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談談我的短期支教
前言：本文節選自於一封給今年暑假湘西支教隊領隊的信件。我個人也很想談一談短期支教這件事情。常見的也不可否認的是，在很大程度上我們的行為對於當地、對孩子們構成了打擾。可是凡事有利弊，只要我們的意義大於破壞，就足以抵住所有的批評。而且，我就從來不會懷疑我們的行為對孩子們的影響，也更不會懷疑支教本身會給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帶去深深的思考。
正文：
在我想跟你說一些話之前，我想先跟你講一下我自己的一些事情。
我是16級的，下學期就大三了，包括本科暑假在那個大學的四個寒暑假，我一共參加了三次支教。說實在的，對於我的第一次支教，我並沒有期望太多，也當時並沒有想去嘗試著改變什麼。很大一部分來說，我只想去當地看一看，當地的教育情況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當時負責領隊的同學跟我們介紹說，當地很盛行讀書無用論。很多的孩子在初高中之後便會輟學，並不會選擇繼續讀書下去。這個觀念對我來講其實還蠻震撼的。雖然我家也是從農村出來的，但是爸爸媽媽非常重視教育這一塊的問題。在我一年級的時候，爸爸媽媽就把我從鄉鎮里的小學弄到了縣城裡來讀書。雖然身邊很多同學，小學初中同學後來也沒有繼續讀書下去，但是好像也並沒有那種叫嚷著說讀書沒有什麼用的人。這可能也跟我所在的縣城有關係吧，雖然我們縣經濟情況比較落後，但是整個縣都非常的重視教育，教育質量也還不錯。
到達當地，我們上課的地方是小學，小學對面就是一個中學。每天上放學的時候就能看見對面中學裡的孩子翻牆出來的，有的可能叼著煙，有的可能穿的奇怪的衣服，留著奇怪的髮型出來。其實，我們看著心裡還是多多少少有點不舒服。那些自以為很拉風的孩子，說白了跟我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但是在他們身上，我卻看到了一種教育的悲哀，而且會被牽引著很想去做些什麼。到並不是說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努力上進熱愛學習個個成績優異，這很明顯是不可能的。但出現了所謂的孩子中的異類。我還是很想問為什麼，但是完全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於是，出於個人的興趣，我對班上幾個表現比較特殊的同學進行了採訪。稍微簡單地和他們班主任也和孩子們自己談了談，了解了一下他們的自己的家庭情況。他們每個人的故事，都不大一樣。總體上而言，那些表現相對較差的孩子背後的家庭，真的有點支離破碎的意味：有個平時老愛欺負別的孩子的小男生的父母離異，父親早已入獄；有的孩子父母長期在外打工，跟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其實內心很渴望跟父母在一起團聚，跟我說著說著都開始小聲哭了起來。而另一方面，相對而言，我觀察到的我所認為的表現較好的孩子，家庭還算是比較美滿幸福，其中一個在我課上表現很好的男孩子就跟我說其實很多東西，都是他那個在讀初中每次第一的成績好的姐姐教的。
我就只問了那麼幾個孩子，在社會學意義上具不具有討論意義，能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我並不清楚。但是這一點點的發現，卻給我帶來很大的觸動。不同孩子之間，家庭的不同，原來真的會帶來孩子行為和觀念上的不同。感觸較深的，當時我問到一個小女孩兒，我說你爸爸媽媽在家裡做什麼，我的本意是想詢問他們父母的工作。 小女孩兒愣了一下，告訴我說，他們在家打牌呀。這個答案對於我來說有點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那個地方跟我老家的情況還是蠻相似的，打牌娛樂是大人之間一種非常常見的娛樂方式，並且有很多人一天可能會花很多的時間在那上面。現在的人大多數也不會特別的需要進行農業勞作，那麼這種消遣的娛樂方式顯然已經成為他們生活的主體。可是這樣的娛樂方式在他們的孩子眼中看來是怎麼樣的呢？這會不會有進一步的影響到這些孩子對於世界的一些看法，對人生的一些態度問題？如果長期來說，他們身邊都是這樣的人的話，他們的三觀會不會發生改變？而這種改變又是我們這些懷著熱忱的人來這裡所害怕看到的。
