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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怪傑辜鴻銘:林語堂稱其為「一塊硬肉」

20世紀初,西方人曾流傳一句話:到中國可以不看紫禁城,不可不看辜鴻銘。

辜鴻銘何許人也?他自稱「生在南洋,學在西洋,娶在東洋,仕在北洋。」精通九國語言,獲13個博士學位,倒讀英文報紙嘲笑英國人,說美國人沒有文化,第一個將中國的《論語》、《中庸》用英文和德文翻譯到西方。憑三寸不爛之舌,向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大講孔學,與文學大師列夫·托爾斯泰書信來往,討論世界文化和政壇局勢,被印度聖雄甘地稱為「最尊貴的中國人」。

161年前的今天(1857.7.18)是辜鴻銘先生的誕辰,讓我們隨林語堂先生的《信仰之旅》一起回憶辜鴻銘的言談軼事,以示懷念。

文 / 林語堂

但有一個不加入吶喊的人。他一八八五年從柏林大學、愛丁堡大學,及牛津大學回國,他比我高一代。在他看來,我們這些民國時代的青年新貴,是無知而鄙陋的,即使不被現在稱為德模克拉西的近代群眾崇拜所腐化,靈魂也已被玷污的鬼鬼祟祟。他說我們是:「近代沒有辮子的時髦中國人,回國的留學生」,「曾從英美的人民學習,不是循規蹈矩,而是『行為不端』的人。」他是一個怪物但不令人討厭,因為他是有第一流才智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見識和深度,不是在我時代中的人所能有的。沒有一個在中國的人能像他這樣用英文寫作,他挑戰性的觀念,目空一切的風格,那種令人想起馬太 ? 安諾德的泰然自若及有條有理地展示他的觀念和重複申說某些句話的風格,再加上湯瑪斯?喀萊爾的戲劇性的大言,及海捏的雋妙。這個人就是辜鴻銘。辜鴻銘是廈門子弟,像是料理中國人文主義大餐前的一杯紅葡萄酒。由於他把一切事情顛倒,而在我信仰的方向上扮演著一個吹毛求疵的角色。

我覺得最好是引用索美塞得 ? 毛姆對於他的描寫。毛姆沒有提及辜鴻銘的名字,而在他那本「談中國屏風」書中用「那個哲學家」來代替。毛姆在揚子江上流的四川省見過他,那時大約是一九二一年。下面是一篇生動的描寫,極能顯示這個人性格的要點。

這裡住著一位有名的哲學家,想見一見他是我這次有點吃力的旅行動機之一,他是中國儒學的權威。據說他英文、德文,都說得很流利。他曾做皇太后總督之一的秘書多年,但現已退休。全年每周的某些日子,他的門都為那些尋求知識的人開放,宣講孔子的教訓。他有一班門徒,但人數不多,因為那些學生大都喜歡他簡樸的住宅及樸實的高貴。若向他提及外國大學的建築及那些野蠻人的實用科學,祇有被他輕蔑地開除。從我對他一切所聞看來,我斷定他是一個有個性的人。

當我宣告我想和這位著名的紳士會面時,我的主人立刻提供一次會面的安排,但經過許多天還沒有消息。我查問起來,我的主人聳聳他的兩肩。

「我送了一張便條通知他來這裡一趟,」他說,「我不知道為甚麼到現在還沒有來。他是一個脾氣很大的老人。」

我不以為用這般傲慢的方式接近一位哲學家是適當的,是以我並不驚異他對這種呼召置之不理。我寄一封信給他,同我能想到的最有禮貌的詞句問他可否讓我去見見他,而在兩小時之後,接到他的覆信,約定明天早晨十時。

當那哲學家進客廳來時,我即迅速表示我對他容許我拜會他的謝意。他指給我一張椅子,幫我倒茶。

「你想見我對我是一種奉承,」他回答,「你的國人祇和苦力及買辦交易,他們以為每一個中國人如果不是這一種,就一定是那一種。」

我想冒險抗議,但我尚未了解他的真意。他把背倚在椅子上,用一種嘲弄的表情望著我。

「他們以為若他們已經點頭示意,我們就一定會去。」我知道他仍然對我朋友不合宜的通知感到不滿。我不知道應怎樣回答,喃喃地說了一些恭維話。

他是一個老人,身材高,有一條灰色的細辮子,明亮的大眼,眼驗下有很重的眼袋。他的牙已殘缺而且變色。他過度地瘦,手優美而小,乾枯的像鳥爪。曾有人告訴我他吸食鴉片。他穿著一件黑長衫,戴著一頂小黑帽,二者都已破舊不堪,著一條深灰色的褲子束在踝上。他在觀望,不十分知道應採取甚麼態度,有一種人在戒備時的姿態。現在我從他的風度上感到可靠的鬆弛。他像一個全身端嚴起來等待人家來替他拍照的人,聽見鏡頭遮蔽器一響,才恢復他的自然。他拿他的書給我看。

