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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亮:王陽明之死-新法家

最有格調的心學微刊

陽明不知道身後的這些時毀時榮的麻煩事了。人都只能活在現實的感覺中,活著時的小事也是大事,死後大事也成了小事。

他給皇帝上了乞骸骨的奏疏之後,就慢慢地往老家走,他還想在韶關一帶等待皇帝的命令,但他在南寧就添了水泄,日夜不停,兩腳因長瘡而不能站立,致命的是肺病,他年輕時臉色就是綠的,思田之行,雖不費心卻費力,關鍵是水土氣候成了催命鬼。後人研究他可能是肺癌。

他坐船沿水路往迴繞。還是不斷地回信,解答學生的修練心學的疑難,幫他們找那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的微妙之處。如聶豹問怎樣才算勿忘勿助?因為一著意便是助,一不著意便是忘。陽明的辦法是先破後立。問,你忘是忘個什麼,助是助個什麼?然後說我這裡只說個必有事焉,而不說勿嗚勿助。若不去必有事上用功,只懸空守著一個勿忘勿助,只做得個沉守空寂,學成一個痴呆漢。事來,便不知所措。這是最可怕的學術誤人。

他在離開山陰之前,與周沖很深入的闡述了「致良知便是擇乎中庸的工夫,倏忽之間有過不及,即是不致良知。」關鍵看立心有差否,必須「正感正應」。有些意思只要曉得便了,不能張皇說出來。生銅開鏡,乃是用私知鑿出。心法之要,就是執中。而且講得圓活周遍,到那耳順處,才能觸處洞然,周流無滯。不然則恐固執太早,未免有滯心。「以有滯之心而欲應無窮之變,能事皆當理乎?」工夫若不精明,就難免夾雜、支離,自己把自己攪糊塗。再好的意思一旦耽著,就僵化,就有病。如邵康節、陳獻章耽著於靜觀,卒成隱逸。向里之學,亦須資於外。「吳昌碩保留的陽明與周沖的講學答問書,是陽明晚年化境的體現」。

幾乎可以說,後學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他都預料到了,也想對治之。但他象任何聖人一樣不是萬能的。現在他的大限已到,他坐船在灕江上航行,路過孤峰獨秀的伏波山時,對素有「伏波勝境」之稱的美境無大感受,他只勉力進伏波廟去朝拜了一番,因為他十五歲時曾作夢夢見過這位對付少數民族而立功的西漢馬援將軍,他覺得這預示著他必定得來這蠻荒之地平定變亂,以了結這段宿命故事。他和他的學生都是很信命的。此時,他覺得眼前所見與四十年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他還題詩兩首,說自己不能社會危機非常慚愧。而且「勝算從來歸廊廟」,不要談自己的貢獻;不用殺伐建立起的權威才是真正的權威,上古的感化原則才令人嚮往呢。

路過廣東增城時,他硬到湛甘泉的老家去瞻仰了一番。想念了十來年了,終於了結一樁心事,「落落千百載,人生幾知音!」這個人就是這麼重情。

最後的活動就是到在增城他的五世祖王綱的廟裡去祭祀了一場。王綱來平苗族的變亂,卻死於此地,而朝廷待之甚薄,他兒子把他的屍體背回,發誓不再為皇家賣命。現在陽明沒死在戰場,卻同樣死於戰事,朝廷待之更薄,成功不賞,反而一擼到底。誠如徐渭所說,就算他的心學是偽學,也不能因此而不賞他的戰功呀。隨時利用各種借口達到自己的目的,是狼吃羊的通用邏輯。不計大功單盯著小過,是老闆們的習慣。湛甘泉說這是陽明子命該如此。其實命不命的就是有人盯著你沒有!明代的流氓皇帝個個翻臉不認人,張居正還被抄了家呢。王陽明若有錢也可能被抄家的。

他一來弱體難支,二來確實是在等待聖命下來。所以不管坐船也好,坐車也好,他都日行五十里。多虧走到哪裡,都有學生前來伺候。走到梅嶺,他呼吸愈發困難,他對學生、廣東布政使王大用說:「你知道孔明託付姜維的故事吧?」

