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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開朗基羅與西斯廷天頂濕壁畫

談到義大利的「文藝復興」運動,很多歷史學家和藝術史學家都高估了羅馬城的人文環境,而忽視了台伯河的作用——台伯河(Tiber River)發源於佛羅倫薩山地,流經佩魯賈(Perugia)和奧維耶托(Orvieto),蜿蜒2000英里後,從羅馬穿城而過注入地中海。「文藝復興」時期,這條繁忙的水路不僅承擔著向羅馬運輸雕刻用的大理石、繪畫用的礦物顏料、建築用的石材土方等重任,還將大批技藝高超的工匠源源不斷地送到羅馬。

1496年6月25日黃昏,一位年輕人搭乘一艘來自佛羅倫薩的運料船來到羅馬,此時的羅馬已經進入初夏,但這個瘦高個子的年輕人依然用褐色圍巾裹住大半邊臉,站在碼頭上眺望這座陌生的城市。乘客即將散盡的時候,兩名梵蒂岡教士來到他面前,禮貌的請他除下圍巾,「以辨認是不是樞機主教拉斐爾·利亞里奧大人邀請的尊貴客人」。圍巾摘下,年輕人消瘦的臉上長著一個又大又歪的鼻子,教士恭恭敬敬地把他請上飾有華蓋的馬車:「歡迎您來到羅馬,米開朗基羅先生。」

佛羅倫薩的贗品高手

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1475年3月6日出生於托斯卡納小鎮卡普雷塞(Caprese),他只在這裡度過了生命的最初七個月,然後全家遷往佛羅倫薩郊區一個盛產大理石的山村塞蒂尼亞諾(Settignano),米開朗基羅的父親在那裡買下一個採石場和一個小農莊,但他母親卻無福消受這一切,在米開朗基羅六歲那年因病去世。失去母愛的米開朗基羅與父親相依為命,所有的童年都在採石場叮叮噹噹的開山破石聲中度過。

他特別喜歡觀看石匠雕鑿人像,一塊貌不驚人的石料,經過石匠持久的敲打鑿鏤,漸漸顯出人形和神態。父親非常支持他的興趣,特意為他訂製了一套小號工具,不到八歲的米開朗基羅經常在石匠丟棄的廢料上像模像樣地鑿出一縷縷衣紋。十歲之前,他已經「得到了使用鑿子和鎚子的訣竅」,並且「用這訣竅來塑造人物」。儘管成名之後米開朗基羅多次表示自己「天生就會畫畫,沒向任何人學習過繪畫技巧」,但實際上他13歲那年就拜在佛羅倫薩畫師多梅尼科·吉爾朗代奧(Domenico Ghirlandaio)門下接受系統的油畫訓練,15歲又被選拔進「美第奇家族」的「人文學園」(Plato Academy),正是在那裡,因為爭論「馬薩其奧(Masscio)是不是佛羅倫薩最偉大的藝術家」,被一個名叫彼得羅·托里賈諾(Pietro Torrigiano)的同學打斷了鼻樑骨,面容從此被毀。

儘管在雕塑方面成就斐然,但從「人文學園」畢業後,米開朗基羅並沒有立即得到美第奇宮廷的賞識,他先後遊歷威尼斯和博洛尼亞,為那裡的教堂和私人製作小型雕像,像達芬奇伺機購買無主屍體進行秘密解剖那樣,為日後的「透視法」繪畫積累經驗。

1494年1月中旬,剛剛回到佛羅倫薩的米開朗基羅,正好趕上一場罕見的大雪,閑極無聊的米開朗基羅花了兩天時間,在街頭豎起一座三米高的雪雕——羅馬神話中的「地中海英雄」赫丘利斯(Hercules)。20號中午,微服出訪的「美第奇大公」皮耶羅二世(Piero Ⅱ)德·美第奇(de" Medici)偶然發現了這座「海浪撲面」的雪雕,驚詫不已,立即將他帶回美第奇宮廷。米開朗基羅剛剛為得到宮廷的庇護喘口氣,在法國的策動下,佛羅倫薩突然掀起一股驅逐「美第奇家族」的風暴,樹倒猢猻散,離開皮耶羅二世庇護的米開朗基羅,生活無依,只好靠雕刻小件聖像謀生。

