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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周汝昌一同賞析李煜詞

李煜,五代十國時南唐國君,961年-975年在位,字重光,初名從嘉,號鍾隱、蓮峰居士。漢族,彭城(今江蘇徐州)人。南唐元宗李璟第六子,於宋建隆二年(961年)繼位,史稱李後主。開寶八年,宋軍破南唐都城,李煜降宋,被俘至汴京,封為右千牛衛上將軍、違命侯。後因作感懷故國的名詞《虞美人》而被宋太宗毒死。李煜雖不通政治,但其藝術才華卻非凡。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詩詞和文章均有一定造詣,尤以詞的成就最高。千古傑作《虞美人》、《浪淘沙》、《烏夜啼》等詞。在政治上失敗的李煜,卻在詞壇上留下了不朽的篇章,被稱為「千古詞帝」。

前文說了,唐宋詞中多秋風秋雨秋愁,唯李後主詞里多春風春水,其特殊的人生經歷導致這輪迴的嫩綠花紅,表達的卻是春盼春愁。連大家周汝昌都感其傷,懷其身,難言其境。但仍對他的二闕詞進行了賞析。錄之與同好者賞之。

相見歡 李煜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周汝昌鑒賞】南唐後主的這種詞,都是短幅的小令,況且明白如話,不待講析,自然易曉。他所「依靠」的,不是粉飾裝做,扭捏以為態,雕琢以為工,這些在他都無意為之;所憑的只是一片強烈直爽的情性。其筆亦天然流麗,如不用力,只是隨手抒寫。這些自屬有目共見。但如以為他這「隨手」就是任意「胡來」,文學創作都是以此為「擅場」,那自然也是一個笑話。即如首句,先出「林花」,全不曉畢竟是何林何花,繼而說是「謝了春紅」,乃知是春林之紅花,--而此春林紅花事,已經凋謝!可見這所謂「隨手」「直寫」,正不啻書家之「一波三過折」,全任「天然」,「不加修飾」,就能成「文」嗎?誠夢囈之言也。

且說以春紅二字代花,即是修飾,即是藝術,天巧人工,總須「兩賦而來」方可。此春紅者,無待更言,乃是極美好可愛之名花無疑,可惜竟已凋謝!調零倘是時序推遷,自然衰謝,雖是可惜,畢竟理所當然,尚可開解;如今卻是朝雨暮風,不斷摧殘之所致。名花之凋零,如美人之夭逝,其為可憐可痛,何止倍蓰!以此可知,「太匆匆」一句,嘆息中著一「太」字;「風雨」一然,憤慨中著一「無奈」字,皆非普通字眼,質具千鈞,情同一慟矣!若明此義,則上片三句,亦千迴百轉之情懷,又匪特一筆三過折也。講說文學之事,切宜細思尋玩,方不致誤認古人皆荒率淺薄之妄人,方能於人於己兩有所益。

過片三字句三疊句,前二句換暗韻仄韻,後一句歸原韻,別有風致。但「胭脂淚」三字,異樣哀艷,尤宜著眼。於是讓人們想到老杜的名句「林花著雨胭脂濕」,難道不是南唐後主也熟讀杜詩之證嗎?後主分明從杜少陵的「林花」而來,而且因朝來寒「雨」竟使「胭脂」盡「濕」,其思路十分清楚,但是假若後主在過片竟也寫下「胭脂濕」三個大字,便成了老大一個笨伯,鸚鵡學舌,有何意味?他畢竟是藝苑才人,他將杜句加以消化,提煉,只運化了三字而換了一個「淚」字來代「濕」,於是便青出於藍,而大勝於藍,便覺全幅因此一字而生色無限。

「淚」字已是神奇,但「醉」亦非趁韻諧音的妄下之字。此醉,非陶醉俗義,蓋悲傷凄惜之甚,心如迷醉也。

末句略如上片歇拍長句,也是運用疊字銜聯法:「朝來」「晚來」,「長恨」,「長東」,前後呼應更增其異曲而同工之妙,即加倍具有強烈的感染力量。先師顧隨先生論後主,以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其美中不足在「恰似」,蓋明喻不如暗喻,一語道破「如」「似」,意味便淺。如先生言,則竊以為「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恰好免去此一微疵,使盡泯「比喻」之跡,而筆致轉高一層矣。學文者於此,宜自尋味,美意不留,芳華難駐,此恨無窮,而無情東逝之水,不舍晝夜,「淘盡」之悲,東坡亦云,只是表現之風格手法不同,非真有異也。

虞美人 李煜

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憑闌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燭明香暗畫樓深,滿鬢清霜殘雪思難任。

【周汝昌鑒賞】南唐後主詞,選者甚多,最為傳頌的名作如《相見歡》、《浪淘沙》等,幾乎人人盡能上口。至於此篇,則在次一等,或選或遺,正在重視與忽視之間。詞人的另一首《虞美人》,即「春花秋月何時了」,那膾炙流傳,更不待言。我覺這一首同調之作,應當比並而觀,方為真賞。大家喜誦那一首春花秋月,不過因它引吭高歌,流暢奔放,甚且有痛快淋漓之致,自易為所感染;像本篇這樣的,便覺「遜色」。實則暢達而含蓄自淺,痛快而沉著少欠,淵醇嚴肅,還讓斯文。

風回小院者何風?即「小樓昨夜」的東風是也,所以風一還歸,庭蕪轉綠。蕪者又何?草類植物也,有時自可包括叢生灌木,要是野生自茂之品,叢叢雜雜,而不可盡辨,故轉有荒蕪一義。春已歸來,原是可喜之辰矣,而心頭倍形寂寞,情見乎詞,正此之謂。庭草回芳,是一層春光;柳眼繼明,是進一層春光,故曰相續。當此之際,深院自鎖芳春,西樓無言獨上,憑闌而觀,而思——久之,久之。乃覺竹之因風,龍吟細細;月之破暝,鉤色纖纖。這一切一切,俱與當年無異。而有異者在焉!

此所以為異者又究為何物耶?難言,難言。不易言,不肯言,不必言,皆言之難也。故曰無言。無言者,非謂無人共語也。

若自表面而察之,有笙歌侍宴,有尊罍美酒,池塘漾碧,春水乍溶,為歡正多,胡不排遣。然而心境不同,凄然不樂,笙歌杯杓,皆無所為用。夜色已深,回望所在之小樓,一片寶炬流輝,名香蘊馥,而攬鏡自照,已是鬢點清霜,頭生殘雪了,境隨年換,心與時遷,——倚闌久久而思者,至此倍難自勝矣。

此詞沉痛而味厚,殊耐咀含。學文者細玩之,可以識多途,體深意,而不徒為叫囂浮華之詞所動,則有進於文藝之道。

思,必讀「四(sì)」;任,必讀「仁(rén)」。倘昧此理,音樂之美盡壞,責將誰負乎?

兩首詞,場景全在春天,合在一起感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庭院柳綠花紅,詞人卻憑欄無言;笙歌在耳,目中卻是池冰落花。

燭明香暗,畫樓應影父祖之像;胭脂淚痕,無奈朝來寒雨搖曳春風。春回似當年,謝紅太匆匆。

滿鬢清霜殘雪,只因留人長醉。生華髮情多,滿春霜愁多。

在這春光爛漫的院子里,愁思難任,人生長恨!

若聞秋日私語,尚盼冬去春來;此間春暖花開,難釋心中塊壘。

俱往矣,三千里地山河,四十年來家國!

想來,感懷故國、吟唱《虞美人》,致被宋太宗毒死,應該是別樣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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