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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跑路,制度給自己人留了多少漏洞

為了毀掉自己私通賊寇的證據,宋江於盛怒之下,激情殺人。殺完人後的宋江是很淡定的。「他取過招文袋,抽出那封書信,就著殘燈燒了」,絲毫沒有因為突發的殺人變故,而方寸大亂,忘記自己此行的初衷。「然後繫上鑾帶,走出樓來」。殺完人後的他,是有恃無恐的,因為他知道,一起命案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與私放賊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高手過招】

撞到迎面而來的閻婆,宋江是平靜地說「你女兒忒無禮,被我殺了」「你不信時,去房裡看,我真箇殺了」「我是烈漢!一世也不走,隨你要怎地」。

老江湖老人精閻婆果然好手段,一句「這賤人果是不好,押司不錯殺了,只是老身無人養贍」,便穩住了同樣是老江湖老人精的宋江,成功反客為主,坐等宋江出招。

宋江看著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的局面,心底一定發出了一聲淡淡的冷笑,「這個不妨,既是你如此說時,你卻不用憂心,我家豈無珍羞百味,只教你豐衣足食便了,快活過半世」。這就是宋江淡定的原因,在他的邏輯認知里,對付像閻婆這樣的寄生蟲,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深知宋江邏輯認知的閻婆,繼續挖坑,「恁地時卻是好也,深謝押司。我女兒死在床上,怎地斷送?」

成竹在胸的宋江,給出了銷毀證據息事寧人的方案,「這個容易。我去陳三郎家買一具棺材與你。仵作行人入殮時,我自吩咐他來。我再取十兩銀子與你結果。」

閻婆繼續挖坑,「押司只好趁天未明時討具棺材盛了」「需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發來」。

就這樣,算無遺策的宋押司著了閻婆的道,本可以大搖大擺地跑路,卻被一個老虔婆誆騙到了衙門口,比江湖手段,宋押司在老虔婆閻婆面前這次算是完敗。

一個縣衙里知法懂法的押司,為了銷毀私放賊寇的證據,怒而殺人。殺人後,異常鎮定,竟然以為靠金銀就能買通被害人母親,大事化小。

什麼樣的家庭培養出什麼樣的子女,閻婆惜有多貪婪多薄情多愚蠢,閻婆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閻婆將宋江誆騙至衙門口再聲張抓人,果然是老狐狸。但她的愚蠢在於她永遠也不會理解,像宋江這樣的人會有何等強大的人望。

於是,滑稽的一幕出現了。

受害人家屬將犯罪分子押解到了衙門口,縣前做公的卻說「婆子閉嘴!押司不是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說」,施耐庵慌忙解釋,原來宋江為人最好,上下愛敬,滿縣人沒一個不讓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又不信這婆子說。

常在縣衙門口趕趁(這個詞活潑生動)的閑漢唐牛兒,看見自己的恩主宋江被自己的同行仇人閻婆糾纏,義憤填膺便和閻婆廝打在了一塊兒,宋江從容得脫,唐牛兒被捕。

熟人社會裡的法治總是這麼的讓人無可奈何。

沒有絲毫廉恥心的社會人閻婆惜、閻婆,熟諳江湖套路,卻不曉得廟堂深淺,她們天真地相信,憑藉自己手中的鐵證,衙門一定會鐵面無私地為她們撐腰。

刀筆純熟的宋押司,對虔婆閑漢的糾纏手足無措,對十惡不赦的私通賊寇的罪名寢食難安,但對殺人的罪名卻不屑一顧,因為在現行的律法里,一個小人物的人命案,確實難以衝擊到他充分布局的人生。

作為執法者的公人,他們知道的是人情大於王法,礙於宋江的麵皮,他們不肯動手,但拿唐牛兒,卻不會有絲毫耽擱。法的尺度在執法者睜隻眼閉隻眼的自由掌控中,變得充滿彈性。

【好官時文彬?】

一方好父母的時知縣,面對指向自己下屬的兇殺案,於公堂之上直接沖唐牛兒大喝道「胡說!宋江是個君子誠實的人,如何肯造次殺人?這人命之事,必然在你身上」。一番現場勘查後,是一口咬定唐牛兒「你這廝如何隔夜去他家鬧?以定是你殺了」,然後是「胡說!且把這廝捆翻了,打這廝!」,左右兩邊狼虎一般公人把這唐牛兒一索捆翻了,打到三五十,前後語言一般。

