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這波熱點真蹭晚了！
由本尼迪克康伯巴奇（天啊終於記住了全名！）主演的《梅爾羅斯》前段時間十分火爆，豆瓣評分也一早因為本尼的演技衝到9.1.雖然現在已經過了最佳安利時間，但這並不妨礙我狗腿地蹭個熱點。
等它完結這麼久才放出，希望這篇姍姍來遲的推送比純影評和安利多一些意義。
其實我並不是沖著本尼來的= =因為覺得他。。。嗯。。。丑。。。只是容易沉迷改編劇集，用有我國特色的行話來說就是：「IP怎麼會過時呢！IP永遠都不會過時的！」
片頭迷幻搖滾式配色就讓我十分著迷，除了封面之外，還有這樣的。
構圖特別滿足有強迫傾向的觀眾的審美，而且鏡頭語言異常豐富，隨時進入拉片模式。不信看我隨手一截圖的效果：
下面這張景別標準，前後景明確，人物站位分割也是一半一半！
來感受一下多人構圖！同樣是標準景別，加上站位色彩搭配，右二從穿著上來看就知道他和另外兩位男性角色不是一路人= =
隨便一個空鏡頭。。。
女性角色絕大多數都是我最愛的60，70年代要顏有顏要實力有實力的大姐姐們（E01一看到茵迪拉瓦瑪戴個大眼鏡出場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劇我估計要一追到底了！），再加上「創傷」和「自救」也是我特別感興趣的主題。
《梅爾羅斯》改編自愛德華·奧賓的同名自傳式系列小說，一共五部，一部拍了一集，劇版調了原作一、二部的序，所以對於原著來說，播放順序是二一三四五。
看完全劇之後，我才發現它的劇情結構同構圖一樣十分工整，並且其實並不只討論了Patrick鬼父陰影的問題。
頭一集講Patrick被折磨得有多糟糕，第二集講了為什麼。從第三集開始Patrick走上了自我療愈的道路，於是相對前兩集來說溫情得多。第四集和第五集轉火了，開始更加關注Patrick的母親Eleanor對兒子的影響。以鬼父David為中心，身邊一個又一個老人離開人世，等在每集中都有穿插出現的Nicholas也心梗發作搶救無效之後，劇集進入尾聲：Patrick穿過陰暗的迴廊，拉開門，光淹沒了他。Blur的Tender做了片尾曲，這歌前奏太長了，而且副歌對愛的鼓吹過分直白又過分誇張，反正我不愛聽= =
E01本尼上來就開大，以神經質中細膩貼合的演技吸引眼球。有張力的表演大家心裡都有數，看得特別痛快。我說個細膩的：Patrick和Annie在餐廳見面那場戲。有時候Patrick覺得自己還挺想得救的，於是會試著去尋求一些幫助，不停地進行著「重新開始」儀式。但當機會就在眼前的時候，卻自己放棄了。面對可感受的、真摯的關懷，Patrick花了特別久的時間醞釀情緒，磕巴上半天，最後能做到的卻只有全力剋制著顫抖，說一句「沒人應該這樣對待別人。」
這句話後邊有太多東西了。牆上的壁虎，微不足道的環境音，靈魂裂開、出竅、轉移。我猜Patrick此時大概覺得像有千萬個囚徒擠在狹小的房間里，等著眼前狹窄的門被誰打開。可無數個小時過去了，幾千個晝夜過去了，每次聽到門鎖輕響，最後都只敞開一條縫，能察覺到空氣的流動都變得無比幸福。時間一久，囚徒們都忘記自己原本想要離開這裡，他們只翹首等待著從門縫裡流進的新鮮空氣。
還有自責，愧疚，急切，感動。他想要積極回應傾聽方的關心，又不敢高估對方的耐心。稍有風吹草動，都能在心裡掀起好一陣風暴。
遠不如「算了」來得簡單安全。
於是接下來其實無論傾聽方說什麼做什麼，Patrick都不會繼續講下去，畢竟對於一切關懷過激、敏感，極度不適，對方越真誠，自己越想溜。於是跟上了急促的內心獨白：「Retreat, escape, eject. Eject! 」
E02，特別高的色彩飽和度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十分不適，隔著屏幕像能聞到果實腐爛的特有甜味。大房子里總有鬼故事，這一家子也不例外。小帕「萬綠叢中一點紅」，不停奔跑地樣子顯然致敬了《四百擊》。
一看到男主角Patrick的鬼父David是雨果維文演的，腦子裡就已經先入為主地給他打上了「邪惡凶暴」的標籤。這張臉給觀眾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基本也就比傑克尼克爾森和馮遠征小那麼一星半點兒了，心疼。
側面光，雨果維文所在位置是身後「三角鋼琴」三角的斜邊高。
