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林漫步】祁雋藻禁煙：壯志難酬枉斷腸
原標題：【史林漫步】祁雋藻禁煙：壯志難酬枉斷腸
歷史上，林則徐禁煙的故事婦孺皆知。當林則徐在廣東禁煙的時候，福建也有一位禁煙英雄卻鮮為人知。他就是歷仕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四朝，人稱「三代帝王師」的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書法家、詩人祁雋藻。
道光帝自登基以來，一直對禁煙持積極態度，三令五申發布禁煙令，但十幾年時間裡卻收效甚微。英國人並不把清政府的禁令放在眼裡，運往中國的鴉片反而愈禁愈多，造成中國白銀大量外流，國家財政空虛，直接威脅到清政府的統治。
道光十八年四月十日（1838年6月2日），刑部鴻臚寺卿黃爵滋向道光皇帝呈遞了一份《嚴塞漏卮以培國本疏》，主張採取嚴厲措施禁煙，請道光皇帝嚴降諭旨，通知全國。要求吸鴉片者一年內戒絕，如愈期不戒，處以死刑。道光皇帝對黃爵滋的建議當天就親筆批給「盛京、吉林、黑龍江將軍以及直省各督撫閱看，並各抒己見，妥議章程，迅速上奏」。一場大規模的禁煙運動隨即在全國範圍內展開。
此時，祁雋藻正在江蘇學政任上，他堅決執行皇帝的禁令，並向朝廷提出了自己的主張。第一，他認為禁絕鴉片，不只是要以重刑強迫吸食者戒除，更重要的是要嚴懲貪官污吏。第二，要把嚴禁鴉片、懲處貪官的重點放在海關上。因為海關是鴉片流人中國的通道，也是官吏營私受賄、與中外奸商煙販互相勾結最為頻繁嚴重的地方。第三，嚴禁吸食鴉片的禁令應先從皇室親貴和各級官吏開始，再逐漸普及到普通老百姓。要給老百姓講清楚吸食鴉片的危害，朝廷禁煙是為老百姓的身心健康和家庭幸福著想。為此，他創作了宣傳禁煙的《新樂府三章》，刊布江蘇各處，教導民眾要珍愛自己的生命，永遠戒絕吸食鴉片。由於他禁煙態度堅決，得到道光皇帝的賞識，道光皇帝下令將《新樂府三章》刻印，刊示各地，為當時的禁煙運動起了積極作用。
道光十九年（1839年），祁雋藻在江蘇無錫得到欽差大臣、都察院右都御史林則徐和兩廣總督鄧廷楨在廣州挫敗英人的消息，精神大為振奮，隨即吟詩以示祝賀。英船進犯廣州，被林則徐、鄧廷楨擊敗後，並不甘心，他們就把販運鴉片的目光瞄向了福建。當時的情況是：「因廣東嚴禁鴉片，而福建接壤廣東，英船多來此寄泊，水師員弁有收受賄賂，哨船代為交易，運送鴉片，各處銷售」。於是，福建也成了英船活動最猖獗的地方。
此時的道光皇帝禁煙心切，忽然想到了具有文韜武略的祁雋藻。心想：祁雋藻雖為文儒，但頗具武略，又積極主張禁煙抗英，何不對他委以重任而一試？於是，道光皇帝在1839年12月22日授祁雋藻為都察院左都御史，緊接著又下特旨《著派祁雋藻、黃爵滋馳赴福建查辦事件事上諭》。黃爵滋接旨後，率刑部主事雷以誠、羅天池於12月28日從京城啟程，於次年正月二十二日抵達江蘇無錫，與祁雋藻會面。祁雋藻接到聖旨，異常激奮，他早就想親到沿海，查拿煙販，抗禦英人，這一天終於盼來了。他不敢懈怠，當日即與黃爵滋向福建趕去，於2月18日到達了福州，並被補授兵部尚書。