「我在柏林取得哲學博士學位,」他說,「後來我又在牛津讀了一個時期。但英國人對於哲學沒有很大的胃口。」

雖然他把話說得像有點歉意,但顯然他還滿高興說一件大家多少不能同意的事。

「我們曾有過一些對於思想界略具影響的哲學家。」我提請他注意。

「休姆和伯克里?當我在牛津時這兩位哲學家在那兒任教,他們深恐會得罪他們的神學同事。他們不會追求他們的思想的邏輯結果,因為怕危及他們在大學社會裡的地位。」

「你曾研究過哲學在美國近代的發展嗎?」我問。

「你是說實用主義?它是那些想相信不可信的事的人的最後避難所。我喜歡美國的石油多過美國的哲學。」

辜鴻銘曾任張之洞的「通譯員」。(張之洞是十九世紀末葉,主張維新的偉大滿洲官吏之一,是使長江一帶不受拳匪擾亂的一個重要角色。)我曾見辜鴻銘,留著薄薄的頭髮,在中央公園獨自散步。有人會以為他是一個走霉運的太監,或者根本沒有住意到他。多麼孤獨驕傲的心啊!雖然如此,但我覺得不配去接近這位精通馬太 ? 安諾德、羅斯金、愛默生、歌德及席勒的專家。儘管當陳友仁(後來在一九二八年擔任國民政府的外交部長)和辜鴻銘一九一五年在北京新聞(一份陳所編的英文日報)大開筆戰的時候,我在聖約翰大學裡對他頗為仰慕,辜仍是一個眾所共認的保皇黨及失去的驕傲的支持者,而陳卻是一個革命黨。二者都精於謾罵,而且無懈可擊地精通英文。陳稱辜是江湖術士及抄經文士,而辜卻稱陳是走狗和一知半解的印度紳士(一個失去國籍,半英國化的印度人),因為陳生於千里達島,說中國話像個外國人。當我在德國讀書的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剛要結束,我發現辜鴻銘在德國的某些圈子裡很有名氣。他那本小書「Veteidi-gung Chinas gegen Europa」

(如果我記得清楚,有一個德國人將他這本書譯為「中國文化的精神」)在文化界知者甚多。這本書寫於一九一五年,大戰爆發後不久,雖然他用很不含糊的話來譴責普魯士的軍國主義,但他把大戰首先歸咎於卑劣的英國帝國主義及倫敦的暴民崇拜。他說了一些同情德國人的話,說他們「熱愛公義」,整潔而有秩序,有「道德性格」。他精通歌德及席勒,而且是大腓特烈及俾斯麥王子的偉大仰慕者,所以雖然他在美國是完全籍籍無名,他的話德國人很喜歡聽。

辜鴻銘是一塊硬肉,非軟弱的胃所能消受。對於西方人,他的作品尤其像是充滿硬毛的豪豬。但他有深度及卓識,這使人寬恕他許多過失,因為真正有卓識的人是很少的。他不小的功績是翻譯了儒家四書的三部,它不祗是忠實的翻譯它,而是一種創作性的翻譯,一種古代經典的光透過一種深的哲學了解的突然注入。他事實上扮演東方觀念與西方觀念的電鍍匠。他的「孔子的言論」,飾以歌德、席勒、羅斯金,及朱貝爾的有啟發性的妙語。他的儒家書籍的翻譯,好在他對原作的深切了解。中國的古經典從來沒有好的譯本。那些外國的漢學家譯得很糟,中國人自己卻忽略了這件事。把中文翻成英文是困難的。觀念不同,思想的方式不同,而更糟的,是中文文法的關係祗用句子的構造來表示,沒有字尾變化,且沒有常用的連接詞及冠詞,有時更沒有主詞。因此中國哲學的「源頭」,直到今天,仍被覆蓋在似霧的黃昏中。結果使劍橋大學前任中文教授赫伯特 ?吉利斯得以說孔子可能祇是一個好吹牛、平凡、陳腐的三家村老學究。在哲學觀念上翻譯的陷阱是很大的。仁的真意(benevolence? mercy? humanity? mandood?),義的真意(justice? right? righteousness? ),禮的真意(ritualism? courtesy? goodform? social order?),甚至還未被人了解。

