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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視野里的陳冲

看完陳冲主演的《意》,已是深夜,獨自坐在電腦前發怔,那些演職員錶慢慢往上翻滾,像一群飛翔的螞蟻突然受到了召喚而沉入睡眠——我則毫無睡意,在精神上格外睜大了眼睛——有一種四顧找人傾訴的衝動,彷彿許多事情被堵在心底,又像是被誰擺了一刀,然後有了被晾在那裡的深深孤立。

《意》真是一部孤立的片子,好比做人,千瘡百孔,四面楚歌,到了無路可退的境地,除了絕望,除了把自己交給一條白布單,別無它法——當陳冲(飾演玫瑰)穿著淺醉色睡衣把自己懸在蒼白床單的死結里,那真像一個莊嚴的儀式,她總算為自己挽回了一點尊嚴。

陳冲在國外的幾十年,彷彿日日都在光陰里磨練。《太陽照常升起》里的花痴林大夫,《茉莉花開》里的母親……那麼讓人難忘,一個了不起的女演員。歲月的風霜給了她寬廣的戲路,是整個身心都願意搭進去的深入虎穴。

最近,我在周迅身上隱約又看見了陳冲的影子,是精神上的陳冲。《李米的猜想》中的周迅,那種勤勉與自我深入的表演太像陳冲了,有撼動一切的力量。她的臉上寫滿辛酸悲苦,那是嘔心瀝血的哭泣——所有的不為人言的難處,都化在淚水裡,人性的無助深不見底,陳冲、周迅們一點點地探,然後讓作為局外人的我們一起陷入滅頂之災。

一個好演員,應該就是為了牽著觀眾,然後慢慢讓他們忘我。

繼續說《意》吧。一個女孩子在情竇初開的花季,被許配給一個老男人。後來,跟小叔子有了感情,私奔到上海,貧困交加。一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小叔子連忙寫信給哥哥,求他原諒自己,並請求哥哥把女孩接回……女孩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寫著信,卻一個字也不認識。當有一天她興沖沖帶著吃食回到租來的小屋,把高興的話講到一半時抬頭,就看見那個男人把自己吊在了房樑上。她的世界坍塌了。為了養孩子,做起歌女,取了藝名——玫瑰。從上海唱到香港,往後的歲月里,她有了兩個孩子,都沒有父親,直到遇上一位遠洋輪上的水手比爾。比爾是真的愛她,不計一切地把她和兩個孩子帶到澳大利亞。他們結了婚。

玫瑰不過是拿比爾當跳板,她以為自己藉助比爾到了異國,就能展開新生活。婚後一星期,她就帶著兒女離開比爾,混跡於華人圈。而那些男人不過是拿她當個獵物,欲擒故縱的把戲過後,便厭了,厭了便也棄了。那一陣,在兒子眼裡,媽媽成了一個物體,從一個男人手裡丟到另一個男人手裡,總是不停地搬家……實在絕望了,可憐的玫瑰才又想起墨爾本的比爾來。那一天,她帶著孩子和一隻巨大無比的箱子乘著長途列車到了墨爾本車站,「比爾叔叔」笑容可掬地站在那裡迎接他們娘兒仨的到來,比爾特意備了一束玫瑰,新鮮初綻,彷彿聞得見香氣,這種香氣也是一種忘我的接納,這接納里沒有屈辱和受傷,彷彿沐浴著聖母的光。

把娘兒仨安頓好,比爾繼續他的水手生涯,一去就是半年。玫瑰是和比爾的老母親同住的。比爾走後,她的一顆心又閑不住了,尋到一個做美食的中餐館,漸漸地,成了常客,與偷渡過來的青年廚師好上,後來簡直到了放肆的程度,以親戚的名義把那個青年帶回家,直到一天晚上,情事敗露,很識趣地拎起大箱子拖兒帶女地出了門。

沒過上幾天烏托邦的日子,老少配便解體了。比爾的那個家是沒臉回去的了,這頭又被人拋在尷尬的「荒野」上,她沒得選擇,只能吃安眠藥,被孩子發現,救過來,那個年輕廚子得了消息,去看了她,念一點情份,留下來。沒安穩多久,年輕廚子喜歡上了她十幾歲的女兒——她不顧廉恥,竟去請求這個廚子,說,只要以後不再碰女兒,她可以原諒他,然後一起過下去。她那麼低聲下氣,把尊嚴遮擋起來去求一個可以做自己兒子的小男人。被她在屋外的兒子聽見,連不諳世事的兒子也感到羞慚吧——她還是又吃上了安眠藥,兒子明明聽見她在卧室痛苦地呻吟,卻懶得過問,熬了很久,兒子才拿起電話。

玫瑰第二次出院的時候,拿了一塊白毛巾把頭裹起來,像一名委頓的修女,她的眼裡再也沒有了生的光鮮活的鋒芒。「比爾叔叔」奇蹟一樣地趕到醫院,為她打點一切,並無別事地把娘兒仨接回家。當玫瑰推開車門,這次離開的是比爾的老母親。老母親無比憂怨地看了她一眼,凄然而去。

彷彿一個九死重生之人,當面對比爾這個不計前嫌的「神」時,也該被感化了吧,或可守著孩子和那片院子過日子。玫瑰可不是這樣的,當比爾外出工作後,她像一頭困獸在家裡轉來轉去,甚至幻想著,要回香港去……在一個良夜,當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憧憬,卻被兒子無情地打斷。兒子沖她咆哮,大意是,你丟盡了我們的臉,以致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

有一個鏡頭是難忘的:當兒子躺在床上,玫瑰跟過去,輕輕摸著他的頭,柔柔地說:弟弟,媽媽想著把什麼好的都給你的……可是,她說得多麼無力,連那麼小的孩子都可以居高臨下地輕視自己。作為人的尊嚴呢?這一次,真是去意已決,沒再吃安眠藥,徑直把自己吊在了一條白布單上。她用死亡,總算為自己挽回了一點做人的尊嚴。

比爾得知這一切,提前退了休,為的是回家照顧兩個孩子。一年以後,比爾心臟病發,倉促離世。那個小兒子後來成了作家,與《追風箏的人》中的「我」頗相似。唯一的不同,他對母親的死始終沒有悔愧之心,他認為母親沒有死,不過是活在紙上,活在敘述里……

個沒有底線的母親,一直走在人性的彎路上,不懂得避讓和守拙,像一條河從一個男人流經另一個男人,也許並非受困於身體的原始慾望,而是靈魂低處的那種寂寞過於深不可測,她一次次被打敗了,註定不能戰勝自己,直至丟了最後一點尊嚴。

說到底線,想起陳冲的一篇文章,寫自己的兩個女兒,姐姐總愛欺負妹妹,一次,姐妹倆協商什麼事,姐姐的條件是,要在妹妹的屁股蛋上畫畫。陳冲是在給小女兒洗澡的時候看見的。她對小女兒說,以後談判要有自己的底線,低於底線就不能接受了。

一個成年人,連底線也不能堅守的時候,神都不會原諒他。

配圖均自陳冲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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