此時，兩廣總督鄧廷楨先於1月5日調任閩浙總督，林則徐則移任兩廣總督。祁雋藻一上任，即刻投入到禁煙工作中。經過十多天的明察暗訪，基本掌握了當地的情況。三月初一，他上《奏議令閩浙總督暫住泉州數月督辦海防折》。奏摺中說：「總督有邊防之責，泉州為扼要之區，現今嚴辦煙販，攻剿夷船，自應總督前往督辦。」道光皇帝看後，批准了他的建議。祁雋藻根據實情，採取了一系列較為嚴密的防範措施：—，水陸兩路軍隊劃清職責，加強戒備。陸路「添拔弁兵以重巡防」，水路「添派兵船，以資剿捕」。二，嚴格控制船民出海，加強對出海船隻的檢查。責成廳、州、縣負責官員對商船和漁船在出海之前和回港之後要進行嚴格檢查。商船不準靠近他國船隻，否則即被視為賊船而予以緝拿；漁船則要「指定碼頭、編成字型大小，按日稽查」；船民如果不遵守規定，應毀船示懲；有關官員辦事不力，也要受到處分。與此同時，他還向朝廷建議，絕不能聽任英國船隻游弋於福建沿海，即使出具了不夾帶鴉片的證明，也不能允許其「違例來閩」。一旦發現，要立即派水師攻擊。他希望通過採取這些嚴密措施，來禁絕福建沿海煙販漢奸與英國鴉片販子的勾結，堵塞福建沿海的鴉片走私通道。
為了加強海防，他上奏道光皇帝分析說：「夫以海面之汪洋，面臨之以彈丸黑子，即建至數十座，恐亦不足以資震懾而備環攻也。且閩洋無內港可守，炮台必須建於海邊，海灘沙性浮鬆，炮台根腳不固，難以經久置之以堅實之地，則去海較遠，炮火之力更不能及。是添建炮台，徒靡工費，無濟實用，臣等籌議變通之法，莫如易炮台為炮墩」。他還把具體辦法致函鄧廷楨：「趕緊如法辦理，以期防守得力」。祁雋藻把炮台改為炮墩，大大增強了海防的實力。
六月初四午後，一艘英船帶著一隻小舢板船由青嶼口外駛入內港嶼仔尾停泊。第二天，小舢板船上的英國人要上岸，遭到拒絕。英國人不聽，強行上岸，水中營守備陳光福大喝一聲，一箭射去，一個英國人中箭落水而死，守港兵士向前衝去，用長矛又刺死兩個英國人。這時，英船得到消息，開炮打來，打死清兵9人，民婦1人，穿透民房20餘間。守港的清兵開炮還擊，三四十個英國人被炸飛落水而死。英船見勢不妙，掉轉船頭逃走了。
祁雋藻得到戰報，午夜趁興舞劍，開懷狂歌：
「山雲怒挾海水來，萬里東注不可回。冰輪悄然破空走，月氣所到天為開。斯時暝煙散城郭，野色濛濛一片白。對山燈火更分明，銀漢紅牆無處隔。客心如月先得秋，夢影飛落天南陬。天狼弧矢射未休，人間浪說仙查浮。停杯拔劍向誰舞，南望海門見五虎。歸來敢惜露沾衣，高高城頭已三鼓。」
祁雋藻還嚴肅查辦吸食鴉片、禁煙不力的腐敗官吏。他經過查訪得知，閩浙許多官吏確有吸食鴉片、收受賄賂、與鴉片煙販暗中勾結的行為，是福建沿海鴉片走私猖獗的重要原因之一。為此，他奏准對閩浙的不法官吏進行了嚴厲懲處。在福建，他懲辦了吸食鴉片、聽任門丁胡作非為的署惠安縣知縣陳偕燦，對當地官員起了很大的震懾作用。
