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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河西邊塞詩歌歷史地理背景論

原標題:唐代河西邊塞詩歌歷史地理背景論


摘要:唐代是河西邊塞詩歌繁榮的特定歷史時期,河西是其繁榮發展的獨特地理環境。河西地域範圍的歷史沿革、河西獨特的地理位置、河西歷史尤其是唐代河西軍事建制沿革等,作為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重要創作背景,直接或間接影響了邊塞詩人的創作,體現了他們對唐代河西邊塞的地理歷史認知。唐代河西邊塞地理歷史研究,對正確解讀唐代河西邊塞詩歌,及其蘊含的深厚地理歷史信息、情緒等,顯得尤為重要。


關鍵詞:唐代;河西;歷史沿革;地理環境;背景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491(2017)04—0028—08


作者:劉梅蘭


邊塞詩的產生和發展,與特定時代的歷史地理環境密切相關。唐王朝強盛的國力和對邊塞的積極經營,以及士人對邊功的強烈追求,促進了初盛唐邊塞詩的發展和繁榮。唐代邊塞詩中,往往充滿了濃郁的歷史地理信息,蘊含著深厚的歷史地理情緒。


河西地處甘肅西部,位於黃河以西,以河西走廊為主體。因祁連山雪水滋潤,河西處處綠洲,水草豐美,生機盎然,非常適宜畜牧耕種,素有「塞上江南」之稱。河西地域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貫通中西絲綢之路的交通咽喉,成為商旅貿易和文化交流的便捷通道。


河西地域戰略地位亦是十分重要,受到歷代統治者和地方割據政權的高度重視。自漢武帝置河西四郡以來,河西隔絕羌胡、拱衛京畿、經營西域的重要作用,更是日益彰顯。確如顧祖禹所言:「欲保秦隴,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河西不固,關中亦未可都」。


唐代河西具有重要的地理、交通、戰略地位,維繫著中原王朝安危。唐興之初,「全國重心在西北一隅」,李唐王朝承襲宇文泰「關中本位」策略,非常重視經營開發河西。唐朝先後在河西置涼州都督府,設河西節度使,布重兵派名將,固守河西邊塞。著名將領郭元振、王忠嗣、哥舒翰都曾擔任涼州都督或河西節度使,戍守河西邊塞,確保西北疆域和秦隴安全。


河西地理歷史以及唐代河西郡縣建置沿革,是唐代河西邊塞詩產生和繁榮的特定地理歷史背景,也是唐代河西邊塞詩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唐代河西邊塞詩處處體現著唐代詩人的地理疆域意識,保疆衛國的愛國情感,透露出整個唐代邊地的自然地理或文人地理環境。如對具體邊疆政策的認知和建議,對實際邊患的真切體驗,對邊地民風民情的感受,亦或對邊地自然地理環境的深切感知等等。只有對河西涵蓋的地域範圍的歷史沿革,河西獨特的地理、戰略地位及其歷史發展,以及唐代在河西的軍事建置等地理歷史的具體情況,有一個全面清晰地把握,才能準確全面解讀唐代河西邊塞詩的特點,對它作出客觀辯證的詮釋。


1 河西地域範圍的歷史沿革


一般來說,河西指黃河以西地區。但是,在中國歷史上,河西指代的地理方位和範圍不盡相同,有先秦河西和漢唐河西之別。先秦時期,河西指代範圍有三:一是古雍州地界,《爾雅》日「兩河之間日冀州,河南日豫州,河西日濰州」,「濰」通「雍」,郭璞註:「河西」為「自西河至黑水」,《尚書·禹貢》記載「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涇屬渭,油,漆、沮即從,泮水攸同」。從以上記載和注釋可知,古雍州地界,即河西,其地理位置,大致東起陝西與山西省之間的黃河,西至甘肅敦煌至青海湖湟水流域,南到秦嶺北,北至內蒙古南部的黃河邊界,這也是有史記載河西所包括的最大地理範圍。二是山西和陝西省之間,黃河南段以西的地區。河西又稱西河,春秋時期,魏文侯開西河,為河西建郡之始。從《戰國策》《左傳》《史記》《元和郡縣誌》《三秦記》的記載和《辭源》《戰國策注釋》《史記正義》《通鑒地理通釋》等的註解,可知此處河西指今陝西省東北部,具體範圍應為今陝西省胃北、胃南地區的河曲地帶,大致自今陝西省華陰以北、黃龍以南、洛河以東、黃河以西的地方,華陰至河南省鄧縣的崤函地帶。三是指山西省境內的汾河以西,但是這種指稱並不常見。


