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談談賈寶玉的三大毛病

一

脂硯齋批語中說賈寶玉有三大毛病，皆出於第二十一回批語。

話說前不久襲人以贖身為契機，讓賈寶玉答應了自己三個條件，賈寶玉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可沒過幾天，他又舊病複發，早上一起床就跑到瀟湘館去，襲人覺得他和姐妹們相處沒有分寸禮節，前面勸他的話算是白說了，因此生他的氣不理他，他也賭氣「不出大門，也不和姊妹、丫頭等廝鬧」。

「至晚飯後，寶玉因吃了兩杯酒，眼餳耳熱之際，若往日則有襲人等大家喜笑有興，今日卻冷冷清清的一人對燈，好沒興趣、待要趕了他們去，又怕他們得了意，已後越來勸。」

脂硯齋在此處有批語說：「寶玉惡勸，此是第一大病也。」

賈寶玉討厭別人勸他，薛寶釵勸他一次，人家話還沒說完，他就抬腳走了，讓薛寶釵羞得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那一次賈雨村來了要見他，他不耐煩開始抱怨，正好史湘雲在，便勸他：

「還是這個個性改不了。如今大了，你就不願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學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

人家好心勸他，結果他卻說：「姑娘請別的姐妹屋裡坐坐，我這裡仔細賍了你知經濟學問的！」

別人勸他，他不但不會領情，還會奚落兩句，「或如寶釵輩，有時見機道勸，反生氣起來，只說好好的一個清凈潔白的女兒，也學的吊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讓人無可奈何，可惱又可笑。

二

賈寶玉不喜歡襲人們勸他，但又覺得「若拿出作上的規矩來鎮唬，似乎無情太甚」。

脂硯齋此處批語：「寶玉重情不重禮，此是第二大病也。」

賈寶玉重情不重禮，他與丫頭小廝們相處，從來不拿主子的勢頭出來。丫頭們可以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說話做事，即使有不對的地方，他也不會怎麼生氣。

比如晴雯，若是跟著別的主子，她的爆碳性格也許會被磨滅。但在賈寶玉跟前，她隨心所欲，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愛怎麼做就怎麼做，賈寶玉也不會介意。為逗她一笑，賈寶玉還專門拿扇子給她廝呢。

平日里他每每甘心為諸丫頭充役，名為主僕，實為兄弟姐妹一般，主僕之間的禮儀在他這裡全是虛無。所以他房裡的丫頭，大多盛氣凌人，性格張揚。

他和秦鍾本是叔侄，但他與之相交，卻不論輩分，只論同窗之誼、朋友之意，所以以兄弟相稱。

三

脂硯齋批語說：「寶玉之情，今古無人可比固也矣，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看至後半部則洞明矣。此是寶玉三大病也。」

第三大毛病：情極之毒。如何理解？世間萬事萬物，過猶而不及。況情之一字，向來難解，歡樂甜蜜是它，凄苦悲傷也是它。

賈寶玉重情，他對身邊的女孩兒都有情，此所謂情極；然而他的情給出了，女孩兒們接受了，但最終卻不能開花結果，女孩兒們只能遺憾終身，此所謂「毒」了。

「看至後半部則洞明矣」，前半部猶如百花齊放、百花爭艷，然而後半部卻是百花凋零，千紅一哭。

然而「哭」這個字，卻與賈寶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皆是中了他的情極之毒。

古人有：「無情不似多情苦」，「自古多情空餘恨」等句。賈寶玉多情，所以他苦。苦的不僅僅他一人，還有那些被他多情波及到的女孩兒們；襲人、晴雯、林黛玉、薛寶釵……

四

賈寶玉的三大毛病，「惡勸」和「重情不重禮」這兩大毛病很多讀者不以為然且稱讚。

覺得他「惡勸」是因為堅持自我，無意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不想與世俗同流合污，值得讚揚。

而他「重情不重禮」，一則彰顯了他對封建禮教的反叛精神，二則說明他是個有情有義，真情真意的真人，值得稱頌。

唯有他的「情極之毒」害人害己，不但不可取，還要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批判。

但他這三大毛病，有著層層遞進的關係。如果他不「惡勸」，又怎會「重情而不重禮」？如果他不重情而重禮，有如何會多情？如果他不多情，有何來情極之毒？

所以「惡勸」也不可取，所謂「兼聽則明」，對於別人的勸告還是應該要聽一部分，不能一概惡之。「重情」與「重禮」，兩者並不矛盾，不必非要舍一取一，兩者皆取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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