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賣燒烤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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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華曾提到過這樣的兩句話：「看法總是要陳舊過時，而事實永遠不會陳舊過時。」

自己經歷過這樣的事情，30歲嘲笑25歲時候的想法，25歲時更會覺得20歲時的想法荒謬，漸漸地，自己不希望這樣一如既往的無知無畏，便越來越少去旗幟宣明地表達一些觀點。

一位古希臘老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命運的看法比我們更準確。」每個人怎麼來到這個世界，走上了何種人生道路，又怎樣走向終點，很難解釋得清楚，因而只好這樣去唯心地把這一切解釋為「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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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安排，我在西昌生活了四年多的時間，那種瓦爾登湖般的生活符合選擇來這裡的期望，今天回頭看，這些年，也算實現了當初作出這個選擇的初衷。

我家住在邛海邊的西昌學院南校區，這裡不僅風景秀美依山傍水，住學校更解決了自己對於生活幾乎所有的需求：吃飯、看書、運動。

每天大概生活的節奏大概這樣，白天工作，因沒什麼朋友，晚上就在圖書館呆到閉館，閱讀結束後去操場運動，差不多到11點過就回家休息。

學校在城郊，附近也就沒有供學生們聚會的餐廳。看到了這個商機，周邊的農民，也就東拼西湊找了電動三輪，買了各式簡易的鍋、板凳桌子來到校門口，擺路邊攤賣起了油炸類食品。來了一個三輪車，過兩天又來了第二輛，沒過多久，第三輛也就來了，就這樣，校門口的人行道上擺滿了各種街邊攤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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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閉館9點過，我總會到學校門口走一走，獨自呆了一天，也想從街邊小攤上學生的划拳聲中找尋一些自己學生時候的影子。

擺攤賣炸土豆的都是當地人，炸土豆受歡迎，便後續開發了炸平菇、炸蓮藕等產品，生意好了後，他們擺起了小桌，一張兩張三四張，人行道擺滿後，就差擺到大馬路上了。晚上9點過，也是晚自習結束時間，下課後，學生們就徑直衝向這些路邊攤，暢想李隱「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情，用「干酒醉」的方式來結束一天疲憊的學生生活。

所有攤位中，有一個老闆很特別，一個爆炸髮型的80後帥哥，推著個很小的車，每晚都在校門口的大樹下烤燒烤，賣的東西也很奇怪，主要就一種產品——「烤麵筋」，且兩元一串，童叟無欺。

我喜歡吃他烤的麵筋，從圖書館出來總要麻煩他烤上兩串。這個兄弟做事認真，兩塊錢的東西總要花十多分鐘給你烤，而且翻來覆去放各種配料，最後的味道也很不錯。每次吃完，我總會有一種他在做虧本生意的感覺。

好幾次後，就混了個眼熟，晚上我有喝點啤酒的習慣，某晚，也就給他買了一瓶。那時他生意不忙，就這樣聊開了，我們倆也算正式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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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黃，大家都叫他黃哥，我就叫他兄弟，他對我也以兄弟相稱。黃哥被親弟弟從廣東叫到了西昌做買賣，本來之前是弟弟在這裡賣燒烤，哪知道飛來橫禍，一天這個燒烤賣著賣著，一個醉酒的司機開著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怎麼，一下子衝上了人行道，把他弟弟給撞飛了。弟弟住進了醫院，可這生意不能耽擱，黃哥便來這裡接了弟弟的班。

我跟他越熟，來燒烤攤的頻率也就越高，我們愛喝酒，看書結束後，我買好酒，他備上兩把小凳子，就這樣馬路邊一坐，一個簡單的酒局就這樣搭好了。

兄弟很熱情，每次我去，總要烤一些東西招待我，且堅決不收我錢，一次兩次我接受了，但次數多了不好意思，我也就去的次數少了一些，或者有的時候就帶朋友去照顧他的生意，雖然吃的錢不多，也算是自己的一點小心意。更多的時候，我就給他搭個下手，客人點菜時幫著拿下菜，有人點外賣幫著送下餐，客人走完後幫著收拾打理一下。

久而久之，來黃哥這跟他聊天喝酒就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住在學校，沒什麼朋友，晚上看完書會去坐一坐，運動完也會拿著籃球去坐一坐，沒事心情不好的時候更會去坐一坐。

如果有兩三天我沒有去，晚上10點左右百分百會收到一條他的消息，點開語音就是黃哥廣東腔十足的普通話：「兄弟，在不在啊，有沒空出來坐坐啊。」跟著我穿好鞋就會走出去。

涼山州這個地方酒文化非常濃，隨處都能聽到有人說：「兄弟，我們來喝個五二五。」五二五的意思就是一瓶酒各喝一半，表示你我感情好，而且認識不認識都要喝，桌上每個人都要敬酒喝五二五，一圈敬下來還要坐著喝一圈別人的敬酒。因而這個地方點酒，從來不是按瓶來算，而且菜沒點就會對老闆說：「老闆，先抱三件酒上來。」

