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之後,她將銹跡斑斑的自己袒露給世人看
3年前,因為一首《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余秀華走紅。
成名之後,詩歌帶著她天南海北滿世界跑,輾轉於大大小小的城市之間。也正是這段時間,她搖搖晃晃地出現在紀錄片中,離了婚,眼見自己視為「天」的母親身罹癌症離世。
發生變化的還有,她不斷離開但每次都要回去的橫店村——那個一草一木都被她融入詩歌的村莊,被新的樓房取代,曾經熟悉的小院只剩下父親和自己。
當然生活中也有不變的。
余秀華依然每天要面對許多日常瑣事,生存的艱辛、人生的痛苦、焦慮和孤獨。每次外出,她都獨自一人,常常因為腿腳不便和身體虛弱而摔倒在地。
去年有一次,計程車將她放在北京西站門口,她需要自己走到候車廳,坐上火車,然後回家。去往候車廳需要上一個長長的台階,上到一半她摔倒了,但沒有人上前拉她一把。她掙扎了幾下,沒能爬起來,索性坐在台階上。「如果這個時候感覺不到孤獨,那肯定是騙人的。」
這些點點滴滴,無論是變的還是不變的,都被余秀華寫了下來,最終化成四十餘篇散文,收進新書《無端歡喜》中。曾經,余秀華在詩中寫道:「我的身體里也有一列火車,但是,我從不示人。」可在散文集中,她分明是在將銹跡斑斑的自己袒露給世人看。
余秀華回憶了自己成名的經歷。當年,她還是一個年輕的農婦,「頑皮」地寫了一首詩《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放在博客上,以期引來「幾個好色之徒」,增加點擊量。
果不其然,因為這首詩,她一夜爆紅——各路媒體記者湧進她家的小院,她也一步步被推到了聚光燈下。面對突如其來的盛名,余秀華並沒有迷失和無所適從。
「一直有人問:你現在成名了,生活有什麼改變?天,讓我怎麼回答?生活是什麼,是一個接一個的細節,我參加的那些活動、節目怎麼能叫生活?我雖然不會對這美意警惕,但是的確無理由欣喜若狂。」在冷靜和清醒之外,余秀華也很善於自嘲。
當談到有人評價她是「蕩婦詩人」,她在書里嘻嘻哈哈:「蕩婦詩人四個字在網上飄啊飄,天空飄來四個字,你敢不當回事兒?可是這四個字真正與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除了會盪鞦韆,還會盪雙槳……」
寫作時、與人交流時,余秀華常常是飛揚跋扈的,然而一旦碰到愛情,她就很自卑。
在《一個人的花園》里,余秀華寫和暗戀的人在聚會上相遇的經歷。當時她很羞怯,隔著人群看他,「看他從來不停留在任何事物上的目光,看從窗戶投進來的天光映照在他的頭髮上」。有那麼一刻,他的身邊有了空位,一群人招呼她過去坐,她卻如同一個犯錯的孩子不敢走過去,匆匆跑掉。
還有一次,她和另一個自己傾慕的男人吃飯,喝了點小酒,些許微醺,「你在桌子對面和我說話,我聽不見。原以為你隔著千山萬水和我說話,我也是能聽見的,但是那一天我什麼也聽不見」。在一次次無望的愛情中,她最終變成「一個人,情無所依,活得張牙舞爪」。
余秀華成了一個雙面人:詩人和作家的標籤下,她被套上了一個堅硬的殼,看似張揚、跋扈;日常生活中,她還是那個艱辛度日的女人,敏感、脆弱,常常無助。經歷過人生起伏,悲喜交迭,余秀華有了過盡千帆後的從容和通透,「我怨恨過生活的不公,但幸運的是,真正的喜悅都是來自靈魂深處」。她並沒有太多慾望,簡單的生活都能讓她「無端歡喜」,比如在自家的小院里,安靜的上午,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打字,風從窗戶吹進來,麻雀在陽台上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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