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崑崙的庄浪人
崑崙山脈又稱崑崙虛、中國第一神山、萬祖之山、玉山。是亞洲大山系,中國西部山系的主幹。西起帕米爾高原東部,橫貫新疆、西藏,伸延至青海,全長約2500公里,平均海拔5500-6000米。昆崙山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史上具有「萬山之祖」的顯赫地位,古人稱昆崙山為中華「龍脈之祖」。
爬上彎彎曲曲的小路,看著這連綿起伏的山巒,我又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一一甘肅省庄浪縣大庄鄉張家灣村。眼前這一片片隨坡而種的莊稼地,一座座散落在山凹里的小村莊,就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可懷可惦,深情難忘啊!我的祖輩在這裡耕耘繁衍,世代承傳,晨起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又一年過著重複而簡單的生活。這裡春遲秋早,地瘠水貧,靠老天爺的點滴恩賜苦度春夏秋冬。直到初中畢業那年,一個幸運的機會讓我開始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1959年元月我應徵入伍,到新疆軍區通信教導隊學習無線電報務和收發報機的檢修專業。1960年1月畢業後受空喀山口事件激發的守防熱情,經過再三申請,我們同期學員中共有11人被分配到新疆軍區騎兵第六團(邊防團)通信連任報務員。我被選為連隊革命軍人委員會文體委員,負責連隊的文化體育活動。4月下旬到5月初,連里所有的報務人員都配屬到團里換防、設卡部隊,先後分別上了昆崙山和帕米爾高原,我卻被派到團里舉辦的軍體突擊集訓隊進行培訓。每天早晨3-5公里長跑後,接著就是學打軍用拳術和徒手搏鬥;飯後學習掌握部隊現有裝備中各種武器的性能及使用方法和單兵戰術演練;下午練習投彈、射擊預習和各類障礙的攀登、爬越;晚飯後又是勞衛制達標訓練,直到天黑才能結束。龔副團長親自督促檢查,練得我們全身由酸到疼直至麻木,50多人都咬緊牙關堅持下來了。突擊訓練確實很苦,但收穫頗豐,使我們具備了一個軍人應有的基本軍體素質。
第一次上昆崙山
被稱為崑崙「地獄之門」的山谷里四處是狼的皮毛、熊的骨骸、獵人的鋼槍。1983年7月,山谷附近突然下起暴風雪。一聲雷吼伴隨著暴風雪突如其來,炊事員當場暈倒過去。根據炊事員回憶,他當時一聽到雷響,頓時感到全身麻木,兩眼發黑,接著就喪失了意識。第二天隊員們出外工作時,驚詫地發現原來的黃土已變成黑土,如同灰燼,動植物已全部被「擊斃」。
1960年5月30日下午,王拴樂排長叫我到連部,通信股長楊建文、連長田文佑、指導員尚勛南都在。指導員說:「山上有緊急設卡任務,急需一部電台和報務人員,我們決定派你去,按說有兩個人去會更好一些,但連里再沒有別的報務員了,你就辛苦一點,希望你能夠獨立完成任務。」楊股長說:「電台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是常用的八一型(15W)機器,你用過嗎?」我回答說:「我在騎兵二團實習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機器。」「那就好,你現在就去熟悉一下,有什麼問題再說,明天就要走。」
第二天早飯後,一輛嘎斯車上用大繩捆綁著高高一車馬草來到連部門口,劉海陸副參謀長從駕駛室下來說:「團里就這個條件,你們要上山的人只好坐在麥草上面了。」連長不高興地說:「車上的草裝得這麼高,上面怎麼能坐人?太危險了嘛,得想個辦法。」便讓警衛班的幾個同志上車在麥草中間刨了個坑,先把電台放下去,再把我和警衛班李志傑(副參謀長警衛員)的背包綁在捆草的大繩上,我和小李分別蹲坐在電台前後,就這樣出發了。