那一刻，其實我覺得我來的意義突然出現了。我覺得，儘管我的出現不能夠帶給他們什麼太多的知識上的收穫，但是我來到這裡之後，他們就能夠觀察到一種另外的人生。他們對於整個人生的期待，會變的不再跟他們的父母一樣局限。我想，這麼多孩子裡面，也許其中的一兩個人會突然想要成為一個跟他們的父母稍有不同的人。之所以這麼說，我身邊很多選擇去支教的朋友，小時候就是因為被支教，成為了突然想有點不同的人。那部電影叫什麼來著，《一個都不能少》，我覺得，奢求有所改變這件事上，有一個就是一個，能幫一個就是一個。
第二次的時候我去了雲南。那裡的支教的條件，在我聽到的所有支教隊里不算最艱苦的，也怎麼著也得加個之一。那小學雖然是一所鄉里的小學，但是卻因為出類拔萃的教學質量在整個縣裡來說都非常的有名。我們的隊伍架構和人員安排都是有著十分成熟的經驗的，領隊和隊長兩人也都來過此地，有充足的經驗；並且這個支教點也是學校很早之前就已經聯繫好的點，所以那次支教並沒有出現什麼bug。
而且那個支教項目，一年一次，還會給與校方一些饋贈和援助。學校的升旗廣場和宿舍區上台階那個地方，就矗立著一個燈塔，在晚上的時候特別亮。這個燈塔就是去年我們的支教隊帶來的，校方當時跟我們介紹說，因為這裡的孩子每天晚上留校住宿。有了這盞燈之後，他們晚上再出來的時候就不用那麼害怕了，而且不用擔心摔跤了。每天買上完課開完會之後，九、十點鐘的時候，雲南突然降溫，我就就披著衣服站在孩子們宿舍外面看著那盞燈。黃暈的燈光，灑滿了台階和孩子們從廁所到寢室的必經之路，晚上的燈光，看起來真的很溫暖。
第三次支教，我去的是離家很近的一個地方，在重慶。跟前面兩次比較常規的支教不同，這次採取的是冬令營的形式，每天都會圍繞一個主題開始講什麼一些東西。當時有一天我們的主題是做調研，全營的耗子們需要負責問卷的發放。於是我們就會帶著我們的孩子們去上街去尋找路人讓他們去填寫問卷。那些孩子們一開始都緊緊的跟在我們的身邊，連走上前詢問那些路人都不敢，就更不用說讓他們去幫助他們填寫這份問卷了。
然後我們就開始教導他們怎麼去跟路人搭訕，怎麼去跟他們介紹自己，然後怎麼去盡量的勸說這些路人願意幫助他們。當時有個平時特別調皮的小男孩兒，在這個時候顯得非常的文靜，非常的不主動。我其實當時挺好奇的，我覺得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人應該其實挺放的開的，然後我就專門給他去講，不斷的在身邊去鼓勵他。然後還讓一個敢於去發問卷的小女孩兒帶著他。很多次被拒絕和成功之後，那個小男孩兒終於可以開始自己單獨行動了，他開始進到商店裡面去跟老闆進行溝通，讓那個老闆幫他填問卷。我當時就一直跟在這群孩子後面，看見除了他之外，其實還有很多的孩子都像這樣：一開始不敢，後來終於敢了，有勇氣去做這件事情了。整個冬令營里，那次上街發問卷，是我最為感動的一點。
其實說上這麼多，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吧。就像你在文章裡面所講的那樣，短期支教真的沒有意義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那我們從每段經歷中都能學到了什麼？所以短期支教之中肯定會有一些非常觸動孩子們的點。不管是你的生命教育課堂，讓他們意識到了自己來自於哪裡。還是像我帶著孩子們去發放問卷，鼓勵孩子們成為一個勇敢的人。或者對於老師來說，他們修正了自己對於中國鄉村或者說中國教育的一些偏見。又或者是說是在實踐的過程中跟校方，跟當地政府溝通交流，甚至博弈的情況下所獲得的成長。短期支教可能不會像長期支教那樣長期的穩定的去改變一個地方的情況。所以我更願意去說，短期支教就真的像一粒種子那樣，這個種子可能在短時間內不會發芽。但是這些種子，是堅強也好，是勇敢也好，是對於生命或者命運的不同理解也好，會在今後的某個時刻，破土而出。