王大用含淚點頭,不敢深說細問,他立即找木匠來做棺材,早已準備好了棺材板,只是覺得不吉祥不敢做。他領著親兵日夜護衛。棺材做好,皇命還沒下來。

陽明硬撐著,坐上轎,踏上驛道。王大用他們前後護擁著、扶持著,邊走邊歇的到了梅關城樓。走入這座小石頭城,王大用長長舒了口氣,心想先生能翻過這座山,到了江西那邊就好辦了。陽明用當年格竹子那種眼神打量著「梅關」這兩個顯示著帝國氣象的巨字。心想:人生是一關過後一關攔。朝廷現在也在過關。財政危機、邊患民變、河南赤地千里,淮河水患又逼出大量流民,南京地震頻繁...這都是上天在示警呀。朝綱不振,天人感應,天人感應...

他既沒有拿破崙問阿爾卑斯山高還是我高的狂傲心態,也沒孔明再也不能臨陣討賊的悲愴心意。他只想過了這「南粵雄關」趕緊回到陽明洞天中去。

他們終於慢慢地沿著驛道下來了。改乘舟船,沿章水而下。到了南安地面,南安推官周積、贛州兵備道張思聰聞訊趕來迎候老師。

他們進船來給老師請安。陽明勉強坐起,已咳嗽成一團。這一趟過梅嶺,他身體大虧。嶺南瘴氣重,嶺北寒氣侵。常說雪花不過梅嶺關,現在偏偏降下中雪,氣壓降低,這師生心頭的陰霾更重。

陽明見所有的學生突出一個主題:「近來進學如何?」兩位門生簡略回答,趕緊問老師道體如何?陽明苦笑著說:「病勢危亟,所未死者,元氣而已。」

陽明想起過梅嶺前給錢德洪、王畿寫的信中還樂觀地展望:「吾道之昌,真有火燃泉涌之機矣,喜幸當何如哉!」當時還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與他們見面了。如今,如今,他閉上眼睛,悲從中來,緩緩地說:「平生學問方才見得數分,未能與吾黨同志共成之,為可恨耳!」

學生們緩緩退出。王大用對張說,上好的材,就差裱糊了。張說,你放心,我一定用錫紙里外都裱糊了。周則趕緊找大夫找葯。荒江野渡的地方哪裡有能使陽明起死回生的醫生?

船還得慢慢地往前行。這隻夜行船快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步了。夜幕降臨,他問停泊在了哪裡?答:青龍埔。這個碼頭離梅關只有五十多里,屬大庾縣。

嘉靖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辰時,公曆1529年1月9日8時許,陽明讓家童叫周積進船艙來。周積躬身侍立,陽明閉目追思這一生:大禹陵前的少年壯志,蘭亭下的文學夢想,貴州的文明書院,我的學生,我的兒子...我的學生會教好我的兒子。佛說一切眾生皆是我子。...薪盡火傳...我該走了...

他徐徐睜開眼睛,說「吾去矣」。周積泣不成聲:「老師,有何遺言?」

陽明微微一笑:「此心光明,亦復何言?」

張思聰等人在南野驛站的中堂裝殮了陽明。

十二月三日,張思聰與官屬師生設祭祀禮儀,將陽明入棺。

四日,棺材上船,奔南昌。士民遠近遮道哭送,哭聲振地,如喪考妣。路過南贛,官府迎祭,百姓擋著棺船、攔著路哭,是陽明給了他們安居樂業的日子。到了南昌,官府人提議等明年再走,於是來祭典的天天從早到晚絡繹不絕。

嘉靖八年正月初一,喪發南昌。三日到廣信。德洪與王畿本來要進京參加殿試,聽說先生回來了,迎至與先生送別的嚴灘。訃告同門。正憲也到了。六日會於弋陽...二月回到山陰。每日哭奠如儀,門生來吊者日日百餘人。書院及寺院的學生照常聚會,就象老師在世一樣。門生李珙等日夜不停地在洪溪為先生修墓。洪溪離越城三十里,入蘭亭五里,是陽明生前選擇的墓地。

十一月十一日,門生千餘人,披麻帶孝,扶柩而哭。不能來的,知道日子的,則在居住地為先生舉哀。

這位古越陽明子出於古越又回歸古越。來源於土又回歸於土。

作者:[周月亮] 來源:[節選自《王陽明大傳》] 2009-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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