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鄭漂的你們,生活還好嗎?
智聯招聘數據顯示,2018年第一季度求職期,全國37個主要城市的平均薪酬為7629元,鄭州達到了6704元,不少同學表示拖了大鄭州的後腿…
又是七月,在向著這個薪酬渴望中,數百萬畢業生湧進大城市,如今,鄭州頂著這樣高水準薪酬的光環,也成為了「大城市」里的一員,數十萬大學生將她作為奮鬥之地,以期實現夢想。那麼今天,這座城,會不會辜負你?
會飛的南極 | 文
一
馬飛,24歲,今年畢業,獲得一份半正式的培訓機會,準備「漂」在鄭州。他到鄭州的當晚,天正下著暴雨。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選鄭州,他的舍友曾在鄭州火車站丟了部手機,這讓他承受了三年的揶揄,除此之外,再沒有關於鄭州的印象了,這是一座嶄新的城市。
電話那頭,他一邊收傘,一邊抱怨,「鄭州太差勁了」,或許這句話,也把他三年的怨氣全撒出來了:因為鄭州火車站,讓一個河南人無辜躺槍。
就在兩天前,他還在朋友圈裡頗為自豪地寫道:明天離校,鄭州培訓,願所有人前程似錦。再往數天前的動態是他們的畢業照:一張文藝照片,在一間教室里,他們穿著白色襯衫,姿勢各異,對著相機面帶微笑。
這份微笑顯得有些牽強。
因為那時馬飛考研失利,秋招已過,春招又接近尾聲,如果他再不行動,就有可能成為「遊民」,似乎就會脫離社會,墮入深淵。
這一點,學校考慮地比他周全,如果沒有簽訂三方協議,畢業證能不能發到手裡就是個未知數,這就唬住馬飛了,他趕緊選擇了一家空殼公司,草草簽了三方了事,自己能拿畢業證,學校那邊又能提高就業率,皆大歡喜。
但馬飛還是倔強地嘗試,來鄭州前,他已在洛陽實習了近兩個月,干課程銷售。目標客戶是有錢的金融從業者,一份課程6888元,一個月下來,連馬飛自己都笑了,「這太扯了」。
最終他選擇辭職,在財務處結工資時,財務員玩了局消消樂後,遞給他一份潦草簽名的單子,走出公司大門,馬飛順手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除了這2個月3200元工資,那個時候,他真的一無所有。
二
去鄭州培訓的公司是海底撈,馬飛顯然很珍惜這次「進城」的機會。他在高鐵上不停地瀏覽海底撈資訊,並向我丟海底撈的鏈接,「海底撈的秘密」「如何成為下一個海底撈」……
應該說,從來沒有哪家餐飲能像海底撈這樣著名。這個上個世紀末成立的火鍋店,成功地把源自西南的餐飲推向了全國,並在消費升級的大背景下野蠻成長,運營中國及全球範圍內的320家火鍋店,有5萬名員工,在鄭州,海底撈有不下於10家分店。
說是管培生培訓,實際上是海底撈企業觀念宣講和兩天面試。
也許是舟車勞頓,也許是沒有對眼,總之,海底撈沒有給這個年輕人機會,這也意味著鄭州第一次拒絕了他。
培訓的第二天晚上,主管已下發了所有offer,名單上並沒有他,他成了100個培訓人員中捲鋪蓋走的第47個,而住在一起的舍友,則以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的代價,換來一份店長助理的崗位。
他來不及悲傷和咒罵,當天晚上,讓他鬧心的還不是工作黃了,而是,住哪?
「鄭漂」之所以漂,是因為他們從未有固定的小窩,一年之內數次搬家成了常態,而租房市場又從不允許半個月的客戶存在,小旅館每天100多塊的住宿費也讓馬飛不太吃得消。
幸運的是,多年前的舊友幫了一個大忙,把一處舊房子騰給了他,房子在一個陳舊的家屬院的頂層,上樓的通道里灰洞洞的,到處是開鎖搬家、通下水道的廣告。
房間牆上貼滿了數年前的舊報紙,衛生間清灰色的水泥地布滿淅瀝的水漬,拉開窗帘,向陽的一面可以看到門前的街道,起來便能看到忙碌的鄭州。
「鄭州還是待我不薄啊。」他發微信說,「看到房子的那一刻,我都快哭了。」
三
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數年前鄭漂集中在不少的「城中村」里,今天,即使站在原地,也很難找到曾經的痕迹。
早在2006年,從燕庄開始,鄭州就開始了城中村治理,2016年,從關虎屯、陳寨,再到劉庄、廟李、高皇寨,一批城中村成為了城中城,2018年,鄭州又計劃完成網簽安置房8萬套,回遷群眾20萬以上。
城市規劃者在製造百萬富豪的同時,也令房價和租房成本上升,「800以前一間房,如今只是一張床」的慨嘆不再少數,「鄭漂」們與老街道的情感紐帶也被挖掘機斬斷,這造成數年前「鄭漂」群體的集體感傷,彼時無數文字和聲音發出,但最終都隱沒在轟鳴里,被時光消磨地一乾二淨。
