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戰列艦T字決戰——夜戰蘇里高海峽終章

原標題：最後的戰列艦T字決戰——夜戰蘇里高海峽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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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燃燒的島群」自媒體第133篇原創文章。

當南方的夜色里煙霧迷漫，不時有探照燈和照明彈劃破夜空時，奧登多夫少將的巡洋艦和戰列艦正在蘇里高海峽北口排成戰列線，等待著西村艦隊的到來。

圖1. 北安度普頓級路易斯維爾號是一條三炮塔的條約型重巡，與日本重巡算是同時代產物

奧登多夫本人乘坐旗艦重巡路易斯維爾號（CA-28），率領波特蘭號（CA-33）、明尼阿波利斯號（CA-36）及輕巡洋艦丹佛號（CL-58）、哥倫比亞號（CL-56）位於東翼，伯克海軍少將率領澳大利亞海軍重巡洋艦什羅普郡號（Shropshire）、美輕巡洋艦鳳凰城號（CL-46）及博伊斯號（CL-47）位於西翼。惠勒少將率領的六艘戰列艦位於中央後方，包括西弗吉尼亞號（BB-48）、田納西號（BB-43）、加利福尼亞號（BB-44）、馬里蘭號（BB-46）、密西西比號（BB-41）和賓夕法尼亞號（BB-38），這些戰列艦都是從珍珠港打掃出來經過了修復安裝了新型雷達、火控系統和高射炮火，可謂是脫胎換骨。

圖2. 波特蘭級二號艦印第安納波利斯號，因運送原子彈後被潛艇擊沉而成為美軍損失的最後一艘戰艦

插播一下美國海軍艦艇的命名規則，戰列艦的是州名、重巡洋艦是大中城市名、驅逐艦通常是有紀念意義的人名、航空母艦稍微特殊，有歷史上的名艦傳承下來的名字（如企業號Enterprise，其實更適合翻譯為進取號），也有具有紀念意義的地名（如列剋星敦號Lexington、中途島號Midway）等等，這是因為在遠海執行任務時一艘以家鄉名字命名的軍艦可以讓水兵們更有歸屬感，中國海軍也大體沿用了這個規則。

圖3. 新奧爾良級明尼阿波利斯號，條約型重巡，三座三聯裝8英寸主炮塔

10月25日凌晨的這個時候，六個美國州、七個美國城市加上一個英國郡已經擺好陷阱，做好了痛宰日本古國和山川名勝的一切準備。

圖4. 克利夫蘭級輕巡洋艦丹佛號，注意該艦上大量裝備的6英寸火炮能提供下雨般的火力打擊

鐵甲戰列艦之間的T字戰術是日將東鄉平八郎首次在1905年日俄戰爭期間發揚壯大，也成為四十年來所有戰列艦玩家夢寐以求的戰術達成，橫貫在敵方艦隊面前的重型艦隻可以用全部的舷側火力實施打擊，而迎面駛來的敵方艦隊只能用艦首的火炮予以還擊，即使是同等規模的艦隊，在T字戰術時也將有一倍的火力差異。研究了一輩子海戰戰術和海戰史的西村祥治不可能不知道被搶佔T字會是什麼結果，我們只能猜測此時的西村已經一心求死，不再有任何理性的思考能力。

圖5. 對馬海戰中，東鄉平八郎中將正是用經典的T字戰術完敗了俄國艦隊，讓日本國力躍升為世界

就在西村艦隊與美軍驅逐艦糾纏時，緊跟其後的志摩艦隊只相隔約20海里。志摩艦隊以潮、曙兩艘驅逐艦並列左右為前導艦，隨後依次是那智、足柄、阿武隈、不知火和霞號組成的單縱列。25日凌晨3時左右，幾乎就在美第54驅逐艦中隊向西村艦隊發起魚雷衝鋒的同時，志摩艦隊也抵達了蘇里高海峽南口。此時夜空中下起了陣雨，海面能見度降低，前方日美艦隊戰鬥中所發射的探照燈光和照明彈也被雨雲遮蔽。

圖6. 長良級阿武隈號輕巡洋艦，也是水雷戰隊的旗艦

3時20分，輕巡洋艦阿武隈號突然在左舷130度發現魚雷航跡，此地是帕納翁島南端的比尼特角（Binit），有一支美軍魚雷艇分隊在此隱蔽。PT-137艇在麥克·科瓦爾中尉（Mike Kovar）指揮下突前到900碼的近距離發射了魚雷，阿武隈號躲閃不及被一條魚雷擊中左舷前部，航速下降到10節，無法跟上編隊主力。志摩沒有因為阿武隈號的遭遇而停留，他下令其他各艦排成單縱列，加速到26節繼續向北突擊。