對於老師而言，這部分經歷也顯得彌足珍貴。就算是那些可能一開始想去支教，只是想去經歷，只是想去體驗的人，到最後，他們也一定能收穫到比他們所希望的更多。
所以，我其實挺不想要去討論短期支教到底有沒有意義這個問題的。有意義的人需要拿出數據來說話，沒有意義的人卻只需要簡簡單單兩個字就可以否定。與其花很多的時間去論證我自己的成果，我還不如真的想一想怎麼把事情做好。所以，我倒是更想要說，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我們想的是應該怎樣把短期支教做好，讓我們每個去支教的人都不再懷疑意義，讓我們的這一發自於愛的行為，真正可以充滿著閃光的點。
首先我覺得，需要考慮好每一個不可控因素。每個做社會實踐，需要跟當地政府打交道的同學一定都非常的頭大了。在沒有足夠的層級威壓之下，政府、公司、社區和某些機構很容易變卦，踢皮球的現象在全國各處都有。害怕擔責的行為，其實也應該得到諒解。試問如果支教過程中真的出現了一些什麼問題，就比如說孩子在上下學的途中，如果一不小心出現了人身安全問題。儘管可能有像告知家長書這樣的東西在，如果真的家長要和你正面撕起來，這對於實踐隊伍和政府機構來說，都是有些無法承受的風險。
因此前期的準備一定要十分充足，考慮到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有的時候純粹靠隨機應變是有點應付不過來的，最好都先提前想一想。當你在文中說到這一點「是我沒有想到的」時候，我能說的也就是「吃一塹，長一智」。而除此之外，當地的天氣狀況，自然災害，隊員出發情況，學員糾紛怎麼處理，我認為都需要在前期的時候，進行一個充分的考慮，有必要的情況下可以請老隊員進行相關的培訓。對所有事情有所把控是保證活動順利進展下去的基石，尤其是對於一個領隊來說心中一定要有數。
第二點是我們的教學內容以及教學質量。現在很多的支教早已經不拘泥於原來的那些形式，也不局限於傳統的課堂，他們希望孩子們獲得全方位的發展。而那些較為新穎，較為突出的課程內容，往往也是容易帶給我們感動的點，或者說那些最容易被我們承認真的很有意義的點。就比如說生命教育，就比如說帶他們上街去發問卷，就比如說叫她們講去朗誦和演講，就比如說真的很切實的告訴他們英語應該怎麼學習。只有交給那些孩子們當地的老師不會教給他們的東西，孩子們也會才會有興趣和願望去聽，也才會去希望你們的到來。因此，在支教，尤其是短期支教之前設計好一個完整的課程體系，認真把控好每一個教學內容和教學質量，是我們能夠在支教中帶給孩子們最精粹的東西。
而在最後，我想談一談除了支教之外，所有的社會實踐到底能夠給我們帶來一些什麼？在沒有負責沒有參加過社會實踐之前，我其實覺得社會實踐是一個很水的東西。大家隨便調查調查，隨便寫寫報告隨便去人家家裡問一問，看一看，然後一篇報告就這樣出來了，一個實踐項目就算是做完了。可是當我真的跟著人們一起去他們家裡去訪問的時候，當我真的去那些工廠去政府裡面去問數據去要答案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做的一切事情都真的非常有意義。在整個社會實踐過程中，為了做好，你會不斷地要求自己去獲得更真的更真實的數據，要求自己對於你所選取的課題，對於整個社會有著更深入的思考。而我們在實踐的過程中，走訪本身也會不斷地給我們帶來驚喜，它會逐漸的豐富我們的認識，加深我們的認識，破除我們的矇昧和刻板印象。而且，提前在社會上行走，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在很多時候會防止我們長期在學校這樣一個相對安穩，相對講求所謂的契約的環境中，對於整個真實的社會有所無法適從的現象。雖然這一點是很多同學不願意麵對，或者說也不願意改變的，但是不得不說，似乎所有的成長都似乎帶著殘酷的意味。
加油，所有的努力都不會被辜負的。
遠山行舟
2018年7月18日
於出了一身汗的歇菜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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