從疏勒縣到葉城縣,說是沙石路面,實際上有近半是泛漿路。汽車一路顛簸搖晃,我倆就像坐在搖籃里東搖西擺,一會兒又好像騎在牛背上前顛後簸,起伏不定,我們緊抓大繩不敢鬆手。240多公里路走了11個多小時,到葉城兵站時,天已經很黑了。第二天早飯後不到一小時就到了昆崙山下,駕駛員梁國棟給汽車後輪胎上拴綁好防滑鏈後說:「現在開始要上山了,這段山路非常危險,我會小心開車,你們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能打瞌困,要特別注意安全。」汽車越爬越高,氣溫越來越低,我和小李穿好大衣,戴上手套繼續抓緊繩子隨車前行。新疆人把山路叫大坂,我們正在爬越的是阿卡子大坂,地勢非常險要,路也十分艱險,這是進入昆崙山必闖的第一關。從險峻程度上說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入其中會驚心動魄。這條路是從那高聳的懸崖石壁上開鑿雕刻出來的盤山小道,路面很狹窄,拐彎又急又多,僅容單車通過。當我們的車行進在那掛在懸崖峭壁上的險道時,車速雖然很慢,但車上的馬草依舊搖擺不止,我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撲通撲通靜不下來,李志傑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直打哆嗦,聽見他牙齒嗒嗒直響。無怪很多駕駛員初上崑崙,走到這裡提心弔膽,手腿打顫。後來聽老梁說:「有的人到這裡被嚇得寧願步行通過這高山險路,不肯坐車而行,還有一些人嚇得尿褲子。」我和小李坐在汽車高載的馬草上面,險情就可想而知了,怎能不怕呢?抬頭往上看,雪嶺壓頂,像要傾倒而下,蓋壓而來!望遠處,群山起伏,冰雕雪裹,層層疊疊的冰雪順山而下,溝底形成道道冰河,雲口的太陽照射時,放出閃閃銀光,美妙而奇麗。伸頭向下一看,哎呀!車輪之下懸崖絕壁,萬丈深淵,霎時渾身發麻,頭暈目眩,瞬間緊閉雙眼,縮回坐穩,並告知小李千萬別往下看,太可怕了!這要是掉下去,定會粉身碎骨,絕無生還。越想越怕,便說:「還是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就不怕了。」我又怕頂壁岩塊碰頭,只好抬頭盯著頂壁隨車緩緩而進。過了一會兒,下起了鵝毛大雪,車速越來越慢,當爬上一個小坡時,突然一個急剎車,差一點把我和小李從車上甩下來,聽見副參謀長喊叫:「你們兩個趕快從左面下來幫忙!」我倆把著繩子和車廂板,順著崖壁溜到地上,到車前一看,天啦!汽車的右前輪胎有一半已經吊在懸崖外邊了,怪不得他們二人都不敢動。我們按老梁所說,脫下大衣鋪在距後車輪約5米處,防止倒車時打滑掉下山崖。梁師傅小心翼翼地發動汽車後倒,還沒壓在大衣上就停下來了。他倆從駕駛室下來後,老梁說:「好了,哎呀!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地方叫黑嘴崖,三面是懸崖絕壁,加上這麼大的雪看不清楚,差點出大事了,還算好,我們都活下來了。」副參謀長說:「好險啊!剛才我也有點懵了,這地方拐彎太急,確實難走。今天還算幸運,要是竄下去,我們連車帶人都要嗚呼哀哉了!」大約15分鐘左右,雪漸漸小了,我們上車繼續爬行,直到大坂頂上車又停下來了,梁師傅下車問:「你們咋樣?」我只能答「好著哩。」他接著說:「下山車速會快一些,你們要更加小心點。」人們常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坐車也如此,果然與上山大不相同。坡度大,拐彎多,車上的馬草也開始左右甩動,我倆心跳加快,頭皮緊繃,閉上眼睛只聽見怦怦的心跳聲。唉!聽天由命吧!12點40分,終於下了大坂到達庫地兵站,我的心總算平靜下來了,但卻感到一陣疲倦,走起來搖擺不定。李志傑抱頭坐地,說是感到天旋地轉。這時,有兩輛汽車開始啟動下山,又看到山坡上架有電台天線,我順著天線到一間掛著「閑人免進」的小屋門前敲門而進,見到58年兵周海清和我同期學友蘇世平二人,暢談別後之情後,便問他們在這裡的任務。他們說:「沒有我們在這裡,你怎麼能順利通過阿卡子大坂?我們的任務就是保障阿卡大坂上的車輛暢通。凡是上山的車都會到葉城兵站登記,我們收到信息後,會寫在食堂門口的黑板上,下山的駕駛員都會來看,只要有車上來,下山的車就會在這裡等候。」我這才明白,一路未遇到車輛的原因。