這是「為官清正,作事廉明,每懷惻隱之心,常有仁慈之念」「辨曲直而後施行,分輕重方才決斷」的好官做派嗎?也許他在審理其它案子的時候確實是個好官,但因為他和宋江最好,他便有心要出脫他,只把唐牛兒來再三推問,他明知唐牛兒不知情,但一心要救宋江,就只好把唐牛兒來勘問,叫取一面枷來把唐牛兒釘了,禁在牢里。

如果一方父母的長官,有心要去維護一個應被法律制裁的人,他輕易地就能在規則允許的範疇里找到無數種合法的解決辦法。為了包庇自己的熟人下屬,這個官聲不錯的好官,竟然會裝糊塗地讓一個他明知道是無辜的人來當替罪羊,又是打又是逼,幸虧這閑漢出身的唐牛兒骨頭硬,沒有被屈打成招,要不真就要稀里糊塗地在青天大老爺的衙門裡,被明目張胆地當成及時雨呼保義的替罪羊給咔嚓掉了。

熟人社會裡的父母官,所謂的鐵面無私,所謂的大義滅親,所謂的剛正不阿,所謂的青天大老爺,鬼才知道,摻雜了多少徇私舞弊的雜念和個人喜好的隨意。

【糊弄鬼的套路】

如果閻婆惜沒有勾搭上同為縣衙押司的張文遠,宋江的這起人命官司也許就在全縣工作人員的共同努力下掀篇兒了。

小白臉張文遠也許是出於對宋江的長期嫉恨,也許是忘不了與閻婆惜的風流情事,也許是為了趁機打壓一下自己這個競爭對手,他不折不撓地要為閻婆惜伸張公道。

他先是三回五次地向知縣稟告「雖然如此,見有刀子是宋江的壓衣刀,可以去拿宋江來對問,便有下落」,知縣見遮掩不住,只得差人去宋江下處捉拿,結果自然是宋江在逃,我們正在努力追捕。

知道門道的張文遠,不斷地唆使閻婆上廳只管來告,繼續提議,「宋江在逃,可以把他的父親和弟弟抓來,不愁抓不到宋江」。原本要朦朧先做在唐牛兒身上,日後自慢慢地幫宋江洗白的知縣大人,見阻擋不下,幾番推託後,只好派人去勾追宋太公並宋清。

面對前來拿人的公人,宋太公淡定地道「不孝之子宋江,自小忤逆,不肯本分生理,要去做吏,百般說他不從。因此,老漢數年前,本縣官長處告了他忤逆,出了他籍,不在老漢戶內人數。他自在縣裡住居,老漢自和孩兒宋清在此荒村,守些田畝過活。他與老漢水米無交,並無干涉。老漢也怕他做出事來,連累不便,因此在前官手裡告了,執憑文帖,在此存照。老漢取來,教上下看」。

眾公人都是和宋江好的,明知道這個是預先開的門路,卻苦死都不肯做得罪人的冤家,「太公既有執憑,把將來我們看,抄去縣裡回話」,然後太公殺雞宰鵝置酒管待了眾人,齎發了十數兩銀子,眾公人便自回縣去回知縣的話。知縣又是要出脫宋江的,便道「既有執憑公文,他又別無親族,可以出一千貫賞錢,行移諸處,海捕捉拿便了」。

張文遠作為宋江的跟班學徒,道行確實很深,他又挑唆閻婆去廳上披頭散髮來告,「宋江實是宋清隱藏在家,不令出官,相公如何不與老身做主去拿宋江」,又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宋江與父親斷絕父子關係這個糊弄鬼的套路的硬傷「誰不知道他叫做孝義黑三郎?這執憑是個假的,只是相公做主則個」,並且祭出了民告官的大殺招「若不肯與老身做主時,只得去州里告狀」,知縣與有熟知衙門套路的人做參謀的苦主過招,果然是招架不住,只得差朱仝、雷橫二都頭去宋家村宋大戶莊上搜捉犯人宋江。

