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童年的一半
你是我童年的一半
盛夏的夜晚停電，似乎有點殘忍。但我正經歷著，台階上坐滿了納涼的人，大家聊著家常，似乎遺忘了炎熱。一言一語中，讓我想起那段沒有空調歲月，那時連電燈都比現在昏暗。在我上學之前我們家還住著瓦房，灰色的磚頭，灰色的瓦，沒有水泥的地，那時候最喜歡赤著腳，踩在上面，特別舒服。那時候我只有一個玩伴，他就是--小強。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他的呢？自有記憶起就有他了！似乎我一出生就跟他在一起，他比我大一些，我媽說他出生時她剛好懷我。那時候我們除了吃飯睡覺，幾乎都在一起。他就住我家隔壁，我媽和他媽媽也是好朋友，我喚他媽叫嬸嬸。我們都是家中老二，他有個姐。我有個哥。那時侯我哥對我來說是個陌生人，直到後來他離開我才意識到我有個哥。
那段時光也許是最難忘的時光，以至於有些事隔了這麼久我還記得，那時沒有電話，所有的通訊靠喊，有時爸媽不在家時，我們會找一個高處，扯著嗓子喊媽媽，通常只能聽到他媽媽的回應，而我極少收到，值得一提是我媽大多時候都和他媽媽在一處。所以他很多時候會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炫耀不已。後來我發現當只有我叫喚時也會收到他媽媽回應，往後我常常以此捉弄他媽媽，他總是漲紅了臉，一邊捂住我的嘴，一邊扯著嗓子說，媽媽，不是我！不是我！
有一次他媽媽上墳，帶了他一起去，我也跟在了後面，嬸子在每處都會放一塊餅乾，那時我很好奇，在嬸子離開後，我偷偷的在墳上拿了一塊，被他發現了，立馬嚇唬我，說了很多鬼話，嚇的我在他家墳頭一直磕頭求鬼魂放過。後來得知都是他故意編排的鬼話，我生氣了，發誓再也不搭理他，他哄了好久，後來他不得不拿出我覬覦很久的玩具，也是他最喜歡的小汽車給我，我才原諒了他。
七歲那年，他說他要上學了，以後不能陪我玩了，那時候小小的我第一次有了恐慌，他看我不開心，答應我只要一放學，他會立馬來找我，為此我們拉過好幾次勾。後來，就在他快要上學的前一個月里，他真的遠去了。他突然間遭遇變故，失去雙親，那時候他傷心欲絕，獃獃的看著逝去的雙親，眼淚都流幹了，我只能靜靜的看著他。老媽後來把我抱回家，不讓我出去。後來，他被他奶奶帶走了，我的心變得空落落的。偶爾聽大人們講起他，說他在奶奶家經常被打，還要干很多他那個年紀不能承受的重活。我插話問詢他的情況，時常被罵－－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我時常難過，但也無能為力。那一年他沒有上學，可是我依舊失去了他。第二年，我上學了，他也上學了，我們終於見面了我很開心，但他確實像大人們說的那樣過得不好，穿的是他爺爺的舊衣服和鞋子，變得又黑又瘦，學習也沒有筆和橡皮，我偷偷將我的文具分了一半。
有一天。老師在教室里教訓一個遲到的人，罵的極其難聽，還拿戒尺打他。後來他哭著對老師說，自己沒有衣服穿。我辨認出是他的聲音，不敢看他。老師沒有聽他解釋，繼續打他了幾下。後來，下課，我嫌丟人，沒有去找他，同桌問我是不是他好朋友，我立即否認，假裝不認識他，但瞥見他最後一排在角落裡，光著身子抱著自己，也沒穿鞋，默不做聲抽泣。第二天，他就沒來上課，老師詢問一個知情的同學，那個同學說，他以後不會來上學了，具體什麼原因她也不清楚。老師點點頭，咒罵道，這樣的學生就不應該來學校，學校不是收容所，不穿衣服，成何體統，真讓人丟臉。我聽了很難過，但很懦弱在那不敢反駁。他有什麼錯，難道貧窮也是種錯，他還小，對一切都無能為力，只能默默承受，如果不是父母的突然離去，他本該像正常人一樣上學。他不是不穿，是沒得穿。命運如此不善待他，我們又何從善待過他。
後來我上初中，走過田埂旁水塘時，常常能看見他在放牛，此時感覺有些生疏了，但每次他見到我都沖我微笑。有時我走遠，會回頭看他一眼，他在那佝僂著腰，很單薄，但卻很坦然的立在那。純凈的像風一樣。偶爾，放學早，我會他一起坐在田埂上，看著已經吃飽了的牛，說著自己最近的事情，我問他過的好不好，他總說自己過的很好，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覺得很幸福，他爺爺也很寵他。我從他眼裡看到淡然，我不如他，我沒有他活的那麼坦然。
後來上高中，我們很少見面，高三那年春天，我按照老媽的說法，推算著他的生日，想著給他準備一份生日禮物。因為馬上高考了，結束後，我將去我媽那，然後會去上大學，意味這以後不知何時再能相見。我買了一個和我一樣的杯子，在裡面塞滿了糖，抽了一個周末去找他，在他家等了很久，天漸漸黑了，我不得不把它交給他堂妹，讓她轉交於他。我不知道這一別是永別，如果可以，無論多晚，我都會等。
大一那年寒假，某天晚上老媽對我說他去了，我不敢相信，我問她是怎麼知道的，是怎麼個情況。老媽告訴我是聽村裡人說的，具體什麼原因她也不知道。我突然發了脾氣，我抑制不住的傷心。老媽安慰我說，他離去，對他來也許是好事。雖然自上學後，我們在各自的世界遊盪，但對於他，我總有種割捨不掉的感情。大二，我抽了時間，專門回了一趟家，我想看看他，即使是墳墓，我想知道死因。結果讓人瞠目結舌，沒人知道葬在哪，只說大概在什麼地方，怎麼死的，也不知道，只說發現他時，他已經去了。我很生氣，同時也很無奈。覺得合乎常理，誰會在意空氣一樣的人呢！他像未曾來過這個世界，隨著離去，很快就被人們遺忘。而我，對於他的離去，自始至終無能為力，我沒有資格評判任何漠視他的人。
夏日傍晚，當晚霞映滿天空，你拿著粘滿蛛網竹竿對我說，「我馬上要去上學了，以後不能陪你了，但我不會離開你，我保證一放學就會立馬找你，到時候我還要教你識字哩。」
「拉勾！」
「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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