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溪水向善 曾有動地文
文化益陽
善溪水向善 曾有動地文
老漢
益陽資水流域,有一條支流,也是安化與桃江的界河,叫善溪。
為什麼叫善溪?兩個縣誌都解釋得很清楚,說善溪得名,源自於一個叫善卷的人。《呂氏春秋》載:「善卷,古時武陵人,居枉渚」。於是,兩個縣都以《莊子》雜篇·卷九下《讓王》為據:「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
可見善卷這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個「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的人,沒有興趣去探天下的事。至於「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最後隱居到了哪裡呢?安化地名辦的考證是,善卷到了今天安化的羊角塘。1993年版的《桃江縣誌》則認為:「善卷,帝堯時武陵高士,傳說隱居善溪流域,即現在的天灣鄉境。」
一個羊角,一個天灣,誰說的對呢?
都對!因兩縣都出自本土觀念,只說了屬於自己的一半,而沒顧及別人的那一半。因為這兩個地名都在善溪邊上,是一個地域的兩種叫法,或將善卷的隱居地一分為二了而已。站在大益陽的高度,都沒錯。
前面說了,善卷雖隱居在安化和桃江一帶,但在舜要將天下讓給他之前,他是武陵人,居住在一個叫「枉渚」的地方。枉渚,從字面上看,枉即彎曲,渚即水中的小塊陸地,百度釋義為「古地名,枉水流入沅水的小水灣,在今湖南常德市南」。屈原《楚辭·九章·涉江》也有明確位置:「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北魏酈道元 《水經注·沅水》有進一步解釋:「沅水又東歷小灣,謂之枉渚」。這些都表明,枉渚是沅水往東流經的一個灣,具體地點就是今天常德的德山。
但這個德山,只是舜帝與善卷最後見面的地方,因善卷在此謝絕了舜帝的禪讓後,便「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而在舜之前,《呂氏春秋》還一段記載:「堯不以帝見善卷,北面而問焉。堯,天子也;善卷,布衣也。何故禮之若此其甚也?善卷,得道之士也。得道之人,不可驕也。堯論其德行達智而弗若,故北面而問焉。此之謂至公。非至公其孰能禮賢?」
這段話白說就是:堯不用帝王的身份去會見善卷,而朝北恭敬地向他請教。堯是天子,善卷是平民,堯為什麼這樣過分地禮遇他呢?因為善卷是得道的人。對於得道的人,不可傲視。堯衡量自己的德行智謀不如善卷,所以面向北恭恭敬敬地向他請教。這就叫做無比公正。不是無比公正,誰又能禮遇賢者,禪讓天下呢?
舜的帝位是堯禪讓的,這天下人都知道。這裡記載的是堯對善卷也特別尊重,並將他拜為帝師。這段記載說明了三點:一是善卷是得道之士,遠古的這個「道」,雖很抽象,但肯定涵蓋了品德、能力、仁善和智慧。二是舜讓位的原因,連自己的上任堯帝都說自己的德行智謀不如善卷,那我為什麼不禮賢他,將帝位禪讓給他呢?三是從堯帝對善卷恭敬的程度,「不以帝見善卷,北面而問焉」,可見堯和舜都親臨了善卷的家鄉——枉渚,而不是將他召見到朝廷,以帝王的身份接見他。
那麼,這個枉渚,就是今天常德鼎城區認定的「善卷垸」。如果我們再去常德,不妨在常張高速157公里處,注意這裡有座大橋,它的名字就叫「善卷垸大橋」,大橋下面的沃土不僅是善卷生活過的地方,也是堯帝和舜帝到過的地方。
通過以上古籍,我們可具體描繪出一個時間表和路線圖來,那就是:在公元2500多年前,善卷在常德鼎城區的善卷垸生活勞作,被求賢如渴的堯帝拜會,請教他如何應天順人,安邦治國,並拜他為帝師。舜接位後,也一路尋找到德山,想把帝位禪讓給善卷,但善卷沒有接受,躲到深山裡去了。這個深山就是今天安化與桃江的善溪流域,即在我們益陽境內。正因為善卷隱居於此,故這條無名的小溪便口口相傳,叫善溪。
時間和線路圖出來了,並且,居住地和隱居地分別在常德和益陽,也很明確了,但是,善溪、德山乃至善卷垸的名稱由來則無信史,何以故?其原因,按現代文明史的標準,一個歷史典故獲得公認,首先一條便須文字記載。也就是說,現今世界公認的中華文明不過3700年,即依據文明的概念和標誌加之考古推論,世界史學家推論中華文明距今為3700,而非5000年,即認為中華文明也就是公元前1600多年殷商建立開始。而上面這些地名說的都是公元前2500多年,屬遠古後期,距今差不多5000年了,因此只能把它當傳說。