漢唐以來,河西多指甘肅、青海省黃河以西地區。漢代,河西包含的地域範圍,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從廣義上來說,河西泛指今甘肅省、寧夏回族自治區、青海省黃河以西的地區,或指今甘肅省、青海省黃河以西,也就是河西走廊和湟水流域一帶。從狹義上來說,河西僅指河西四郡所包含的地理範圍,即甘肅省武威、張掖、酒泉和敦煌四郡所在的河西走廊一帶。西漢武帝時期,驃騎將軍霍去病「凡六齣擊匈奴..遂開河西酒泉之地」,張守節《正義》謂「河謂隴右蘭州之西河也。酒泉謂涼、肅等州。」

西漢初期,河西所指的地方,仍然沿襲先秦的指稱。隨著中原漢王朝與西北匈奴的對峙交鋒,漢朝在河西走廊勢力的逐步推進,河西指稱的地理範圍也在發生著變化。西漢時期,河西指兩處地方,一是洛河與渭河交匯處的小塊地區,另一處是原匈奴故地,甘肅省河西走廊及其以北到居延(今內蒙古自治區額濟納旗和甘肅省金塔縣境內)的廣大地區。漢武帝元朔三年(前126),「改雍日涼,以其今行,土地寒涼故也。」


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驃騎將軍霍去病在春、夏兩次出兵攻擊匈奴,攻克河西走廊,大獲全勝,佔據了河西走廊及湟水流域。元狩四年(前119),漢朝開始經營河西走廊。元鼎六年(前111)始設酒泉郡,管理河西。《漢書·西域傳上》記載:「其後,驃騎將軍擊匈奴右地,降渾邪王、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築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後稍發徙民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列四郡,據兩關焉。」此時的河西包括的地域範圍,以河西走廊為主體,東西綿延一千八百餘里,東邊以黃河為界,西部到陽關、玉門關。《漢書·地理志下》記載西漢時期,河西四郡共轄有三十五縣。


東漢時期,中央政權衰微,河西割據勢力和羌人頻起紛爭。漢朝政府採取擴大行政區域的方式,加強了對河西的控制。金城郡劃歸河西,武威郡轄境兩次東擴,東漢獻帝時,「涼州數有亂,河西五郡去州隔遠,於是乃別以為雍州。末又依古典定九州島,乃和關右以為雍州。」張掖郡東邊略有調整,酒泉郡和敦煌郡俚中央王朝較遠,轄境相對穩定。先秦、兩漢時期的河西所指的地理範圍,經歷了由東到西的地域演變過程,體現了河西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與重要的戰略位置。


唐代河西,以縱橫綿延一千八百多里的狹長河西走廊為主體,包括今甘肅省蘭州市黃河以西,玉門關、陽關以東,弱水下游的居延地帶,以及青海省黃河以西湟水流域一帶。詩文中常河湟並稱。


河西走廊位於甘肅省西部,東起烏鞘嶺(今甘肅省天祝藏族自治縣境內),西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其西南方向綿延不絕、高聳入雲的祁連山脈,北方是由龍首山、合黎山和馬鬃山組成陡峭連綿的北山山脈。高大的南北兩山之間,形成了一條東西約一千多里,南北約十幾至幾百公里的狹長走廊,故又稱河西走廊。其地域範圍大致相當於今天酒泉、張掖、武威三個地區,金昌、嘉峪關兩個省轄地級市,共21個市、縣、區。


