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月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 無書不立 · 第一期 ]
前言：
這是一個關於讀書的欄目，但又不僅僅止於讀書。在公眾號里，作者能做的更多是分享。
於我而言，這是一項艱難的挑戰。一直以來，文字於我是個人，是私密，是不為人知的狂歡和率性而為，它難以公之於眾。
可能一開始我就錯了，我只能寫給我自己，預備公開的東西也會有意識地加工，抹去一番個人色彩。因此，這個欄目也是拖了又拖才與大家見面。
一個月前宋胡跟我聯繫，而後從林芝飛回南壩，千里催稿（他回來隻字未提，自然不是特意回來催稿的）。而我的朋友趁此笑我，「你也是拖稿第一人了」。
此後，又是自己赴北一干雜事，等到終於有時間下筆，卻是難以下筆。
01
第一篇要與大家分享的是曹文軒《草房子》里的一文——紙月。一個文弱，恬靜，清純而柔和，惹人憐愛的女孩子。
全文以油麻地小學校長的兒子桑桑的視角寫成，講述了紙月從板倉小學轉學到油麻地小學所發生的故事。通過一些朦朧的細節道出紙月讓人嘆惋的身世,以及與桑桑純潔無瑕、難以描述、若有若無的情緒。
故事開始，「紙月的外婆用手拉著紙月，出現在桑桑家的院子時」，是那年秋天的一個下午。桑桑正在喂鴿子，他看到一張微仰著的臉，一對烏黑烏黑的眼睛。
紙月的外婆來給紙月轉學。
桑桑的母親，十分憐愛這個女孩子。她誇紙月渾身上下乾乾淨淨，兩個孩子幾乎同時把手藏到了身後。桑桑藏住的是一雙滿是污垢的黑乎乎的手，紙月藏住的卻是一雙白凈的細嫩如筍的手。
這個小小的細節刻畫出紙月的善解人意，她不願意因自己而讓其他孩子在大人面前難堪。她不鋒利不奪目，只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一個女孩子。
02
紙月的母親生下紙月後，舉身赴清池，留下紙月由外婆撫養。
故事的情節似乎步向沈從文《邊城》里的翠翠。翠翠在風日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隻小獸物。人又那麼乖，如山頭黃麂一樣。
紙月是認認真真受的學校教育，毛筆字寫得極好，作文也透著一般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的靈氣與書卷氣。
儘管如此，她卻沒有一點傲氣，絲毫不覺得自己比其他孩子有什麼高出的地方，一副平平常常的樣子。
老師問是誰教的，紙月說，沒有人教。
讓人一頭霧水，這個謎題後來因紙月生病請假，桑桑送作業本途經浸月寺巧遇惠思和尚被逐漸揭開。
全文無一字言明慧思和尚是紙月的父親，但讀者無一例外地心神領會，唯有桑桑一臉疑惑。
比如慧思和尚寫得一手很好的毛筆字，一副清秀之相的面孔充滿清爽文靜之氣。
同時從慧思和尚與桑桑簡潔的問答對話中，可以看出他知紙月為何人，紙月與他也提及過桑桑。
像紙月這樣的女孩子，斷不會貿然流露自己的心事，除非此人與自己十分親近。
03
紙月向慧思和尚講述班級里的同學，本身就是一件清靜而隱秘的小事。紙月一定講了很多孩子，但慧思和尚卻聽出了不一樣的桑桑，也記住了桑桑。
這一點小小的情愫，像春風裡的一枝嫩芽，冬日山間的一丁點兒雪，像一縷輕煙，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
作者的尺寸拿捏得剛剛好，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一切都在正常的範圍之內，但偏偏有那麼一些讓人心動的小細節。
比如，桑桑知道紙月轉學到油麻地小學後，平時髒得跟猴一樣的桑桑去河邊，把自己洗得通紅，並主動要求要一件新的白褂子。
初冬，紙月因暴風雨留宿桑桑家裡。桑桑在一旁不住地給兩隻小鴿子餵食。直到母親說「你是非要把這兩隻小鴿子撐死不可」才停下來。
吃飯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想頭也不抬地喝湯。
就像年少時遇見喜歡的人，心裡暗暗排練了幾千遍。真正見面時卻是頰上飛紅，不知所措，打招呼都不知道抬哪只手。
04
後來一向乖巧聽話的紙月因連續一周上課遲到，被老師批評。
細心的桑桑看出紙月的委屈決定去路上一探究竟，發現是板倉小學的壞孩子在路上欺負紙月。桑桑挺身而出，站出來保護了紙月。
經過桑桑這麼一鬧，驚動了大人，兩所小學聯合地方政府，一起出面將幾個壞孩子及家長找到一起，發出嚴重警告：如再犯，將進行不客氣處理。
此後紙月上學不再受欺負，可她依舊不想回到板倉小學。
反觀生活中的校園凌霸，情節較此惡劣，後果比此嚴重，卻沒有校方和政府的聯合發聲。這樣的事件依舊屢屢發生，讓人痛心，也讓人反思，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05
另一方面，因為這件事桑桑和紙月也被同學傳話。兩個孩子之間的沉默變得愈加沉默。
兒時不同今，一點小小的情愫在大家看來都是炸彈，足以充斥大家枯燥生活的全部幻想和八卦。當事人的距離，疏遠到連同學也不是。
文中亦是，此前曾在桑桑家躲避暴風雨的紙月，為了避嫌，在下暴風雪的下午，依然一個人走進茫茫雪野，走向遙遠的板倉。
桑桑很失落，可他的母親並不明白，以為是桑桑欺負了紙月。她怎麼會明白呢？
兩個孩子敏感而又無奈的心。紙月必須走，桑桑也不能留。
桑桑一邊抹眼淚一邊跺著腳，向母親大叫：
「我沒有欺負她！我沒有欺負她！我哪兒欺負她了？!」
他抓起兩團雪，狠狠地砸向他最愛的鴿子，不讓它們停下來，直到它們冒著風雪隨遠處飛出去。
桑桑之所以要這樣拚命砸自己心愛的鴿子：一是發泄自己心裡的委屈；二是因為自己沒有在這樣的天氣留住紙月而自責；三是寄希望於鴿子能夠在茫茫雪野里陪伴紙月一起回家。
「桑桑站在那兒，看著它們漸漸遠去，與雪混成一色，直到再也無法區別。
桑桑再往前看，朦朧的淚眼裡，那個黑點已經完全消失在黃昏時分的風雪裡......」
06
這是一篇有著甜美的憂傷的兒童故事，可即使已經大四的我看完，依舊深深感動。
而且，兒童文學的目標也並不是只為在孩子的世界裡創造歡樂美麗和幸福，還要讓他們明白孤獨，掉下眼淚感受痛苦。
唯有如此，才知道義、情感、智慧和美的力量，這些力量會衝決時代的、階層的、集團的、城市與鄉村的樊籬。
文 | 阿魚
圖 | 《草房子》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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