有一些這方面原因，我很少去結交本地的人，黃哥也就成了我在這裡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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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認識的時候，黃哥擺攤時間不到一個月，一天頂多賣個一百兩百元，但他對人和善友好，燒烤的味道也好，後面光顧的客人也就越來越多。後來人多了，他也學著那些賣炸土豆的人買了幾張小桌子，這樣吃燒烤的人就可以坐下吃，再賣些酒，也就能賺更多的錢。再後來，生意太好，他老婆，也就是嫂子也過來幫忙。

從他開始擺攤，到最後一個地方，一共換了三次地方，有的是之前地方太小，擺不下更多的桌子，有的是油煙太大，被附近小賣部的老闆趕走。但總的來說，我是眼睜睜看著他，從一天賣一百多，到後來一天可以賣出一千多的菜。

賺錢多肯定是是好事，但吃燒烤的人多，喝的酒也就越來越多，最開始賣酒時賣幾瓶，後來賣個一兩百瓶都是輕輕鬆鬆。

民族地區，衝突本身不少，再加上酒這個玩意，就加劇了衝突的可能性。我住在這裡，喝酒打架這樣的事情聽了很多次，而且好幾次打得很厲害。

夏天的那段時間，打架事情很多，附近的派出所就安排警車在街上巡邏，學校也作出一些措施，聯合城管，清理了一部分這樣的路邊攤。平時城管勸說為主，攤主也就打游擊戰地做生意，去年創建衛生城市，才用強制的方式清理了所有的路邊攤，黃哥的燒烤架，桌子板凳，好多也被城管收走了。被收走的那一天，黃哥的路邊攤生意也就終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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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那段時間生意很好，一方面天氣熱適合吃燒烤喝酒，另一方面大四畢業生臨近畢業，很多聚餐的局。

我依然經常到黃哥這裡來，但這個時候的角色變了一點，因為生意好，基本上說不了幾句話我就開始給他幫忙，有的客人點完菜我就馬上撿菜，有的吃完了我開始算賬收錢，桌上吃完了的，我就迅速去收拾打掃衛生。比如我十點鐘去，一忙就忙到十二點一點，客人走完，我們再吃點東西喝點酒，最後收好攤，也就凌晨兩點了。

在黃哥這幫忙時間長了，遇到我的客人也總要問我：「帥哥，你是黃哥請的工人么。」或者有的問我是不是跟黃哥合夥搞的這個燒烤攤。

夏天是西昌的雨季，這個雨只要一下，就像潑水一樣，一點都不給你面子。這個雨可以下或不下，但這個生意，不能因為下雨就不做了。那個時候，黃哥每天要帶好多大傘，只要雨一下，我們就迅猛地去把傘撐開，這個傘比較大比較沉，黃哥還常開玩笑說我手腳笨。雖然雨不給面子一直下，但客人還是很給面子，坐在雨傘下依舊吃得開開心心。

客人走完後，但這個雨還是不會隨客人走而停，這個時候就麻煩了，要冒著雨去收傘，還要把地面清掃乾淨，地上很濕就更難打掃，最後要把所有東西放在三輪上，這樣黃哥和嫂子才能拉著東西回家，我家近還好，他倆卻要在雨中淋半個小時才能到家。

雖然幫忙時比較狼狽，但等客人走完後，我們仨吃著東西，喝著酒，聊一些彼此里里外外的事，總是非常開心的。黃哥、嫂子和我都是外地人，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生活，能夠坐在一起，心裡總是覺得暖暖的。

（結束時差不多就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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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邊攤不能擺了，黃哥就在城裡相對偏遠的街道找了個門市繼續重操舊業，那時的我，為了離開西昌去成都生活開始準備研究生考試，過去的時候也就越來越少，但我們依然保持著聯繫，時不時還會過去一趟。

到了新的地方，黃哥又像我們剛認識時重新開始創業，剛開始的時候生意不好，他也會給我抱怨成本高生意差，後來，幾個月的苦心經營後，生意有了起色，老客人帶新客人，店裡生意也算是回到了正常狀態中了。

後來考試結束我也常去，但這下的感覺，就不像之前那樣在馬路邊了，因為不用再怕下雨，也不用怕城管來收桌椅板凳，也就安心了很多。

拿到通知後，雖然沒有找到工作，但更多的時間就待在成都，跟黃哥，有時是微信上聯繫，偶爾回西昌一趟也會喝一次酒，因為距離的原因，自己就不可能再像往常那樣每天呆在他的店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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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到兄弟朋友圈更新，他決定把門市轉讓回廣東老家，我趕緊打電話過去詢問。聊了半小時，他告訴了我原委，前些天，和房東發生了比較嚴重的矛盾，心灰意冷不想再把生意繼續下去，再加上女兒如今11歲小學五年級，是時候回老家開啟新的生活了。

這個賣燒烤的兄弟，是我四年多在西昌交往最甚關係最好的朋友，雖然他老愛在我面前說自己沒文化，但兄弟身上有絕大多數人沒有的品質。為人誠實、誠懇，待人和善、大方，工作勤奮、負責，生活態度積極、樂觀，而這些，則是我認為人之為人最為寶貴且閃閃發光的東西。

祝好，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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