2 河西獨特的地理位置


河西地區雖然地處乾旱、半乾旱地帶,但是來自祁連山脈的豐富水源,澆灌了河西走廊腹地平緩肥沃的大片綠洲,對農業和畜牧業發展十分有利。自古以來,就是游牧民族,逐水草遷徙而爭相競逐之地。河西走廊綠洲遍布、水草豐美,農業和畜牧業非常發達。「故秦地於禹貢時跨雍、梁二州.農桑衣食之本甚備.為九州島膏腴」,「地廣民稀,水草宜畜牧,(故)涼州之畜為天下饒」。


河西灌溉農業發達。位於河西走廊南邊的祁連山脈,司馬貞在《史記索隱》中說「東西二百餘里,南北一百餘里,有松柏五木。美水草,冬溫夏涼,宜牧畜養」。山勢高,海拔亦高的祁連山脈,山頂被終年不化積雪和冰川覆蓋。祁連山南麓,每逢春暖,積雪冰川開始融化,水源異常豐富。河西走廊大小五十多條內陸河,均來自祁連山頂冰雪融水。在走廊腹地形成石羊河(漢稱谷水),黑河(又稱張掖河,古稱弱水)、疏勒河三大水系。圍繞三大水系衝擊而成的平原,自東向西有:武威——永昌平原,張掖——酒泉平原,玉門——敦煌平原。歷史上,河西地區還分布有較多海子、湖泊,如豬野澤、休屠澤、居延海、冥澤、渥窪池等。這裡自古灌溉農業發達,至今仍是富庶發達的農業地區。


河西森林資源和草場資源豐富。祁連山、燕支山、龍首山等地森林密布、草場面積十分廣闊。如:地處河西中部的焉支山地區,雪水滋潤下的農田和草場鬱鬱蔥蔥,適宜種植大麥與燕麥。焉支山下的山丹地區,地域遼闊、水草豐美,蓄養的馬匹膘肥體壯,至今,仍是飼養軍馬的一流的專門草場。


河西是黃河流域文明的開端和中華民族的發祥地之一。《山海經·海內西經》與《穆天子傳》都有崑崙(河西祁連山)之丘黃帝之宮的記載。黃帝之孫顓項就生於河西的弱水之濱,後來遷都於商丘。大禹治水,曾至河西,「弱水既西??至於豬野。三危既宅,三苗不敘。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人於流沙。導黑水,至於三危,入於南海。」弱水,今甘肅省張掖市黑河,古稱弱水。黑河發源於祁連山中段,是我國第二大內陸河,也是甘蒙地區西部最大的內陸河。黑河流經張掖、酒泉、金塔,流入內蒙古額濟納旗境內居延海,形成山丹、民樂、甘州、臨澤、高台、酒泉、金塔、額濟納旗等綠洲。東與武威石羊河流域相鄰,西與疏勒河流域相接,連接甘肅、青海、內蒙三省區域。

豬野,即豬野澤,在今甘肅省民勤縣境內。《讀史方輿紀要》記載豬野澤「在衛東北二百里。一名都野澤,亦日休屠澤,又名涼澤??晉原興初,禿髮傅檀攻後涼,至呂松,徙涼澤、段家冢民五百餘戶而還。段冢,其地與涼澤蓋相近。」豬野澤與休屠澤同發源於姑藏(今甘肅省武威市)谷水(今甘肅武威石羊河)。豬野澤在唐代稱為白亭海,宋元以後稱之為魚海子,今天稱之為白鹼湖,意謂湖水早已干洞,只看到茫茫白色鹽鹼之地。休屠澤距豬野澤不過百五十里,今名青土湖(甘肅省民勤縣東北),因為湖底土層呈青色,故名。原為浩瀚沙海,經過多年的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才有了今天約3.5平方公里的濕地和青土湖。《漢書·地理志》日「谷水出姑藏南山,北至武威人海。屆此水流兩分,一水入休屠澤,俗謂之西海;一水又東遷百五十里,入豬野,世謂之東海。通謂之都野矣。」另外,三危(敦煌三危山)、合黎、黑水等,均為河西的山川、河流,很多名稱沿用至今。


