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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春鑼的劉大鵬

老竹山人講述袁州府的故事

《西贛文化》2014年第二期頭版

他30年前住在山上伐木為生。這天,傍晚時分的斜陽西下,一個長長的身影掛在泥黃土牆屋的廳門口,坐在廳下里的(gaoyi)竹凳上抽煙的劉大鵬,抬頭看見一個披紅挂彩的男人,操著宜春南路口音,笑嘻嘻地對他說:老庚,到你屋裡討口水吃咯。

劉老叔每天都遇到這種事,但這次卻深深地影響了他後半輩子的生活,沒少受妻子的埋怨。這個過路客就是他學打春鑼的師傅,宜春坪田四方井的方啟生。方師傅遠近有名,上南昌下湖南,80多歲才過世。劉老叔從方師傅那裡繼承的打春鑼老唱詞有二十多隻曲目,最主要的有《推看六十三字啟》、《小春頭》,而最長的《南兵打北兵》有280句,2000多字。

莫說春鑼沒門堂,表給讀者聽細詳。

若是有心去拜訪,老叔住在曬穀場。

劉老叔有一個藝名,印在他的「二十四節氣表上」,叫「宜春周鵬」。如何的姓周呢?古來72行,那是行行有祖師,打春鑼的祖師叫「周龍公」。《推看六十三字啟》唱的就是周家八代

周家發牌在湖廣,奉主就把春來記。

起春之時周龍公,就拜再報周吳姪。

會唱這個曲目的,才算是真正有拜過師學過藝。

民間關於打春鑼的來歷有四五個版本,而最靠譜的還是 「報春說」演變而來的一種民間曲藝。

劉老叔說,曲目《小春頭》唱的就是報春的來由:

「尊兄提起報春事,報春不是我提起。水有源頭木有根,萬古流傳到如今。上古無人知甲子,不知春夏及秋冬。遂至堯皇交陽世,才分春夏和秋冬。」

「玉皇差下陽雀鳥,差下陽雀到北京。金鑾殿上叫三聲,連叫三聲春來了。國王聽得就起身,親手就把硃筆點。差下陽雀普天行,國王助他三盅酒。披紅挂彩出京門,日日夜夜叫新春。一來摧動陽春早,二來摧動早陽春。」

「春牛駕前前面走,文武百官隨後行。若是王爺游新春,腳踏世務游四門。」

劉老叔實在是一個憨厚的作田老表。黝黑的皮膚,隆起的臉頰,深陷的雙目簡直有些怵人。若是你不知道他是打春鑼的藝人,在村裡遇見他,恐怕還有幾分害怕。但是「見贊」是打春鑼的人首要的本領。顧名思義,「見贊」就是看人唱曲稱讚人。從前的鄉村通常有幾個老行業,譬如《泥水匠》、《裁縫》、《木匠》,選錄部分唱詞以嗜讀者:

《泥水匠》讚詞:「今日到此打春鑼,遇到泥水師夫一大夥。手中提起春鑼鼓,看見師夫造房屋。反轉面來烈轉身,要打師夫來尊敬。莫說師傅無有表,萬般世事有來音。大樹總在蔸下起,彭上摘瓜牽動藤。水有來頭木有根,蓮棚結籽藕上生。先前無有房屋住,住在深山土碉內。靈官仙師造房屋,傳度師夫到如今。太上老君造泥刀,造你泥刀二斤十三兩四分。魯班先師造垂尺,九天玄女助車線。順牆簷牆一根線,草架索架都全面。」