吃過午飯後,梁師傅說:「現在開始,要爬賽力亞克(麻扎)大坂了,雖然不像阿卡子大坂那樣危險,但有36個回頭彎,擺動會更大一些,你們還是要抓緊繩子,不能放鬆。」我們坐在車上確實不那麼怕了,但是甩動很大,海拔越來越高,呼吸也就越來越困難了,李志傑叫喊頭痛噁心,嘔吐不止。當到達5200米的雪山隘口時,他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口中流出黃水,我趕快把毛巾圈在他脖子上,大聲喊叫:「小李不行了,李志傑不行了!」我確實害怕了。副參謀長下車問道:「什麼狀況啊?」我把情況說了,他把大衣脫下來扔給我後說:「很多人第一次上山都會這樣,只是輕重不同,我曾經也出現過這種狀況,這陣子也感到頭痛氣喘,翻過這個地方就會好一些。你把大衣給他蓋上,千萬別讓他感冒,一旦感冒就會引起肺水腫,麻煩就大了。你怎麼樣啊?」我說:「有點頭昏腦脹,但問題不大。」我們一路折騰到麻扎(維吾語墳墓)兵站,我把小李的毛巾洗凈正放在火爐旁邊烤著,副參謀長領著兵站的醫生來給小李看了後說:「問題不大,先吃兩片葯,多喝點水,晚飯一定要吃一點,增加抵抗力。」副參謀長對我說:「現在大家都是昆崙山上的難兄難弟,你就多關照一下。」聽到這話再看看小李,一時心裡有點酸楚感,決心要照顧好這位小兄弟。睡覺時仍然聽到他哼哼嘰嘰,我問:「還是難受?」他說:「頭痛憋氣。」「你們班裡那麼多人,怎麼派你上來了?」他回答說:「沒得辦法,連里讓我來,我就得來,本來我的身體還是可以的,沒想到會這樣。我們湖南根本就沒有這麼高的大山,好難受嗷!」我心想:別說你們湖南,就全國也只有新疆和西藏才有。
第三天早飯後,要爬越柯克亞克(黑卡)大坂了。我們離開麻扎沿著葉爾羌河谷路跋涉,一路比較順利,路過了民國時期的黑黑孜江干哨卡所在地,據說往西北延伸就是帕米爾高原了。在我們繼續爬行快到大坂頂上時,黑卡氣候的變化太異常了,我從未經歷也未想到過。我們正在藍天白雲下長途跋涉著,突然黑雲密布籠罩在大坂上,似乎又到了夜間,漆黑一片,汽車得開燈行駛。一會兒電閃雷鳴,刺骨的寒風加上如雹的雪子打在臉上就像針刺刀扎,疼痛難忍。我和小李把棉帽前後調頭戴上系好帶子,再把大衣領子翻起來用毛巾紮緊,才感到稍好一點。這時候就覺得幸虧有麥草遮擋,不然就凍成冰棍了。又過了一會兒暴雪狂下,我們被迫停車等待。我們雖然棉衣大衣全穿著,還是感到寒冷鑽心,只好使勁往草里鑽。幾分鐘後雪停雨細,隨後又是濃霧瀰漫,不多時分變得雲薄霧散,又見陽光照射。這種時而雲霧籠罩、狂風暴雪,時而又艷陽高照、風和日麗的莫測變幻,真是天賜神奇。雲口的太陽照射力是很強的,而昆崙山上雲口的太陽就更利害了,紫外線特彆強,照在臉上就像火烤焰燎,是非常難受的。汽車到達一片廢墟前停下來了,梁師傅開始搗鼓他的嘎斯車,副參謀長指著那堆殘牆禿壁說:「這裡叫賽圖拉,是民國時期的總卡。那時候沒有公路,他們是從和田地區皮山縣的桑株鎮,用駱駝和氂牛沿小路爬山涉水給這裡運送給養的,最少得4-5天,由這裡再給黑黑孜江乾和三十里營房兩個前沿哨所分送給養。他們那時候也是很苦的,據說這裡的薪水比山下高6倍以上,但還是沒有人願意來。」說完,我們繼續前進,約20分鐘後,我看見右邊一溝口依山有座破舊的小院子,裡面有幾間倒塌的房屋殘牆,這大概就是最早時期的三十里營房。滿清時代的『蘇蓋提』哨卡遺址。我們沿著喀拉喀什河岸爬上了康西瓦大坂,在夕陽映霞時,終於到了康西瓦總卡。算來,我們一共翻越5000米以上的大坂有4座,一路險情不必再述,但第一次上昆崙山的情景至今難忘啊!(文章原名《守衛喀喇崑崙的歲月》,未完待續)
王舉師,甘肅省庄浪縣大庄鄉人,生於1941年6月,1959年1月應徵入伍,1961年5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南疆軍區通信教導隊區隊長、隊長,通信線路維護第一營營長,通信處副處長兼通信營營長,烏魯木齊軍區第三通信總站主任,和田軍分區副參謀長等職。曾榮立三等功兩次,出席過新疆軍區第四屆積極分子代表大會。
1986年2月轉業到江西省石油總公司,任中國石化江西石油總公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2001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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