河西具有重要的地理交通地位。東鄰隴右,西通西域,北接蒙古高原,西南為青藏高原。東起烏鞘嶺(今甘肅省天祝藏族自治縣境內);西南為綿延不絕、高聳入雲的祁連山脈,山頂終年積雪;北部由龍首山、合黎山和馬鬃山,組成北山山脈;北山之外為浩瀚廣袤,荒無人煙的沙漠。南北兩山之間的走廊腹地,平緩易行,適於旅客通行往來,形成了連接東、西方商品往來和文化交流的交通要道。


3 唐前河西歷史概況


河西戰略地位十分重要,作為拱衛秦隴、經營西域的戰略要地和絲綢之路要道,一直備受隋王朝統治階級的高度重視和關心關注。


漢前,河西區域為月氏、烏孫、匈奴等少數民族所據。漢初,匈奴佔據河西,變成漢王朝最大的邊患。漢武帝派驃騎將軍霍去病,「凡六齣擊匈奴?遂開河西酒泉之地」。漢王朝先後置河西四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大量移民河西,修築縱貫河西之烽燧,大規模開發利用和管理經營河西地區。


隋朝大一統局面的出現,河西地區的政治、軍事戰略地位更加突顯。隋王朝統治者非常重視西北邊防、絲綢之路暢通。隋煬帝即位後,採取修築長城,實行軍屯方法,連年征討漠北突厥,分化瓦解了東、西突厥部落,徹底解決了突厥軍事勢力對絲綢之路的阻隔和控制。


隋煬帝派裴矩管理河西和西域地區。裴矩很有戰略眼光,他依託河西廣袤富饒的水域草原等優勢資源,大力發展農業和畜牧業。建立的山丹軍馬場非常興盛,不僅為戰爭提供了優良的軍馬,增強了軍隊騎兵的戰鬥力,也為西部發展農業生產提供了大量畜力。在張掖主持互市期間,裴鉅多方收集資料,寫成《西域圖志》(三卷)上奏朝廷。詳細介紹了絲綢之路從敦煌到地中海(西海)的三條道路,還提出了經營西域的戰略構想。


隋大業五年(609)三月,隋煬帝親率四十萬大軍,征討吐谷渾,徹底摧毀了吐谷渾軍隊主力。吐谷渾可汗南逃,無力再為隋朝邊患。「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松溪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自此,西北邊陲安定,中原與西域、中亞交流往來的絲綢之路再次暢通。


隋大業五年(609)六月,隋煬帝西巡隴右、河西,歷時近十個月,行程數千公里,規模空前。具體行程為從東都洛陽出發,經長安、扶風(今陝西鳳翔)、隴西(今甘肅隴西、渭源一帶)、狄道(今甘肅臨洮)、臨津觀(今青海循化撒拉族自治縣東,黃河南岸)、西平(今青海樂都)、星嶺(今青海大通縣北)等地,然後經大斗撥穀(今甘肅省張掖市民樂縣扁都口,在民樂縣城東南35公里處,海拔3500多米的峽口),到達張掖。在山丹(今張掖市山丹縣)焉支山下,隋煬帝主持召開了盛大的國際貿易博覽會,史稱「萬國博覽會」,彰顯了中國之威和中國之盛。一時,焉支山下盛況空前,西域諸國商賈雲集,西域20餘國首領使臣謁見隋煬帝,27國使臣獻上西域數千里版圖。隋煬帝頒旨設置西海(今青海省青海湖東岸)、河源(今青海省青海湖南)、鄯善(治今若羌)、且末(今新疆且末縣)四郡;後來又設置伊吾郡。


