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白露：法國帝王最喜愛的狩獵場所，見證了拿破崙的榮光與悲愴

文｜ 李遙

在法國巴黎東南郊一片1.5萬頃森林的環抱中，有一座充滿詩情畫意的小鎮Fontainebleau，意為「美麗的泉水」，因有一清澈見底的美泉而得名。中國的散文大師朱自清賦予了它一個無比浪漫的中文名字：楓丹白露。從12世紀開始，這裡成為法國歷代帝王最喜愛的狩獵場所，也因此建起了有「法國建築活化石」之稱的楓丹白露宮。

八百多年來，從中世紀封建時代的坎貝王朝，到拿破崙三世，法國盛衰交錯的歷史在楓丹白露宮的建築和內部裝飾上留下了痕迹。從沒有哪一座法國宮殿像楓丹白露宮這樣，經歷了那麼多帝王的出生、登基、結婚和死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心底深處，我總覺得楓丹白露宮是屬於拿破崙的。這座古老的宮殿見證了他一生的榮辱與悲歡，留下了他最熾熱的情感和最痛苦的回憶。

走近楓丹白露，彷彿不經意間闖進了一幅精美的畫作。近處的古老宮殿和遠處茂密延伸的樹林，相得益彰。這裡的靜謐與優雅，也許正是拿破崙鍾愛它的原因。「榮譽之門」上雕飾著金色雄鷹，它在仰望蒼穹，也許偶爾會追憶主人昔日的輝煌與隕落。

霧月政變後，楓丹白露成了拿破崙的總督府。此時的楓丹白露宮早已露破敗之相，豪華傢具也都被劫掠一空。

1804年，已經登上權力頂峰的拿破崙，將楓丹白露宮列為自己的第一皇宮。他要在這裡接見前來為自己加冕的教皇庇護七世。大批的傢具從巴黎運來，眾多宮廳開始重新裝修，最多的時候，搞內部裝修的工匠多達800人。

11月2日，教皇庇護七世一行從羅馬出發前往巴黎。在此之前，即使是赫赫有名的查理曼大帝也是自己親赴羅馬，在那接受教皇加冕的。而今教皇卻屈尊下就，到法國來為拿破崙加冕，可見拿破崙的權傾一切、睥睨天下之勢。

11月25日一點半鐘左右，教皇的車隊駛進楓丹白露。拿破崙既沒有行跪禮，也沒有行吻手禮來表示對教皇的忠順。教皇被人引進太后宮。太后宮和楓丹宮遙遙相對，裡面雖有許多寬敞華麗的房間，但由於年久失修，已破敗不堪。教皇被安排在這裡小住，自然心懷不滿，卻敢怒不敢言。此時的庇護七世不會料到，8年後當他第二次來到楓丹白露宮時，竟被拿破崙軟禁在此，達19個月之久。

教皇此行的另一個職責，是為拿破崙和約瑟芬補辦了婚禮的宗教慶典。從此，約瑟芬正式成為法國和楓丹白露宮的女主人。這座古老的宮殿，也因此打上了她的烙印。

在楓丹白露宮裡，最金碧輝煌的，要屬御座廳了。這裡原是亨利四世、路易十六等的卧室。大革命前，這個房間和裡面的龍床象徵著王權。這也是楓丹白露宮中最重要的大廳。

1808年，拿破崙一世將這裡改造成御座廳：原來放床的地方被龍椅所代替；廳內整個牆壁和天花板用紅、黃、綠三種色調的金葉粉飾，地板用薩伏納毯覆蓋，一盞鍍金水晶大吊燈晶瑩奪目，其裝飾可謂集數百年之大成，顯示出富麗豪華的皇家氣派。

御座放置在猩紅色絲絨御座台上，座椅上刺繡著金色的蜜蜂，兩邊立柱上是展翅的雄鷹，圓形裝飾里的「N」就代表拿破崙一世。裡面的薩伏納地毯、宣誓桌、用水晶和鍍金的青銅做成的枝形吊燈，都是戰利品，記載了這位法蘭西皇帝輝煌的戎馬生涯。但在隔壁的小卧室內，卻只有軍事地圖和行軍床，真是不改馬上天子的行伍本色。