圖7. 蘇里高夜戰雙方艦隊態勢圖，注意山城、最上和時雨號最後階段的運動

由於臨近前方的戰場，志摩艦隊的通信室里已可以清晰地監聽到美軍的歡呼和笑語。3時30分，陣雨稍歇，北方此起彼伏的照明彈和炮擊爆炸聲清晰可聞。然而，這兩支日本艦隊之間的距離雖然僅需全速航行的半小時，已足以讓美軍打出一場漂亮的殲滅戰！

圖8. 波特蘭級重巡也是美國條約型重巡，裝備3座三聯裝8英寸主炮

3時23分，美戰列艦隊的雷達探測到西村艦隊的目標，又過了十多分鐘，惠勒少將下令戰列艦自由開火，此時雙方的距離約為23700米，惠勒少將希望能夠在戰列艦轉向前儘可能多打出幾個齊射。3時51分，奧登多夫少將也下令所有巡洋艦開火，此時他的旗艦路易斯維爾號距離最近的目標約為14300米。

圖9. 1944年狀態時的西弗吉尼亞號戰列艦，4座16英寸雙聯裝炮塔，他是蘇里高夜戰最活躍的美軍主力

三艘安裝了新式Mk8型火控雷達的戰列艦西弗吉尼亞號、田納西號和加利福尼亞號最為活躍，只要鎖定了目標，火控系統會持續不斷地計算目標航速、方位和預測彈著點，並將射擊諸元數據持續不斷送至炮塔，剩下的事情就只是各炮塔以最快的速度裝填、發射、再裝填、再發射，對海射擊成了一種流水線作業。

圖10. 田納西號戰列艦裝備4座三聯裝14英寸主炮，炮管數量多到令人髮指

在短短20分鐘的火炮射擊階段，裝備16英寸主炮的西弗吉尼亞號一共發射了93發穿甲彈，裝備14英寸主炮的田納西號和加利福尼亞號各發射了69發和63發主炮彈（6次齊射），另外三艘還裝備老式的Mk3火控系統的戰列艦就不是那麼容易發現和鎖定目標，威力同樣強大的馬里蘭號勉強按照西弗吉尼亞號的射擊標定，發射了48發穿甲彈（6次齊射），密西西比號只打出一次齊射，賓夕法尼亞號更是根本就沒能鎖定任何日艦而一彈未發！

圖11. 在蘇里高夜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Mk8型火控雷達，科技的力量已經嚴重影響了人類意志力的作用

火控系統的威力早在兩年前的瓜島夜戰中已經體現了威力（詳見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讓鋼鐵燃燒的鐵底灣之夜，當時使用的還只是較早期的Mk3型火控雷達）。這種神器日本人難以在短時間內折騰出來，只有通過夜視訓練來增加火力密度和命中率，但在今晚這種情況下，山城號的瞭望哨早就被晃花了眼睛，不斷落下的重炮炮彈也在其身邊築起一道永不落下的高大水幕，4萬噸巨艦被震動得不停搖晃，所有的觀瞄都成了空話。

圖12. 在美軍重炮圍攻下的山城號戰列艦，高大的水柱只能來自於對方的戰列艦轟擊

3時52分，山城號減速到12節，這條頑強的老艦仍在瘋狂地向著一切能夠發現的目標發炮還擊，他用主炮射擊美軍巡洋艦，用副炮射擊第56中隊的驅逐艦。但由於沒有火控雷達，山城號的還擊毫無準頭，也沒有任何命中。最上號和時雨號位於其右舷，美艦的火力基本都集中招呼在山城號上，無數的炮彈命中山城號，這艘老艦幾乎成為這場戰爭中被打得最慘的一條戰列艦。

圖13. 蘇里高夜戰的最高潮，無數戰列艦和重巡洋艦炮彈正在洗禮山城號戰列艦

西村祥治最後發出的一條命令是要求扶桑號全速前進，他還不清楚扶桑號一小時前中了魚雷，正在南方的海面上燒成一個大火炬。西村也沒有把正被痛毆的戰況通報給志摩和栗田，或許他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圖14. 高雄級愛宕號重巡洋艦，夜戰中藝術化描繪

最上號在3時53分美艦開始射擊時就進行了左轉彎，與麥凱恩上校的驅逐艦們相互開炮。3時56分，最上號中彈起火併轉向南航行施放煙霧加速逃跑，更多的美艦炮彈命中了最上，可惜只是輕型火炮未能給其傷筋動骨。4時01分，最上號向美軍方向發射了魚雷，同樣毫無準頭。