絲綢之路暢通無阻,為河西地區貿易提供了有力保障,不同地區、不同民族間的經濟貿易往來和思想文化交流更加頻繁密切和積極深入。中原地區的紡織品等手工業用品,源源不斷地進入西域、中亞和歐洲,走向世界各地。西方的馬匹、金銀珠寶等奢侈品,通過貿易傳人我國中原內地。中原通往西域的道路暢通,南北門戶洞開,為後來絲路貿易的進一步繁榮奠定了堅實基礎。至此,隋王朝對河西地區的治理經營達到了頂峰。

隋末天下大亂,群雄並起。隋煬帝大業十三年(617),金城校尉薛舉「率眾反,自稱西秦霸王,建元秦興,攻陷隴右諸郡」,薛舉率眾佔據隴西之地,實力迅速擴張,有眾十三萬。同年,「武威人李軌舉兵反,攻陷河西諸郡,自稱涼王,建元安樂」。不久,李軌「拔張掖、敦煌、西平、抱罕,悉有河西」。李軌不僅佔據了河西諸郡縣,還自稱涼王,確立在河西地區的統治。因此,河隴地區被薛舉和李軌割據勢力所盤踞。


4 唐代河西軍事建置的沿革


經過短暫的隋末戰亂之後,唐王朝統一天下。唐興之初,西北邊疆形勢非常嚴峻,除了隋末殘留的割據勢力外,還存在突厥、吐谷渾、諸胡之國等少數民族政權。「唐興,蠻夷更盛衰,嘗與中國抗衡者有四:突厥、吐蕃、回鶻、雲南是也。」唐王朝建立之初,能夠與之抗衡的少數民族勢力,西北有三:突厥、吐蕃、回鶻。


唐代的河西,既是陸上絲綢之路的關鍵路段,又是中西交流要道,北通朔漠,南接吐蕃,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唐王朝高度重視河西拱衛關隴、開拓西域、北控漠北、西控青海和「隔絕羌胡」的戰略地位和作用;始終堅持加強河西治理,強化西域經營,鞏固穩定繁榮,保障絲綢之路暢通。


唐代前期,河西地域範圍廣闊。安史之亂之前,唐王朝在西北的軍事活動,主要以河西為中心,置河西道和河西節度使。把河西作為管理西北、經營西域以及河湟地區的戰略基地,以及大軍修整和兵糧補給的後勤基地。


唐高祖武德年問,河西置三個都督府,負責管理河西地區軍政。此後多次調整,唐太宗貞觀以後,基本上維持兩個都督府的建置,簡稱河西二府。武德二年(619),置涼州總管府,府治涼州姑藏(今甘肅省武威市),轄區達九州島之多,包括涼(治今甘肅省武威市)、甘(治今甘肅省張掖市)、肅(治今甘肅省酒泉市)、瓜(治今甘肅省敦化市)、都(治今青海省樂都)、蘭(治今甘肅省蘭州市)、河(治今甘肅省臨夏州)、廓(治今青海省化隆西黃河東)、會(治今甘肅省靖遠縣),相當於今天甘肅省會蘭州市,以及甘肅省河西走廊、臨夏州、榆中、靖遠、會寧,新疆東南隅,內蒙古阿盟西,青海省東湟水流域和黃河南北兩岸,以及寧夏海原、西吉等地。不久,蘭州改屬秦州,涼州都督府遂有八州。


武德五年(622),置瓜州總管府,治瓜州晉昌縣(今甘肅省瓜州縣東南),涼州都督府肅州、沙州改屬瓜州府,涼州遂領有六州。武德七年(624)總管府改稱都督府,「督掌督諸州兵馬、甲械、陳煌、鎮戍、糧察,總判府事」。武德八年(625),撤銷瓜州都督府,置肅州都督府,仍管瓜、沙、肅三州。都、河、廓三州改屬蘭州都督府,涼州都督府僅領三州。地域相當與今河西走廊東,內蒙古阿盟西,黃河以東靖遠、會寧,海原、西吉等地。