這是個怎麼樣的人設呢，伊頓公學出身，因為不聽他爸的話非要當醫生，被斷絕了經濟來源。幸好娶了有錢的美國甜心，才得以少奮鬥20年。一賦閑在家，就像個幽靈一樣在（老婆買的）空蕩豪宅里來回遊盪，沒事找事，四處挑刺。他享受自己的威懾力，看到女傭恐懼得手抖的樣子，會有貓玩弄垂死掙扎的老鼠一樣的快感。隔三差五拉幾個粉飾太平的朋友喝酒聊天發表惱人言論，對自己這令人厭惡的行為似乎毫不自知。前一秒彈琴，後一秒家暴，銜接得無比自然。總結起來就是神經質，情緒極不穩定。全程除了來自朋友的客套話和反諷之外，沒有絲毫正面評價。所以我覺得這個人物摻雜了太多Patrick個人的主觀感情。其實David應該也是希望有個溫暖家庭的，而眼前這糟糕現狀顯然使他傷感，而傷感經常以憤怒的形式出現。但問題是，就像他自己說的「Get the best or go without」一樣，他接受不了任何不合自己心意的變動，稍不如意就暴躁，一暴躁就挑事。這種扭曲的尋求關注的方式使我忍不住產生跳起來把他按在地上套起頭電暈暴打一頓的衝動。「殘酷」的遺傳力與影響力是如此強大，於是容我臆測，David也是在家暴里成長起來的。從第二集里他在對Patrick說起自己父親的時候就能察覺一二。
有時候很希望可以對一個人抱有簡單純粹的感情，喜愛或痛恨，好奇或厭倦。無論他們做什麼事情，都只會加深這一固有看法的程度，永遠不會摻混其他——尤其是正相反——的感情色彩，最好還能與各自的身份徹底分開對待。這樣一來，這些人也可以做盛放過盛情緒的容器，自己被情緒撐到就要爆炸的時候，就像把分好類的垃圾丟到對應的桶里一樣釋放就好。但顯然我們都沒有這種好運氣，多數時候對一個人都有著過分複雜的感情，它們混雜在一起叫我頭痛。Patrick對父親的惡毒評價多數時候只是我們內心的彈幕牆，甚至這彈幕牆都是一閃出就要被強行壓下的。因為有太多美好的東西，來自太多方面的限定要求我們與真實存在的傷害相互抵消。
不知道觀眾姥爺們怎麼看待八九歲的小Patrick在看起來就很脆弱的木頭井蓋上狂跳這個舉動。這種在死亡邊緣試探的感覺特別刺激，所以我在想除了泄憤之外，有沒可能小帕當時也有這種心理，想跳井，又不敢。自己設一道障礙，又怕自己使勁大了掉下去，又確實想要掉下去。
E03是小帕好基友Jonny boy的高光集，主題應該是友情支持對Patrick走出陰影的影響。這集是Patrick自我拯救的成功開端，儘管後續又有一段跌回黑暗的時間，但此處顯然是個重要轉折。
煙火在倆人背後放起來，Patrick終於對不離不棄的好基友Jonny說出了曾經試過千百次，也失敗千百次的慘痛經歷。Jonny是這麼回應的：
「也許翻篇兒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變得……更脫離自己，更親近其他事物。」
「你意思是找個興趣愛好？」
「也許可以是去愛個什麼人。」
「我有試過墜入愛河，試過很多次。依照我的經驗，你一時激動，以為別人可以修補你的心，最後只是失望地發現並不能。」
「但下一次呢？」
「當然，另一個危險是，沒了痛苦，怨恨，諷刺，諂媚和自我厭惡，這段感情就沒剩什麼了。」
「可能吧，但也許你可以想想自己能投入什麼。」
聽完之後，Patrick就開始好好學習，認真談戀愛和組建家庭了。
我很贊同Jonny建議的前半句，更脫離自己，更親近其他事物。不記得在格雷厄姆格林的哪本書里看到一句話，大意是「痛苦比快樂容易表達，因為在痛苦中人能覺察到自我，快樂卻會使自我消解」，如果格林的「自我」更多地是一種「自我關注」，和「自尊自信」不能劃等號的話，那麼除去一切主觀偏好，這句話和Jonny的忠告有著同一個核心。
適當減少自我關注確實能讓生活更加看來美好。然而我並不覺得它從本質上來講同Patrick遭受虐待時想要鑽進壁虎身體里的迴避想法有什麼區別= =
於是E03這「一點希望」雖然是一個好的開始，可按照半套路半現實的慣例，人生總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落。爬起來的人總會再次跌倒，其實很多問題並沒有，也並不能徹底解決。這點是該被著重強調的。於是E04開始了。
死魂靈David Melrose的人設集「鬼父」典型於一身，我實在噴不出什麼新意，花式譴責還勞煩大家自行搜索，任意腦補。接下來要說的問題從第二集挑出，在第三集被延宕，從第四集開始正式登場：施暴者擁有至少一個幫凶。