受過馬太 ? 安諾德、喀萊爾、羅斯金、愛默生、歌德,及席勒等人的陶冶,辜鴻銘自信在他之前,沒有人能像他這樣了解儒家。他的中心觀念是繞著雅與俗的問題轉。雅是意指孔子對於君子的理想;而俗,用羅斯金的話來說,簡單地是「身體與靈魂的死硬化」及缺乏感覺。使他的治與亂的辯論成為有效是由於白人帝國主義一方面用武力攫取中國的土地,另一方面它的使徒(當然包括某些基督教的傳教士在內)又武斷地說「中國是信邪教的」,他們有開化他們文化使命的現象,這種情形特別是在拳匪之亂以後特別明顯。用「門戶開放」的名義,公然搶奪中國土地而伴以他所謂「英國的蕪詞濫調」來談及文化,當白人在「北中國每日新聞」辱罵皇太后的時候,辜鴻銘大大地被激怒。他狂猛地踢擊他所謂「偽善的英帝國主義」,攻擊那些迎合倫敦人經商、攫取錢財及「暴民崇拜」的天性,更評擊英皇帝「吃人的殖民政策」。他說他們集豎子、小人於一身,他們的靈魂十分需要拯救。這是充滿了激動及報復心在內的國家主義,加上一種忠心來擁護帝制反對民主的偏見。(喀萊爾的影響)

對於辜鴻銘,拳亂是人民之聲。這些議論在他一九〇一年出版的「總督衙門來書」一書中表露出來。此時他從迷惑中覺醒,正處於最苛刻、最嚴厲的狀態。當然,拳亂是由傳教士、鴉片,及戰艦等三項因素所引起,才是不爭的事實。我們必須記得因為殺害一個傳教士,中國要償付威廉大帝以青島港口及山東全省的鐵路建築權。白色帝國主義是無約束的。當中國的統一受威脅時,辜鴻銘只是用全力來批評及攻擊英國暴民崇拜的宗教及該撒的殖民政策。他著「近代傳教與新近動亂之關係」一書,聲音喊得天般高。「總督衙門來書」包含了一篇最長的文章––「中國問題的新近紀錄」(初在橫濱日本郵報發表)。這篇文章已證明對英、法、德、美等國的文化及其衰頹作了一次歷史性的考驗,他的聲音是尖銳的:他的靈魂中沒有和藹,充滿了烈酒般的諷刺。下面這一段話,是對在中國的英國人輕微的嘲弄。

自貝康思菲爾特爵士死後,英國貴族階級再度成為無望,他們的領袖索爾斯柏利爵士,遇見了一位有倫敦人才智的伯明翰青年。這個伯明翰的倫敦人曾企圖以模仿貝康思菲爾特爵士的帝國主義旗號來諂媚英國貴族的優越感,並想在高處揮舞這個旗子以取悅安格魯撒克遜族的自信心!真的,如果美好的英國老貴族的情景不是這段悲慘的急需金錢、理想和主意,一個小伯明翰的倫敦人用他安格魯撒克遜自信心的破布來領導,將會造成像蘇格蘭「一個蘭恩血統的一文不名的少女」一樣滑稽的情景。

辜鴻銘並不攻擊耶穌基督的教訓,他尊敬真正的基督教,但他猛烈地攻擊耶穌會與法國軍隊,及德國主教與德國軍在拳匪之亂時的主動合作。下面是他痛恨的一例:

基督教最初是一種力量,足以減低德國蘇格蘭低地人的自私心及龐摩爾蘭尼亞省大吃家的可怕的食慾。但現在在德國的基督教死得像一個老頑固。他們已經正式設立一個主教安沙爾,膠州的名人,國家社會黨,及那些歌頌德皇所說「我們怎樣處置那五萬投降的中國人呢?養他們嗎?不成!」,在名為「將來」(Zukunft)詩篇中寫最後一章的政客們的基督教來代替它。因此,當我們遇見五萬毛毛蟲的時候,我們怎樣做呢?用一個滾壓機來壓死它們。討厭的工作!但沒有辦法。我們不知道耶穌會怎樣說。如果他不是生在一個和平的世界,而是戰爭的世界,依照這個牧師的見解,耶穌也會變成食肉的動物。

下面是他說及真基督徒和真基督教的話。他引用孔子的話說: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無論你是猶太人、中國人、德國人,是商人、傳教士、兵士、外交家、苦力,若你能仁慈不自私,你就是一個基督徒,一個文化人。但如果自私、不仁,即使你是世界的大皇帝你仍是一個偽善者,一個下流人,一個非利士人,一個邪教徒,一個亞瑪力人,一個野蠻人,一隻野獸。」

然後辜鴻銘進而引用歌德在「虛偽與真實」中的觀念 ––歌德認為基督教是進步的,基督教的文化在乎仁慈、體貼他人、以人道勝過不人道。他說:

「我們將會知道,無論歐洲人或美國人,在處理中國的問題時,採用歌德的關於文化的概念,抑或採用想使耶穌基督成為食肉動物的德國政客的滾壓機!」

節選自林語堂《信仰之旅》

辜鴻銘最為經典的作品

《中國人的精神》

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

李晨曦 譯

譯林出版社

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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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xiao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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