唐太宗貞觀元年(627),劃全國為十道,隴坻以西為隴右道。唐太宗貞觀初年,復置瓜州都督府,仍隸瓜、肅、沙三州。貞觀四年(630),肅州復歸涼州都督府。貞觀五年(631),會州改屬原州都督府,涼州都督府遂領有涼、甘、肅三州,一直到唐高宗永徽(650—655)之後。


唐高宗咸亨元年(670),涼州都督府被列為大等都督府,都督由親王充任,管涼、甘、肅、瓜、沙、雄(治番禾縣,今甘肅省永昌縣)雄州,唐高宗李治咸亨元年(670)置,高宗調露元年(679)廢,改歸屬涼州都督府。、伊七州。高宗上元二年(675),降涼州都督府為中等都督府。此後,涼州都督府領有涼、甘、肅三州,兼統沙州都督府,武周、中宗、睿宗朝亦如此。


唐睿宗景雲二年(711),隴右、河西兩道分治。黃河以西地區從隴右道中分出,成立河西道。朝廷委任賀拔延為涼州都督,充河西節度使,領涼(武威)、甘(張掖)、肅(酒泉)、瓜(今甘肅省酒泉市瓜州縣)、沙(敦煌)、伊(新疆哈密)、西(新疆吐魯番)七州。河西節度使治所設在涼州(武威郡,今甘肅省武威市)負責隔斷吐蕃和突厥的侵犯。河西節度使作為最早建置的軍事督理區,包括涼州、沙州兩個行政區域。

唐玄宗開元十五年(727),沙州都督府徙置瓜州都督府,治所在瓜州晉昌縣(今甘肅省酒泉市瓜州縣東南)。玄宗開元二十一年(733),全國正式成立十節度使,河西節度使為其中之一,負責「斷隔羌胡,統赤水、大斗、建康、寧寇、玉門、墨離、豆盧、新泉八軍,張掖、交城、白亭三守捉。」


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安史之亂爆發,天寶十五年(756),肅宗即位於靈武(今寧夏靈武市西南),先後內調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節度使兵力平叛。吐蕃乘機越過祁連山,攻佔河西地區,「上元元年,河西軍鎮多為吐蕃所陷」。唐肅宗上元元年,即公元674年,河西為吐蕃所控制,涼州、瓜州及河西節度使建置也相繼解體。肅宗、代宗、德宗三朝,河隴諸州和安西、北庭都護府所轄疆域先後淪陷吐蕃。河西轉而代指今山西、陝西問黃河以西地區。


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張議朝率歸義軍收復河西,推翻吐蕃的統治,奉唐王朝為正朔。但是,甘州回鶻卻迅速崛起,控制了甘州周圍的大片土地,河西東部為西涼控制。實際上,歸義軍政權只據有河西之西的瓜州和沙州,河西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河西後來又為西夏佔領,直到元代,河西才回歸,隸屬甘肅省管轄。


5 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地理認知


「任何作家與作品以至於任何文學現象,都產生於特定的地理環境,並且是特定時間裡的地理環境。」。唐代河西邊塞詩歌,只能產生、發展和繁榮於唐代這個特定的歷史時間內,以及唐代河西這一特定的地理環境中。這個特定的歷史地理環境,對唐代河西邊塞詩歌創作影響重大,形成了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獨特風格。在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的不同歷史階段,詩人的藝術視角不同,唐代河西邊塞詩歌也呈現出不同的藝術風格和主題。