圖15. 航空巡洋艦最上號在25日凌晨的蘇里高海戰中全程參與，見證了兩艘山城級戰列艦的覆滅

4時02分，美軍戰列艦開始集體右轉彎掉頭並繼續開火。

圖16. 藝術畫：蘇里高夜戰中正在向日艦隊齊射的西弗吉尼亞號戰列艦

就在山城號被美軍戰列艦集體打靶的同時，志摩艦隊到達了海峽中央，他們發現了扶桑號的兩截殘骸相距約600米，還在猛烈的燃燒並不斷發生彈藥殉爆，上層建築因為火災而開始傾倒，這就是他緊趕慢趕追上的西村艦隊的第一幕景象！志摩以為那就是扶桑號和山城號——西村艦隊的兩艘戰列艦都完蛋了！

圖16. 早就因中雷而爆炸斷裂的扶桑號，在仍未遭遇美方主力艦隊時已經退出戰鬥

4時05分，在參謀長松本毅大佐的提議下，志摩發出了「第二游擊部隊戰場到達」的電文想給西村打氣，然而沒有任何回答，西村艦隊此時已經接近覆滅。直到4時20分也就是山城號沉沒那一刻時，志摩仍在盤算著如何北上支援西村，他下令加速到28節（這是志摩艦隊的最高速度）繼續前進，並要求自己指揮下的6艘日艦做好魚雷攻擊準備。

圖17. 為數不多的蘇里高夜戰現場照片，漫天飛舞的火光預示著血與鋼的洗禮

4時09分，奧登多夫接到報告說格蘭特號及其姐妹艦正在被友軍火力射擊，他下令全體停火以便讓美軍驅逐艦後撤，就在這個時候，密西西比號好不容易鎖定了目標並打出唯一的一次齊射，該艦的這次齊射就成了蘇里高夜戰里美軍戰列艦最後一次向日軍戰列艦開火，也眾所周知地成為了全世界最後一次向敵方戰列艦開火的齊射（戰列艦的絕唱）。

圖18. 新墨西哥級密西西比號戰列艦，4座三聯裝14英寸主炮，她打出了歷史上最後一輪對敵方戰列艦的齊

趁著美軍短暫的停火時機，山城號加速到15節並左轉90度，向南撤去，但是一切都已經太晚。最早掉頭的最上號看到山城號高大的主桅頂端信號燈開始發信號：「我艦不能航行，各艦在『扶桑』艦長指揮下，突入萊特灣！」——西村至死還不知道扶桑號早就掛了。

圖19. 蘇里高海戰的美方主力艦隊行動圖，無論是陣容還是陣形美軍均有絕對優勢，完虐日軍

幾分鐘後，山城號發生大爆炸，將一片大海照得通明，筱田艦長下令棄艦，但是大部分水兵已經來不及逃生，4時19分，山城號開始傾覆沉沒，一分鐘以後，其雷達信號在田納西號戰列艦的屏幕上消失，全艦隻有10名倖存者，包括西村祥治中將在內的大部分艦員都隨艦沉沒。

圖20. 山城號戰列艦，如能選擇晝間作戰或許戰果不至於那麼低下

4時18分，惠勒少將命令密西西比號、馬里蘭號和西弗吉尼亞號向北轉向並遠離敵艦，另外三艘戰列艦則向西駛去。4時19分，奧登多夫少將下令恢復射擊，此時日艦隊已經從美艦雷達上消失。仍能保持航速最上號和時雨號再也無心戀戰，他們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南逃竄，美艦調轉船頭，開始追趕日艦。

圖21. 西村艦隊的主力艦——扶桑級兩艦，主要武器為12門14英寸主炮

4時20分，距離日出還有兩小時的這一刻，西村艦隊已經完蛋了——兩艘戰列艦隻剩下扶桑號的半截艦體還漂浮在水面燃燒著，三艘驅逐艦沉沒，美方只有一艘格蘭特號驅逐艦被命中，而且極有可能是美國人自己的炮火乾的。

圖22. 西村艦隊朝雲號驅逐艦的艦橋殘骸，2017年11月28日由保羅·艾倫宣布發現

4時24分，志摩艦隊旗艦那智號的雷達屏幕上發現了兩個疑似美艦的目標，志摩立即命令那智號和足柄號右轉並各自齊射8條遠程氧氣魚雷，這成為了志摩艦隊在此戰里唯一的攻擊行為。實際上這兩個目標只是萊特島的岸壁，胡亂髮射的魚雷也毫無準頭，其中兩條隨後在希布森島（Hibuson）上被發現。美軍驅逐艦施放的大量煙幕阻擋了志摩艦隊北向的視線，他無從得知西村艦隊發生了什麼，但是炮聲的沉寂、「兩艘」燃燒中的戰列艦殘骸和北方濃密的煙霧都讓志摩清英內心打消了繼續送死的企圖。