拿破崙的生活很節儉，他以前曾靠每個月90法郎的薪俸維持生活，如今依然聲稱，每年只需1200法郎和一匹馬，就過得很愜意了，儘管他此時的年收入已高達2500萬法郎。每天7點，他被準時喚醒，9點開始接見。他用餐只花20分鐘，至於吃了些什麼，他幾乎想不起來。他的侍從們衣著光鮮，而他卻總是身著簡樸的服裝。洗澡是他唯一的奢侈，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這一習慣越來越執著，洗澡的時間越來越長，洗澡水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他的皇后約瑟芬卻揮霍無度。她有700件衣服，250頂帽子，堆滿了她的衣櫃。寶石、披肩和頭飾價值上百萬。雖然皇帝希望她能過著他所不屑的奢華生活，但有時也會對她天文數字般的賬單表示不滿。

拿破崙像中國皇帝一樣喜歡黃色，居室傢具帳幔一片金黃。約瑟芬卻偏愛玫瑰，從地毯到天花板，從床鋪到傢具一色玫瑰紅。她的玫瑰園裡奇花薈萃，光中國玫瑰就有二十多種。當年約瑟芬聽說英國從印度引進了四個中國名貴品種的玫瑰，就唆使拿破崙佔為己有。那時英法正在交戰，為了確保這批中國玫瑰安全到達，拿破崙出面交涉，雙方竟然同意暫時停火。由此可見拿破崙對約瑟芬的偏愛與遷就。

英雄總有落幕時，見證了拿破崙無上榮光的楓丹白露宮也同樣銘記了他悲愴的一幕。1812年拿破崙遠征俄國，大敗，從此失勢。1813年，拿破崙在萊比錫一戰中被俄普奧聯軍一舉擊敗潰不成軍，在楓丹白露宮被迫簽下退位詔書，隨後被放逐到厄爾巴島上。

簽字的那個廳至今被稱為退位廳。4月11日，麥克唐納元帥拿著條約定本來到楓丹白露。他走進房間，發現拿破崙正坐在壁爐前的一張小扶手椅上，身穿白色燈芯絨晨衣，赤腳蹬著拖鞋，兩肘擱在膝上，雙手捧著頭，一動也不動，似乎在全神貫注地思考。他對麥克唐納的進入一點兒也沒有察覺，當他好似從過分勞累的酣睡中驚醒，轉向麥克唐納時，其憔悴的面容令人大吃一驚，他說：「我昨晚睡得極不安穩。」

拿破崙接過條約讀了一遍，未加評論便簽了字。這就是著名的《楓丹白露條約》。為了酬報麥克唐納的效忠，拿破崙贈給他一把在埃及得到的馬刀，然後，兩人緊緊擁抱，含淚告別。

4月20日，在宮殿正面巨大的白馬廣場，在馬蹄形狀的樓梯台階上，拿破崙同追隨他十多年的近衛軍舉行了莊嚴的告別儀式。此時，已沒有人記得，當年拿破崙迎接皇后約瑟芬入宮時，庭院里御林軍白馬隊列陣歡迎，場面是何等的壯觀！

當拿破崙走出來時，排列整齊的士兵舉槍敬禮，他發表了極富感情的告別講話：

「我的老衛兵們, 我來向你們說永別了! 繼續為法國效勞吧! 」

說著，拿破崙擁抱了近衛軍隊長, 親吻了法國國旗??拿破崙和衛兵們一起哽咽起來，熱淚盈眶。爾後，他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了出去，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馬車。車隊在近衛軍「皇帝萬歲」的口號聲中緩緩離去。

從這天起，白馬廣場有了另一個名字：告別廣場。

一代英雄黯然退出世界舞台，楓丹白露宮近八百年的法國宮廷歷史也隨之落幕。拿破崙在流放之時還念念不忘他的楓丹白露宮，他說那裡是最理想的國王寓所，一座劃時代的建築。

在拿破崙走後，楓丹白露宮終於安靜了下來。從1850年開始，這裡來了許多寫生的流浪畫家，擠滿了楓丹白露僅有的兩家旅店，在這個寧靜莊嚴的宮殿周圍，畫著日出和日落，森林和小溪。楓丹白露宮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就在優美迷人的景色中若隱若現，幽幽地訴說著往昔的輝煌和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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