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要移除獨裁者遺骸之後，西班牙又要開掘「萬人坑」

近日，西班牙新政府宣布成立一個「真相委員會」，要調查前軍事獨裁者弗朗西斯科·佛朗哥犯下的危害人類罪。

這是一個多年來各方都選擇保持緘默的話題。

距西班牙前領導人佛朗哥逝世已經過去超過 40 年，但這位獨裁者的痕迹仍隨處可見。全國各地矗立著各樣的紀念碑，他標誌性的巨型陵墓前，每天都會有人送上鮮花。

長期以來，這一切都在政府的默許下進行。 1975 年佛朗哥去世後，隨著國家向民主過渡，害怕產生進一步衝突的當局選擇給過去蒙上面紗，各方在一部無聲的「遺忘契約」下選擇對內戰及其後果保持沉默， 1977 年隨之頒布的赦免法也給不追責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但獨裁政權的影響傷害著仍然在世的一代人。

繼柬埔寨之後，西班牙被認為是失蹤人數最多的國家——預計 14 萬人被埋葬在沒有標記和名目的「萬人坑」中。但對於這些葬坑的挖掘一直被前政府強烈抵制。

得到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支持的佛朗哥，在西班牙 1936 年至 1939 年的血腥內戰之後上台執政，施行專制統治直到去世。

內戰期間及之後估計有 14 萬人失蹤，這其中並不包括在戰鬥中喪生的雙方士兵。另有 20 萬平民以各種理由被處決，數萬人在集中營或監獄中喪生。時至今日，仍有 1200 個「萬人坑」處於封閉狀態。

2010 年時，另一個醜聞曝出。人們發現在內戰期間，佛朗哥還曾要求醫生和護士從被認為對政權會造成威脅的父母身上，將新生嬰兒偷走，交給支持該政權的家庭。這個人數更加難以計算，從父母身邊被帶走的嬰兒數量預計在幾千至幾十萬之間。

「 90 歲以上的人都處在絕望之中，因為他們永遠都沒有機會找到自己父母的遺體，這是不可接受的。」西班牙司法部長 Dolores Delgado 7月11日在國會上說。

多年來，一些試圖為佛朗哥政權的受害者爭取權益的個人和組織，被以「非法結社罪」和「非法宣傳罪」打成罪犯，許多仍身處牢獄之中。

此前，2007 年的時任社會黨政府曾確立早期的歷史記憶法，認為國家有責任幫助追蹤和挖掘埋在無標記墳墓中的親屬。但自右翼的人民黨 2011 年上台後，這項決議被撤銷，受害者聯盟的國家補貼資金也被保守派的總理拉霍伊切斷。

今年 6 月，因涉貪腐醜聞，拉霍伊被議會投票罷免，工人社會黨黨魁桑切斯意外上台，成為了新的首相。追究佛朗哥政權時期的罪責也再次被提到了議程之上。

「如果我們無視一段不光彩的過去，也將無法擁有一個值得驕傲的未來。」桑切斯說道。

桑切斯在上任後不久，就通過媒體對外宣布，會將佛朗哥的遺體從巨大的集體陵墓中挖出並移除。

這個陵墓位於馬德里西北約 30 公里的烈士谷，1959 年建造完成，因許多政治犯被迫參與到它的建設之中而受到爭議。

新政府認為烈士谷是分裂的象徵，希望將該遺址改造成「法西斯主義受害者的紀念碑」。多年來支持佛朗哥的極右翼團體則將其作為聖地前來獻花和瞻慕。

而最近提出的「真相委員會」是一個更大的計劃。

司法部目前提出的舉措包括：對佛朗哥受害者親屬進行普查和賠償，開放挖掘 1200 個萬人坑，並公開發布屍體挖掘數據。

根據一項新的歷史記憶法，那些因反對佛朗哥政權而被定罪的人，犯罪記錄將被抹去；而那些支持和致敬獨裁者的組織，如基金會弗朗西斯科·佛朗哥，佛朗哥紀念網站的常年維護者，則會被取締。

政府還將替換掉所有帶有佛朗哥象徵意味的地名、街道命名。

較之 2007 年的版本，這顯然是一個更全面、也會更受爭議的嘗試。而似乎達成共識的各派，也將不得不重新直面歷史遺留的問題。

拉霍伊所在的人民黨堅稱不應當重新撕開歷史的傷口，西班牙必須擺脫「某一歷史時期的主題」。

對於另一些人，傷口從來都沒有癒合過。

「在關於侵犯人權、獲得真相、正義和賠償的決議方面，西班牙不能繼續在國際上被認定為最不合規的國家之一。」司法部長 Delgado 說，「當我們談論記憶的時候，我們談論的其實是正義。」

題圖和文內圖均來自於Wiki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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