有更多的選擇，只能默默地接受命運的召喚。但有一點，在那遙遠的山村我有一份無法言述的愛，至今還在心底里恆久、恆久的徜徉，盤桓。

（插圖來源於網路）

作者簡介：秦道廉，閑時喜歡在電腦上碼點文字，曾在《劍南文學》、《川中文學》上刊發過中、短篇小說，在《華西都市報》，綿陽日報、晚報以及《遂寧日報》上發表過不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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