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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了這杯毒酒——波德萊爾:《惡之花》

馬奈的《杜伊勒思花園音樂會》,其中有波德萊爾

為奇蹟和表演

培育毒蛇的人

研磨毒藥的人

陰森可怕的光線

幹了這杯毒酒——波德萊爾:《惡之花》

有一位詩人,曾經對著一位膚淺的評論家發問:為什麼詩人一定要帶給人們甜美的感受?詩人難道不能是一個「研磨毒藥的人」,「為奇蹟和表演培育毒蛇的人,深愛那些爬蟲、享受著它們冰冷的愛撫和人群之恐懼的舞蛇者」嗎?

大作家雨果曾經在信中對這位詩人如此評論,「你給藝術的天空帶來說不出的陰森可怕的光線,你創造出新的戰慄。」

這位詩人就是夏爾·波德萊爾,我一直懷疑《黑執事》里夏爾的名兒就是跟著他起的,他們連氣質都是如此相似,哪怕在蛆蟲堆里腐爛,也要嘲笑這個世界。

波德萊爾1821年出生於巴黎,那個時期,法國大革命的餘熱尚在。對法國大革命稍微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它對法國乃至全歐洲社會各界的影響有多大。拿破崙開啟的共和國時代雖然在雅各賓政府的血腥統治下覆滅了,但自由的精神之門已經打開,並且以排山倒海之勢將自由之魂散布大地。

沒有一個人否認過法國大革命的這一精神,就連康德也是那個時期的小粉絲,司湯達爾在《紅與黑》中更是借於連之口表達了對那一時期的嚮往。

這短短几十年出現了很多偉大的思想家,比中世紀一千多年出的都多。在法國文學這塊,就有雨果、大仲馬、司湯達爾、巴爾扎克、喬治桑等響亮亮的名字出現,波德萊爾就是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下成長就來的。

波德萊爾幼年喪父,後母親再嫁,繼父是個脾氣固執的軍人,他總是不理解波德萊爾憂鬱而敏感的詩人氣質,又十分強制,使得波德萊爾從小就很叛逆。波德萊爾成年後繼承了親父的一筆遺產,但他仍然將生活過的一團糟,跟巴爾扎克一樣花錢沒個度,總是在重複欠錢——逃債的惡性循環中。

他在《憂鬱》(之二)中,提到了那金字塔般的債務:

1

《憂鬱之二》(節選)

「我若千年也沒有這麼多回憶

一件大傢具,負債表塞滿抽屜,

還有詩篇、情書、訴狀、浪漫歌曲,

粗長的鬈髮纏繞著各種收據,

可秘密沒我愁苦的頭腦里多。

這是一座金字塔,巨大的墓穴,

死人比公共墓坑裡還要擁擠。」

不過我懷疑,他自始至終都在自討苦吃,因為詩人都是這樣,如果找不到一具可供解剖用的屍體,那麼就自己躺在黑色雲石板上,將解剖刀深深地插進自己的心臟。他當然知道他的活法會讓自己陷入巨大的憂鬱,但也是他親手將自己推入深淵,以命作賭,賭自己能不能在痛苦中孕育出跟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天才,都是拿命做賭注,跟自己死磕到底的人,我們今天是踩在他們的屍骨上,踩在他們曾經的傷口上,感受到所有的作品所有的美的。

而波德萊爾到老到死(他只活了46年,比雨果還死得早),都是一個叛逆的孩子,在晚年了他仍然這麼說:「我一直覺得做個有用的人是很可惡的事情」,「不要處處跟別人一樣。這是巨大的罪惡。」

波德萊爾是象徵主義文學的先驅,後來的象徵主義詩人馬拉美等都受到他的巨大影響。我不知道象徵主義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百度上說它介於古典與現代之間,那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即象徵主義是在對古典理想主義的反叛之中豎起了現代性開端的大旗。

現代性這個詞是波德萊爾首先提出的,這一偉大無與倫比,在我心中甚至遠遠超過了馬丁?路德?金的I have a dream。我的語言在此是如此蒼白,雖然波德萊爾的那些「黑暗而憂鬱」的詩現在的人隨便也能寫出幾分,但他是第一人啊,在他之前他無從模仿。

接下來,我選擇了幾首比較有代表性的詩,來感受下他的「惡之花」之美。

2

《祝福》(節選)

當至高無上的十能天神命令

詩人在這厭倦的世界上出現,

他的母親驚恐萬分,罵不絕聲,

對著憐憫她的上帝握緊雙拳:

「啊!我寧願生下的是一團毒蛇,

也不願餵養這招人恥笑的東西!

真該詛咒啊那片刻歡娛的一夜,

我腹中開始孕育我的贖罪祭禮!」

3

《幽靈》(節選)

彷彿那些褐眼天使,

我要回到你的內室,

爬向你而沒有聲音,趁著那黑夜的陰影;

我要給你,棕發女人,

月亮一般冰冷的吻,

還有蛇一樣的溫情

它正沿著溝壑爬行。

4

《憂鬱之一》(節選)

雨月,對著整個城市大發雷霆,

向著鄰近墓地里蒼白的住戶,

從它的罐里倒出如注的陰冷,

又把死亡撒向霧蒙蒙的郊區。

……

大鐘在悲嘆,而那冒煙的火柴

用假嗓子伴隨著傷風的鐘擺;

一局氣味污濁的牌正在進行,

這患水腫的老婦的不詳遺留,

英俊的紅心侍從和黑桃皇后

正陰沉地述說著逝去的愛情。

5

《憂鬱之四》(節選)

當低沉的天空如大蓋般壓住

被長久的厭倦折磨著的精神;

當環抱著的天際向我們射出

也夜還愁慘的黑色的黎明;

當大地變成一間潮濕的牢房,

在那裡啊,希望如蝙蝠般飛去,

沖著牆壁鼓動著膽怯的翅膀,

又把腦袋向朽壞的屋頂撞擊;

……

——送葬的長列。無鼓聲也無音樂,

在我的靈魂里緩緩行進,希望

被打敗,在哭泣,而暴虐的焦灼

在我低垂的頭頂把黑旗插上。

6

《血泉》

有時我覺得我的血奔流如注,

像一口泉以哭泣的節奏噴出。

我清楚地聽見它嘩嘩地流淌,

卻總摸不著創口在什麼地方。

它穿越城市,就像在角斗場里,

所到之處把街道變成了島子,

它解除了每一種造物的乾渴,

把大自然處處都染成了紅色。

我經常請求使人陶醉的美酒,

讓使我衰弱的恐怖有日沉睡,

可酒卻使眼更明亮、耳更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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