對馬飛來說,這些都是久遠往事,如今新一代「鄭漂」們被迫適應節奏,但近兩萬的房價還是讓馬飛的心臟顫抖,他不明白,為什麼巴掌大的地方要捨命才能蝸居。
「我來鄭州只是為了發展,但說實話,鄭州給我的感覺怎麼說呢,就像一座有著更多高樓更多人的三線小城市,毫無特色。」
他坐在窗戶邊,拿著一瓶昨晚喝剩下的可樂,「鄭州總在折騰,浮躁地很。」
的確,和漂亮昂貴的大樓相對,鄭州也總是在拆,總是污染指數報表,總是堵車堵到懷疑人生,但人們別無他選,鄭州的人口還在不斷上升,附著在一起的,是更多的汽車和更漂亮的大樓。
2017年,鄭州人口達到了900多萬,離1000萬人口的超大城市僅有一步之遙,1000萬,足以令城市規劃者欣喜,這意味著更多的投資,更多的企業,更多的熱錢,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馬飛這樣的畢業生能活得更舒服一點。
而馬飛偏偏想活得舒服一點,為了儘早不麻煩舊友,他在網上找了一個獨立式的小公寓,17平米,一個月的租金是1400元,這個價錢這讓馬飛沒有了脾氣,他不可能把小一半的工資拿來去睡覺。
「來鄭州後,得找個同學合租,房租太貴了。」
五
當晚馬飛洗了便澡,第一次躺在鄭州的床上,看著牆上貼的《鄭州晚報》,用醒目的數字、誇張的字體展現鄭州的發展。
他轉了轉頭,又想起母親的催婚,母親今年近60歲,抱孫子的願望無比強烈,在三個姐姐和一個剛讀大學的弟弟中間,馬飛的任務顯得異常沉重。
窗外響起了皮革店促銷的聲音,「精品男T-shirt,一百元3件,精品皮鞋,100元三雙,快來搶購吧……」
馬飛苦笑了一下,起身拿出手機,投了兩家位於鄭州的公司。
有人說,鄭州是一隻巨大的水蛭,它一直在吸納很少吐出,兩年前一份報告顯示,有74%河南畢業生選擇留在省內,而鄭大有近半數的畢業生留在鄭州,2017年,鄭州更是進入了畢業生簡歷投遞榜的前十位。
鄭州異常龐大,來者不拒。不久之後,便有公司通知馬飛去面試。
面試前一天,馬飛買了套像樣的正裝,「花了600多,還好,也不是特別貴。」
當晚他不停地照鏡子,糾結穿短袖襯衫還是長袖襯衫,把襯衫脫了又穿,穿了又脫,把手上的稿子划到自己都不認識,翻來覆去地折騰,終於,當時鐘指到凌晨1點時,馬飛扛不住了,和衣睡去。
第二天早上離開房子後,他一直沒有動靜,直到晚上七點,他發來消息,「我在樓下。」
七點的鄭州,夜幕尚未降下。
馬飛坐在台階上,膝蓋擎著一隻手,托腮出神,旁邊熙攘的行人車流似乎與他沒有關係,在膠捲氣息的空氣中,他的剪影凝固。
他認為自己的幽默打動了上午的面試官,下午的面試卻一塌糊塗。
晚飯他吃了半份胡辣湯,「這是剩的。」喝了兩口之後,馬飛放下勺子抱怨道。
第二天又是兩場面試,晚上結束的時候,他給一個朋友打電話問路,「四周都是樓,該怎麼走啊?」
即便知道了路線,他還是花了半小時才找到公交站。深夜,他發了一條動態,是從天橋看一條路的圖片:汽車和高樓,燈光和繁華。
他配文道:這是鄭州。
六
再往後的幾天,馬飛一直奔波在地鐵和公交上,鄭州公共交通和人行道讓馬飛滿意。馬飛第一次看到路上小電車和「小黃車」在公交車、私家車之間穿行,彷彿打太極一般,雖然紛雜,卻自有規律。
漸漸的,傍晚勞碌之後,馬飛也會選擇一段路程用騎車代替,那個時候,這座城市的忙碌已經隱去,鄭州的夜生活,則剛剛開始。
從地理空間上看,馬飛的「鄭州」只是一小部分,他的活動範圍只是冰山一角。幾天後,他第一次去所謂新區,他的鄭州又擴大了一點,他激動地說看到了那座玉米樓和不少摩登的玻璃大廈。
但從未有人真正走完鄭州的每一寸土地,沒有人能描繪出一個完整的城市。
也從來沒有像鄭州一樣的城市,毫無規律,紛雜無序,卻在不斷攤平和重建中,包容一切。
每天,鄭州地鐵的3條線路,聯通443平方公里的城市帝國,有將近80萬人在地下20米來回穿梭,而在地上,則有6420輛鄭州公交,在4781公里的城市道路上行駛,運送這個城市234萬人。
在這些人中,馬飛顯得平凡以至平庸,但所有人似乎都一絲不苟地活在鄭州。
馬飛把鬧鈴設到了五點半,「明天的公司太遠了。」他開玩笑,「你見過清晨五點半的鄭州嗎?」
也許,這座城裡的無數馬飛見過,對他們來說,第一列地鐵啟動,新的一天便會開始。當給最愛的人發完晚安,這一天便要結束。他們總把背影留給朝陽,把頭頂留給星空。如果這座城市有感情的話,比起不斷擴大的版圖和高樓,這些從未言敗的人,或許才是她最大的財富和寬慰。
17天後,馬飛告訴我,他將選擇第一份面試的工作。理由也很簡單:所有悶熱的面試中,只有那個面試官遞給了他一杯水,這將是鄭州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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