Patrick的家庭配置很容易讓人想到卡夫卡。我聽過一個八卦，說其實卡夫卡曾經給他父親寫過一封37頁的長信，在信中他展開敘述了自己從小到大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長信寫就，卡夫卡請母親代為轉交。可信在母親手中停了好一段時間，最終還是退了回去。母親還順便附贈了一句善意提醒：「這封信還是不要讓你那可憐的、終日辛勤工作的父親看到為好。」從此卡夫卡再沒提過這茬。這個八卦讓我忍不住去想，卡夫卡的母親在他的童年裡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Patrick的母親Eleanor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長期遭受虐待的孩子的非施暴血親通常都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他們未必需要與配偶同樣暴力，「拒絕」和「忽視」有一樣就足夠小朋友喝一壺了。Patrick比較慘，Eleanor兩樣佔全了。不僅如此，Eleanor還向Patrick索取關愛。她溫柔地拒絕著Patrick, 她溫柔地迴避著Patrick, 她溫柔地忽視著Partick, 她溫柔地欺騙著Patrick. 儀式性的善意和示好令人混亂。等她年老，又溫柔而無助地向Patrick提出一個又一個任性的要求。像我之前提到過的，「很希望對人可以抱有簡單純粹的感情」。
E05被提到最多的一場戲是Patrick終於對Eleanor說出了當年鬼父對自己做的不可名狀的事情，結果Eleanor的回答是：「還有我。」此時的她脆弱得像小時候的Patrick, 擁有著一顆等待著、渴求著同情與安慰的「孩童般的心」，和大眾點評一致，諷刺。
Patrick當時這話就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我覺得這場戲特別有意思，兩個想要向對方討要著相同東西的人肩並肩坐著，欲求力場的方向都筆直朝向著自己，多像一場讓人筋疲力盡，失落絕望的拔河啊。先打破沉默的人，就先放棄了從對方身上獲得自己需求的機會。
梅爾羅斯夫人年輕時有著虛張聲勢的光鮮動人。她穿著顏色鮮亮的裙子，酗酒嗑藥聽唱片，熱衷慈善，活在夢裡，每天醒來就找盡借口逃離丈夫所在的空間，為此甚至不惜把自己兒子推出去，代替自己完成「陪伴」的任務。於是在我看來，她的「母愛」不僅是屈從於丈夫意願的，從本質上來說更是象徵性的、敷衍的。她讓我想到《了不起的蓋茨比》里的黛西，真的像，像泡沫一樣夢幻又輕浮。
下圖兩個Eleanor都是鏡像。
這對「有錢」和「有地位」的典型結合，使Patrick的人生直接進入了hard模式：不可傾訴。父親David仗著「階層」優勢，瘋狂地從精神上碾壓著母親，而母親全盤接受了這碾壓，甚至試圖給Patrick洗腦。這樣的母親對Patrick來說顯然是失職的、不可信任的。
她既是受害者，又是施暴幫凶，一言難盡。Eleanor無疑也是值得同情的，但我想到的理由並非只是她同樣處在David的陰影之下，還有「角色身份臉譜化」。
在Eleanor的葬禮上，Patrick的致辭磕磕巴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責怪的話說不出口，原諒的話更說不出口。我在想的是，是否我們對越是親近的人設定了越高的標準？「母親」就該有母親的樣子與責任，但這怎麼可能呢。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鼓吹這種思想是不是「合時宜的」，因為在同理心作祟的時候，我們無法攻擊他人，甚至做不好責任分割。這對自己的損害和無用消耗都太巨大了。
可當Patrick站在那兒，先是反諷了母親「溫柔好心腸」的大眾點評，又磕巴著無法指責、控訴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和這樣的他站在一起。我想到的就是「是誰畫出了『母親』的面具，要求人人都戴上？」
《梅爾羅斯》可以說是一個開放式結尾。送走老年組，在幻想里幼小的自己和當年的父親說出那句「沒有人應該對別人這樣」，假想和解。一個階段暫時告終，後邊還會有無數個階段。我特別喜歡這種結局。
最後就是這劇給我的啟示了。
我一聽「人間不值得」這話就惱火。人間不值得哪裡值得？天堂值得還是地獄值得？生前值得還是身後值得？執念不牽絆我什麼牽絆我？
多數問題都不能一次性徹底解決，它們只會一次又一次回到生活里，一次又一次讓人如墜地獄，一次又一次充當絆腳石。說白了就是小心謹慎、念念不忘到天上去，也難免再因為同一件事情，或者同一類事情受折磨，犯同樣的錯，摔進同樣的坑裡。
既然這樣，不如同「自我關注」保持距離，去愛，去掏空。
TAG:觀星望海摘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