《裁縫》讚詞:「優施皇帝裁棉花,羅仁公子把布織。先有師夫劉文元,後有師夫劉文卜。劉文卜師夫道藝好,太上老君造剪刀。造你剪刀五寸四分長,師夫剪布呼呼響。」

《木匠》讚詞:「我在華堂來送春,高堂遇見師夫們。好哇不把師夫來尊敬,還哇我出門人不懂禮情。借你龍耳細詳聽,我把貴行表你聽。」

「打春鑼的人最怕的還是遇到『擺彩』的東家」,劉老叔的眉毛往上一挑,「如果唱不上來,不但收不到錢,還會遭人奚落」。

何謂「擺彩」?東家擺上不同的物件,你就得唱出對應的曲目,唱完給一個紅包。劉老叔講了幾個傳統曲目的「擺彩」方法: 《五湖四海》「春桌的四個角和中央各放一枚錢」;《山東鐵板橋》「面盆上擺一把火鉗」;《狀元拜塔》「一隻米筒裝滿米」;《五台山》「擺五個裝米的杯子」;

劉老叔在家門口打春鑼還是頭一回,特別是帶表演的性質。臉上泛起兒童般的羞怯,隱藏不住內心的喜悅。而他妻子的眼光卻有些異樣,或許她覺得打春鑼的行當簡直是乞討。「不務正業,哪個請你去當先生」,一句咕嚕的話隨著她的身影溜出了側門。

從前劉老叔大年初一就出門打春鑼,往往要一個多月才回家。為了這次表演,他特地走去老屋拿來了那套三年前制辦的行頭,但見:

身穿綢緞黃外套,頭戴白絲牛仔帽。

斜挎綢緞紅帶布,龍鳳鼓器在右腹。

左手持鼓簽,右手持鑼槌。

站在大門口,開鑼又擊鼓。

「嘭咚嘭咚-嘭嘭咚咚-嘭嘭咚咚-嘭咚嘭」,開腔唱詞:「龍門外前把鑼開,千里迢迢送春來。左腳踏在金階地,右腳踏進貴府門......」唱了一個《小春頭》的起頭八句,送出一張「耕牛圖」。停頓了一下,又來了一段長曲《南兵打北兵》:

「中華民國十五年,江西省里大改變。都督名叫鄧如作,大小官員受他卻。自從坐了江西起,一十三省吃大虧。百樣抽稅增幾倍,又是兵差寫軍餉。」

「南軍司令蔣介石,將把飛機放一隻。飛機放在袁州府,飛下分宜看隊伍。又在新余大轉身,倒轉袁州丟書信。書信丟下一大路,口口要捉吳佩孚。北兵見到這封信,心裡嚇得打鬥正。收旗拔營就動身,洋油買了幾十瓶。袁州一下用火焚,火焚袁州要動身。八月初四齣袁州,西門出城三十里。一直扎到沙田止,沙田紮營吃了虧。有錢人家搶東西,無錢人家要捉人。袁州聽得到革命,個個萍鄉接南兵。接得南兵到西村,北兵一下打轉身。西門有張鳳凰山,就是北兵一隻好關。做好場面煮稀飯,一鍋稀飯冒煮好,南兵即刻追兵到。東門有隻大教坊,大教坊里好打仗。此回北兵吃了虧,川門下里是死屍。」

劉老叔不算是風趣詼諧的人,不太愛說話甚至有些木納。不知道他會不會唱帶渾的唱詞,若是東家不給錢,打春鑼的通常會來上一段。胡適和周作人就曾經在報紙上公開徵集有淫詞浪語的歌謠。

在鄉村,做一個打春鑼的藝人實屬不容。村民說,劉老叔從來不在村裡打春鑼,熟人不好收錢,不收錢又不好。自從1984年出門打春鑼,劉老叔上至南昌,下到瀏陽萍鄉,做一個「出門人」無可奈何的事情總是有的。1986年劉師傅就遇到一次:那天在吉安黃橋一戶篾匠人家打春鑼,屋裡子一個自稱縣委幹部的起身沒收了他的龍鳳鼓,還搜走他身上的一些錢,打了一張收條給劉師傅,要他回所在地開證明來取。

劉老叔的妻子大概一生被勞作纏身太久,除了做事還是做事。她不知道或者不在乎打春鑼是他丈夫的精神世界。「還在唱,撕掉你的本子去!」重重的話從屋頂的窗口拋下。劉老叔不支聲,默默地走向裡屋......

(速寫 /嚴興河)

(刊載在《西贛文化》2014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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