圖23. 那智號在戰爭中大部分時間屬於日本北方部隊的旗艦

4時20分左右，志摩艦隊遇到了還在燃燒中的最上號重巡洋艦，那智艦長鹿岡元平大佐以為最上號已是一條漂浮在海面的死船，沒想到他仍在緩慢地向南開動，當鹿岡艦長最終確認最上號還在移動時，再緊急轉舵已經來不及了。猛烈的衝撞使得志摩搭乘的旗艦那智號船艏重創，起錨機艙進水，航速降為18節。這兩支一路不怎麼理睬的艦隊到此時才用一種誰也沒想到的奇葩方式「會師」了！

圖24. 天明後的追擊，作為丹佛號輕巡洋艦，中間為日方朝雲號驅逐艦，右方為其他燃燒中的日軍戰艦

戰後志摩自稱當時就想重蹈西村的覆轍，衝進美軍艦隊的炮口「玉碎」算球了，但在周邊參謀們的「勸說」下放棄了這個念頭。志摩命令最上號和時雨號加入自己的艦隊，一同向南撤退。4時25分，志摩召回了在巡洋艦前方的四艘驅逐艦，同時他發送了一條電報給遠方的三川軍一中將，報告說在蘇里高海峽遭遇了強大的美軍艦隊並且正在後撤以計划下一步的行動。

圖25. 那智號在蘇里高海峽僥倖逃脫，但在10天的11月5日即於白天被美軍空襲沉沒

4時55分，時雨號又遭遇了格里森（Gleason）中尉指揮的魚雷艇小隊，糾纏一陣後只有PT-321號輕微受損。此時距離日出還有大約1.5小時，志摩已經毫無鬥志，率領著9艘日艦以各自的最大速度向南逃竄，美軍的巡洋艦隊和驅逐艦隊在後方緊緊追趕。

圖26. 戰後，美軍魚雷艇打掃沉沒日艦的倖存者，注意最左側為了防止反抗而持槍的水兵

追擊的美軍艦隊首先追上的是扶桑號依然在燃燒的艦艏，重巡路易斯維爾號對其進行了多輪炮擊，5時35分，這個遍布衝天大火的死目標終於沉沒。遠處的船艉部分又多熬了一個小時，在0640沉沒在島嶼邊緣的岩壁不遠處。

圖27. 1945年在林加延登陸時候參戰的密西西比號和什羅普郡號重巡洋艦，這些老艦在蘇里高報了珍珠港

美艦追上了受到重創的最上號重巡和朝雲號驅逐艦，最上號挨了至少10發命中彈，竟然奇蹟般地又逃脫了出來。失去了艦首的朝雲號遭到丹佛號和哥倫比亞號兩艘美軍輕巡洋艦的圍攻，命中5發彈後使其航速減至9節。天亮以後到7時21分，朝雲號終於被完全擊沉，艦長柴山中佐等30餘人逃到附近的島上後被俘獲。

圖28. 第24驅逐艦中隊指揮官麥克·梅恩上校戰後在介紹本隊的戰鬥過程

奧登多夫很快叫停了追擊，因為當晚海戰正酣時他確認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哈爾西的第三艦隊並沒在防守聖貝納迪諾海峽——因為第34特混艦隊根本就沒有被組建起來！這意味著栗田艦隊很可能已經繞到薩馬島以東，正在向著他的屁股趕來！奧登多夫必須馬上集中力量，準備迎戰更加強大的對手。另外一場可以載入史詩的大海戰即將在蘇里高的轟鳴結束僅僅2個小時後展開。

圖29. 最上號重巡的最後時刻，她最終還是沒能逃脫懲罰

神奇的最上號雖然逃出了海峽南口，並在驅逐艦曙號的掩護下向遙遠的科龍灣逃離，但在來自第七艦隊「塔菲一號」的航空攻擊下還是失去了航行能力，於下午13時07分在棉蘭老海由曙號用魚雷最終擊沉。

圖30. 蘇里高海峽戰役的紀念碑，這是人類歷史上戰列艦決戰的最終章

萊特島大海戰就像一出高潮迭起的舞台劇，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在菲律賓群島數個海域接連不斷發生了相當規模的海戰，而在25日凌晨的蘇里高海峽夜戰，卻可能永遠成為人類歷史上的最後一次戰列艦對戰列艦傾瀉炮火，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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