雕像作品《布魯特斯胸像》

迫於生計,又經不住代銷商的再三懇求,他把剛剛雕好的聖像通過焙燒、烤斑、泥沁等手段大肆作舊仿古,向前來佛羅倫薩訪幽覓古的有錢人出售贗品。由於他技藝高超,作假逼真,「米氏贗品」在古董市場里很快達到以假亂真、供不應求的地步,就連自詡「博學淵源」的梵蒂岡樞機主教拉斐爾·利亞里奧(Raffaele Riario),也上了他的當——他在佛羅倫薩買到一件名為《沉睡的小愛神》(The Sleeping Cupid)的大理石雕像,售賣人自稱是古希臘遺物,主教大人返回羅馬後找人鑒定,才發現是件不折不扣的贗品。儘管如此,他還是被作偽者的技藝深深折服,經過一番尋找,終於將米開朗基羅請到羅馬。

雕像作品《摩西》

西斯廷的天頂濕壁畫

羅馬無疑為21歲的米開朗基羅提供了一展身手的舞台,除了《大衛》像,他把藝術生命中最華美的雕塑作品全都留給了羅馬——《酒神巴庫斯》(Bacchus)、《聖殤》(Pieta)、《摩西》(Moses)、《被縛的奴隸》以及教皇尤利烏斯二世(Julius II)的陵寢等。

《大衛》像

1504年春天,當米開朗基羅脫離利亞里奧樞機主教的庇護,準備自立門戶時,他的聲望已經與「文藝復興」兩大旗手達芬奇、拉斐爾齊名。來自「羊毛公會」、多明我會(Ordo Dominicanorum)、聖方濟會(Ordo Francescano)、英法等國駐梵蒂岡大使、富甲一方的銀行家以及羅馬各家教堂的「雕塑要約」紛至沓來,米開朗基羅和他的團隊沒日沒夜忙碌了整整三年,終於完成了21座雕像和8座教堂基飾。

1507年4月,他剛從佛羅倫薩返回羅馬,突然收到一張梵蒂岡的「巨額訂單」——樞機主教團一致決定,委託他為教皇的私人教堂「西斯廷教堂」(Cappella Sistina)繪製「天頂濕壁畫」。

西斯廷入口

「濕壁畫」的義大利文fresco本意是「未乾的壁飾繪畫」,是義大利一項非常古老的繪畫方式,要求畫家在半濕的灰泥上作畫。這種畫法需要非常完善的事前準備和精準的時間把握,一般繪製步驟如下:先將研磨好的礦物顏料加入清水,充分調和後製成水性顏料待用,作畫前用鏝刀在牆壁上塗抹一層一厘米多厚的灰泥,抹平打光,等到灰泥半干半濕,方可作畫。在火候拿捏上,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也不行——必須等到底灰水分自然蒸發50%才能在上面落色,這樣,灰泥可以迅速吸收顏料的色彩,等灰泥干透,顏料也就固結到灰泥裡面,與牆壁結為一體。

經過深思熟慮的米開朗基羅接下訂單,他很清楚擺在自己面前的兩道難關:第一、雖然雕塑和繪畫同屬造型藝術的範疇,但自己的「職業」畢竟是雕塑家而非畫家,說穿了,他並不擅長這種繪畫;第二、一般情況下,「濕壁畫」只需畫在與地面垂直的牆壁而非與地面平行的天頂上,而且西斯廷教堂的穹頂面積多達1080平米——如此大的「天頂濕壁畫」,意味著要在距離地面30米的高度倒垂懸掛工作至少兩年!除了技術和工藝上的難題,還有一道更難解決的矛盾——教皇的慳吝賴賬和米開朗基羅的錙銖必較,兩人都把錢看得至高無上,在此之前就因教皇拖欠米開朗基羅一千多個「杜卡特」金幣的陵寢工程款,鬧得沸沸揚揚。所以,這次米開朗基羅執意要教皇先行支付一筆首期款才肯動工。教皇的預付款一直拖到第二年五月才裝進米開朗基羅的錢袋,他在記事本上寫道:「1508年5月10日這天,我,雕塑家米開朗基羅,已收到教皇陛下尤利烏斯二世付給我的500杜卡特,作為教皇西斯廷禮拜堂天頂畫工程的部分報酬。我也在這天開工。」