其次,這些有姓有名的記載,包括善卷,都是從《莊子》《楚辭》和《呂氏春秋》等典籍上獲得的,而這些典籍的成書年代也就才2000多年,所以不能作信史,而只能當傳說。
雖然是傳說,卻與其他傳說不同。首先,這是有地點、有名稱的實體,不同於一般的非物資文化遺產。其次,當地老百姓依據的是一代接一代傳下來的傳說和地名,兩千多年來的歷史學者和史學家,所依據的也是這些傳說,這兩個不走樣的、從上至下、從古到今的傳說,客觀上已高度吻合,且經過了幾千年歷史的檢驗。
最後一點,也是最主要的,這些地名人名,不是現代人起的,不存在為旅遊文化去炒作的嫌疑。且也絕少有人質疑與爭論。還有,在這些地名人名的基礎上,已衍生出了許多新地名,如善溪鄉、善溪大橋、善卷垸等。
我們常說,時間可證明一切,「舜以天下讓善卷」的故事,都有近五千年了,這也足以證明善溪名字的來源沒摻雜使假。因為沒假,所以後人在地方志的編撰上,介紹善溪時,就完全省去了繁文縟節的解釋,而直接介紹:「善溪,因當年善卷隱居之地而得名」。
其實,善溪之所以引起後人關注,主要還是清咸豐年間益陽縣令李翰章的《洪崖寺記》——
余蒞任明年春,公餘無事,乘蹇策車敝驢,南遊數百里,宿洪崖寺。寺中之屋,小而狹,淺而逼,二三老僧居之,無足異。異乎是鄉也,山深水曲,木茂土肥,老者古而朴,壯者健而馴,幼者秀而慧,衣冠不飾,禮義相先,有晉魏之遺風焉。詢之僧,僧曰:『此善溪也』。嗟乎!余何幸而至斯土也,何不幸而僅至斯土也。夫以益邑之大,山川之盛,土物人才之美,何所往而不善。而山村僻壤之區,猶能以善名焉,意必鄉之中多善人。君子從容化導,教之以孝悌,勖之以仁讓,飭之以禮法。男耕女績,出作入息,相安於無事之天,共化其不平之氣,是以俗美而風淳也。顧余竊有進者,人性皆善,因物而遷,誠使是鄉父老,顧名思義,日淳淳以孝悌仁讓禮法訓誡之。則父兄之教,先子弟之率,謹善者益勵於善,不善者亦化於善。含哺鼓腹,休養生息,雍容乎太和之景象也,是亦守斯土者所厚望也乎!
平心而論,這篇包括標點在內僅355字的小文,語言優美,描寫生動,議論簡明,即使沒有多少古文知識的人也能讀懂。諸位網友,剛才你們悠遊在文字之上,流連于山水之間,是否品嘗到了類似於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之況味呢?
李翰章是誰?是益陽人嗎?他為什麼要寫這篇小文?
說出來,可能會嚇大家一跳!這位李瀚章,乃李鴻章之兄長也,他雖是一名飽學大儒,卻跟隨曾國藩中興晚清,當過曾的後勤部長。咸豐二年(1852年)10月22日至24日,太平軍佔領益陽,將益陽縣改為「得勝縣」,但隨著太平軍的東征而撤出益陽,「得勝縣」僅存活了兩天,便曇花一現,成為笑談。隨後,胡林翼從貴州的黃州率兵收復益陽,留下治理益陽縣的縣令就是這位李翰章。
咸豐3年至6年,李翰章在益主政,《洪崖寺記》,就是這位飽學之士於咸豐四年春遊善溪所寫。今天無論從什麼角度去看,都是一篇見善、見美、見義,乃至見通達的佳文。他直接給我們展現了一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的美景,這個地方,就是安化、桃江之間的善溪,善卷善終之所,一塊俗美風淳的善化之地。
依老漢愚見,若不是歷史原因,給曾國藩戴了一頂「鎮壓太平天國之劊子手」的帽子,或假如李鴻章聰明一點,不給那位老太后背那口「賣國賊」的大黑鍋,死後也不至於被家鄉人掘墳拋屍,用拖拉機拖著其遺骸游鄉示眾,那麼,這位李鴻章的老兄,這位飽學之大儒,這位寫出了可與《桃花源記》媲美的文章、後又升任為兩廣總督的李翰章,也不至於被後人所詬病,認為沒什麼本事,是「吃飯師爺」,導致他這篇美文也湮沒無聞了。
現在,曾國藩、胡林翼,還有李鴻章等都有了新的定論,對這位為益山益水益美益陽寫出了益文的李翰章,我們是不是該刮目相看,對他的這篇美文也另眼相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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