六月初八，定海失守的消息傳來，祁雋藻又陷入重重的憂慮之中。在以後半個多月的日子裡，他廢寢忘食，翻閱沿海各省的有關圖文資料，核查當前的海防情況，分析英情動態。針對道光皇帝近來麻痹輕敵的思想，七月初二，他上《奏報籌議海防大局情形折》，建議朝廷要重視海戰，亟需製造可與英軍抗衡的大船六十艘，大炮二百門。江蘇、山東、直隸、奉天各省，也應添置相應的大船和大炮。可惜的是，昏庸的道光皇帝這一次卻滿不在乎，又聽信穆彰阿的奸言，對祁雋藻的建議不加理會，致使海防實力沒有得到及時的加強。
七月下旬，祁雋藻奉旨到浙江查辦私種鴉片、熬煎煙土的不法行為。他和黃爵滋沿途秘密查訪，得知台州、溫州私種鴉片現象特別嚴重，但當地官員卻睜一眼、閉一眼，應付差事，他十分生氣，奏准罷免了台州知府潘盛的官職，隨後又罷黜了溫州知府劉煜，再令浙江巡撫下傳廳縣官員，把所種鴉片和未獲罪者「一面盡數拔除，一面嚴拿究辦」。
短短半年多時間，在祁雋藻等人的努力下，福建及浙江一帶的禁煙鬥爭基本結束，他便偕黃爵滋北上回京。九月初二，他們行到常州江上，忽然接到聖旨《著欽差兵部尚書祁雋藻等赴廈門密查一役實情上諭》，命祁雋藻把六七月間廈門之戰「據實一一縷陳，毋稍瞞隱於咎」。祁雋藻預感到事情不妙，一定是朝中那些主和派和政敵誣告鄧廷楨所奏廈門之戰有不實的地方。抗英志士鄧廷楨面臨險境，祁雋藻決不會明哲保身，坐視不管。他立即掉轉船頭，向福建疾駛而去。
九月初六，祁雋藻在船上把他在閩時所聞所見的廈門之戰的情形先向道光皇帝奏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九月初八，他就得到了林則徐和鄧廷楨被道光皇帝以「誤國誤民，辦理不善」的罪名而革職的消息。祁雋藻百感交集，決心為林則徐和鄧廷楨鳴不平。十月初八，祁雋藻回到廈門，受到當地軍民的熱烈歡迎，一時間大街小巷，人聲鼎沸。祁雋藻不敢停留，連夜奔抵海口，勘察炮墩，並馬上報了《奏報廈門海口情形片》，把官兵奮力堵截英船，不使其衝過炮墩的實情一一陳明。他說：「蓋廈門為全閩之咽喉，泉、漳之保障，形勢尤為緊要。自七月後，夷船並未駛入口內，民情安堵。」
十一月初三，道光皇帝再次下旨《著欽差兵部尚書祁雋藻等廈門接仗一案毋庸議並查閩洋有無英船事上諭》，令他再查廈門之戰詳情。祁雋藻又詳細上了奏報，澄清了事實。道光皇帝知道了實情，但並沒有放棄對林則徐和鄧廷楨的處罰。
1841年6月28日，道光皇帝下旨，將林、鄧二人遣戍伊犁，已經任戶部尚書的祁雋藻得到消息，非常難過。為了挽救國民，堅持抗英鬥爭，他決心不顧個人得失，鋌而走險，為林、鄧及所有的愛國志士抗疏論功。9月8日，他在東閣大學士、軍機大臣王鼎的推舉下，奉旨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他堅決反對妥協投降，力主禁煙，並建議起用林則徐和鄧廷楨。為此事，他好幾天與穆彰阿爭辯不休。而道光皇帝從骨子裡懼怕洋人，最後倒向了主和派穆彰阿這邊。
祁雋藻希望重新起用林則徐的願望不能實現，自愧地說：「時思援手，無由啟齒，蓋班列第四，不能建白也」。轟轟烈烈的禁煙運動就這樣被投降派們斷送了。
祁雋藻仰望南天，只能發出長長的慨嘆。
【作者系山西省太谷報社副主編、歷史類作家】
責任編輯/姚勝祥
TAG:文史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