【私放宋江】

朱仝、雷橫二位做人情買賣的老江湖,又開始比賽起了送人情的本領。

朱仝先讓雷橫搜了一遍,又裝模作樣地說,我還是放心不下,你們把著門,我再去細細搜一遍。

然後輕車熟路地把門拴上,走進佛堂,把供床拖開,揭開地板,拽了一下索子,銅鈴一響,宋江就從地窖里鑽了出來。

宋江見到朱仝,嚇了個半死,朱仝淡定地娓娓道來,「閑常時和你最好,有的事都不相瞞」「一日酒中,兄長曾說道,我家佛座底下有個地窨子,上面放著三世佛,佛堂內有片地板蓋著,上面設著供床。你有些緊急之事,可來那裡躲避」「小弟那時聽說,記在心裡,今日本縣知縣,差我和雷橫兩個來時,沒奈何,要瞞生人眼目」「我只怕雷橫執著,不會周全人,倘或見了兄長,沒個做圓活處。因此小弟賺他在庄前,一徑自來和兄長說話。此地雖好,也不是安身之處,倘或有人知得,來這裡搜著,如之奈何?」

前番私放晁蓋,宋朱成功賣成人情。宋江報信的秘密,告訴了朱仝,卻沒有告訴雷橫,家裡有地窖的絕密,也是告朱仝而不告雷橫。兩番,明明就是朱雷在搶作人情,偏偏朱要說雷不懂得賣人情,這都是要獨佔人情。朱仝精明,會做人,容易贏得別人信任。雷橫的水平,和朱仝差了十萬八千里。

給宋江透完了消息、提完了建議的朱仝,淡定地出來,說道「真箇沒在莊裡」。

為了在雷橫面前掩飾自己私放宋江的嫌疑,朱仝故意說要拿宋太公,心知肚明的雷橫反應是終於逮住落人情的機會了,「朱仝那人和宋江最好,他怎地顛倒要拿宋太公?這話以定是反說,他若再提起,我落得做人情」。

朱雷二都頭,名為好兄弟好同事,其實可能就是有競爭關係的一個單位里的兩個科長,表面上親密無間,心底里明爭暗鬥。

於是,朱仝是「我自反說,要他不疑」地堅決要拿宋太公、宋清,雷橫是據理力爭地「太公有執憑文書,又不是假的,我們看宋押司日前交往之面,權且擔負他些個,只抄了執憑回話便了」。

最後,一頓酒食、二十兩銀子,就皆大歡喜了。

知縣面對二人的交差回話,是一句既然如此後的一面申呈本府、一面動了一紙海捕文書,不在話下。

縣裡有那一等和宋江好的相交之人,都替宋江去張三處說開。那張三也耐不過眾人麵皮,因此也只得罷了。

朱仝自湊些錢物,把與閻婆,教不要去州里告狀。這婆子也得了些錢物,沒奈何,只得依允了。

朱仝又將若干銀兩教人上州里去使用,文書不要駁將下來。又得知縣一力主張,出一千貫賞錢,行移開了一個海捕文書,只把唐牛兒問做成個「故縱凶身在逃」,脊杖二十,刺配五百里外。干連的人,盡數保放寧家。

一起人贓俱獲的殺人命案,在知縣、捕頭、公人、與宋江好的眾人的一起合法合規地走程序下,成了兇犯在逃、沒有親屬牽連的被擱置的懸案。

宋江先是從衙門口從容脫身,又是從自家地窖里堂皇出逃。

縣令先是拿無辜的唐牛兒頂缸,又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制度為宋江開脫。

朱仝、雷橫毫不猶豫地爭著賣人情,眾公人都是睜隻眼閉著眼地不願去做得罪人的冤大頭。

糊弄鬼的斷絕父子關係的文書,卻可以堂堂正正地成為官府為你開罪的鐵證。

在衙門裡上班的吏,竟然都會在自家挖好藏人的地窖,隨時準備著東窗事發後避難用。

冠冕堂皇的各種制度,早就為體制內的自己人留足了閃躲騰挪的空間。

熟人社會下的官官相護,隨隨便便就能讓自己人一次又一次地走進避風港里安然無恙。

張三,實在無話可評,如此人物竟沒應有處罰,沒人唾棄他,沒人戳他脊梁骨,悲哀。

閻婆,實不是個善茬良民,雖是苦主,完全咎由自取,活該。

唐牛兒,一個機靈地仰仗著宋押司過活的混混,他為宋江出頭,一是個人對閻婆的私恨,二是為押司送人情。可惜,這愣頭愣腦的小閑漢,撞到了風暴上,被人當作替罪羊落了個刺配的結局。他幫宋江,完全是誤打誤撞,但效果確實很好。

一向以及時雨著稱的宋江,可惜從來都沒想過要搭救這個救命恩人,所謂的扶危濟困,在宋江眼裡,不過是要賺取更大利益的營銷活動,他從來都沒顧及過別人特別是真正的弱者真正的無辜者的命運。狗屁的忠義,狗屁的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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