教皇尤利烏斯二世

四年磨一劍

擺在米開朗基羅面前的困難遠不止「杜卡特」和倒垂繪畫,他首先要對1080平米的天頂進行符合教會標準的美學設計。

最初,教皇班底曾經拿出過一個設計方案:在布滿繁星的天藍色背景上,繪出基督的「十二使徒」。利亞里奧樞機主教也提出了一套方案:由於西斯廷教堂既是教皇的個人禮拜堂,也是選舉新任教皇的秘密場所,應該在天頂繪上歷代教皇肖像。米開朗基羅從繪畫角度思考,認為繪製的人物越少,空曠的天頂就越縹緲,因而無法拉近神界與人間的關係,教眾也體會不到天主的慈悲與關懷,疏離感反而越發加大。最後,他將天頂縱向切成三排、橫向切成九排,全局分成27塊或方、或三角的小畫面,將《聖經舊約》「創世紀」中自「開天闢地」到「諾亞方舟」涉及到的343個人物,一一展現其中。米開朗基羅將草案報給教皇后,教皇當即意識到這方「濕壁畫」又將增多至少三分之一預算,但梵蒂岡「樞機主教團」眾口一詞支持這項大氣磅礴的設計,米開朗基羅和他的團隊這才搬離「聖卡特利娜教堂」窄街的工作室,以「西斯廷教堂修復師」的身份進駐梵蒂岡。

濕壁畫橫景

僅僅在穹頂上固定「大理石分割軸」就耗去了整個夏天——因為天頂屬上穹式「箱蓋半橢圓」形狀,若要觀眾仰頭看到的聖經人物與視線垂直,當時的科技手段非常有限,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厭其煩的一遍遍校正「分割軸」角度。另外,每塊「分割軸」相連部位的頂飾也格外分神,確定雕鑿18尊形態各異的小天使後,米開朗基羅甚至親自跑到故鄉佛羅倫薩,在大理石產地卡拉拉(Carrara)挑選了幾十噸上好石料,親自押運到羅馬。米開朗基羅之所以為這幅濕壁畫傾注全部心力,因為大畫家拉斐爾公開批評他「不會作畫」,並斷言他將「從西斯廷的天頂跌下來,摔得身敗名裂」。米開朗基羅則用雄心萬丈回應拉斐爾這位前輩:「那些在我之前作畫的人,註定要敗在我的努力之下。」

天頂濕壁畫全景

儘管有萬丈雄心,但濕壁畫的創作從一開始就陷入泥潭——這年冬天,從阿爾卑斯山吹來的寒冷北風橫掃亞平寧半島,羅馬城雨雪交加。米開朗基羅每天都要站在腳手架上將頭後仰,在低溫里繪畫。聖誕節剛過,已經畫好的《大洪水》突然起霜,畫面脫落,人物漫漶,「就像一卷扔在羊圈裡的垃圾」——時至今日,《大洪水》右上角仍有一塊未能修補的脫落,「令整幅濕壁畫蒙羞」。硝酸鹽返潮帶來的霉變,讓米開朗基羅非常沮喪,他心疼整個秋天的心血,進而情緒失控,找到教皇大吵大鬧,毫無禮貌的把畫筆扔在教皇面前:「老實說,陛下,這不是我的專長。」牢騷歸牢騷,賭氣歸賭氣,米開朗基羅在艱苦的環境里繼續濕壁畫的進度,並且逐漸摸索出一套解決傳統畫法弊端的科學方法,大大提高了繪製速度。

1512年10月31日日落時分,在米開朗基羅的邀請下,教皇尤利烏斯二世帶領17名樞機大主教到西斯廷禮拜堂做晚禱。一行人從梵蒂岡的國王廳出來,穿過短短的庭院,進入西斯廷教堂,撲面而來的是色彩艷麗、雄偉恢宏的巨型濕壁畫,《聖經》里神靈活現的先知們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梵蒂岡,這些樞機主教全部驚呆了,無一例外。教皇的頭似乎一直那麼仰視天頂,甚至忘記主持晚禱。

教堂內景

米開朗基羅的濕壁畫使用了大量來自中國的硃砂和佛羅倫薩山區的礦物顏料,色彩的最大特點是鮮亮光滑。但是經過500年蠟燭和油燈的煙熏火燎,濕壁畫表面積留了太多的油垢,後世教皇為了保護它,塗上數層亞麻籽油和清漆,使整個畫面一團糟,到20世紀,穹頂已經被稱為「幽暗與死亡的蒼穹」。我們如今看到的絢麗色彩,是1980年經過科技清洗後的「原色」,基於這個緣故,參觀者被嚴格禁止在教堂裡面吸煙和拍照,事實上,一旦進入禮拜堂,遊客不約而同的抬頭仰視這塊面積巨大的天頂,全神貫注欣賞米開朗基羅的傑作,誰還有心情做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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