初盛唐時期,國力強盛,尚武風氣相當濃厚,唐王朝對邊塞的防衛戍守積極主動。在唐人看來,邊塞不僅是苦寒之地,同時也是建功立業之處。唐王朝對西北邊塞的大力經營,也使得唐人把目光投向河西,甚至親歷河西。在他們眼中,河西首先是遙遠的邊塞地區,氣候苦寒,將士戍守條件艱苦,徵人戍邊,歸期遙遙。但是,河西重要的地理位置和戰略地位,又使它成為了防衛外族人侵的戍邊之地,成為了唐人建立邊功,實現生平抱負、壯志理想之地。因此,唐代河西邊塞詩歌,尤其是初盛唐河西邊塞詩歌,往往顯得剛健慷慨,質樸蒼勁,怨而不傷,壯而不悲。


初唐詩人陳子昂曾征戰突厥,途經河西邊塞。他的河西邊塞詩歌張的邊塞蒼茫荒遠,自然地理環境截然不同於中原地帶。如《度峽口山贈喬補闕知之王二無競》,寫河西邊塞重鎮甘州的峽口山。「峽口大漠南,橫絕界中國」,峽口山橫亘綿延,矗立在邊塞遙遠廣闊的大漠之南。此處乃邊界之地,是處處「胡馬」的「荒域」邊塞。「信關胡馬沖,亦距漢邊塞」,指出河西邊塞重鎮之一的甘州峽口山,是胡馬入侵的要道,也是中原王朝戍守的邊關要塞。河西地理位置,戰略地位之重要,由此可見一斑。


「叢石何紛糾,赤山復翕赩……崔萃乍孤斷,逶迤屢回直。」峽口山孤峰聳立,山勢非常雄峻險要,山上亂石嶙峋,樹木蔥蘢,山路縱橫跌宕,曲折往複,完全可以憑險據守。但是,面對國家受損,人民蒙難的邊塞戰爭,唐代詩人對戰爭的理性思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陳子昂認為「豈依河山險,將順休明德」,面對邊戰,不能只依憑山河之險,「明德」,即政治清明才是最重要的固國之根本。兩相對比之下,更突出了「修明德」的重要性。面對河西邊塞連綿起伏的險要山峽,遼闊廣袤的蒼涼背景,陳子昂不禁感慨萬千,思索天地萬物之事理,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自己對解決實際邊患問題的觀點。


「之子黃金軀,如何此荒域。雲台盛多士,待君丹墀側」,喬知之、王無競等人雖為「黃金軀」,富有才幹,志向高遠,但是卻遠隔君恩,投身荒遠邊塞。在與「雲台盛士」的對比之中,陳子昂感慨不已,對友人的人生際遇深為慨嘆。但是,唐代國力雄厚,唐人民族自信心高漲,此詩語言古樸,寫得景象雄闊,風骨蒼勁,嘆而不傷。


涼州都督郭震,對河西邊塞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環境感知頗深。他的《塞上》寫河西邊塞徵人生活,語言質樸剛健。「頻年出武威」,徵人常年頻繁征戰,「死生隨玉劍,辛苦向金微」,征戰戍守生活艱辛備至。但是「仍聞酒泉郡」,徵人久戍不歸,歸期遙遙。郭震的感嘆非常深沉,但為了戍守邊塞,確保關隴安全,全詩卻顯得怨而不傷,深得風人之旨。

盛唐詩人中親歷河西邊塞者不乏其人,未臨河西而對有濃郁河西情結者也不在少數。他們對河西邊塞的自然地理環境和人文地理環境認知更為深刻,他們創作的邊塞詩,內容和感情也更為豐富多彩。他們描寫邊塞勢力對抗和戰爭場面,邊塞地域風光和民風民情,徵人思婦的生活情感,邊戰帶來的社會問題,及民族關係等等。河西邊塞自然環境的苦寒或者邊地奇異美景,征戍生活的艱辛或閑適,邊塞重鎮的繁華或民情,邊關險隘的荒遠,在他們筆下都被描摹得豁達開朗,境界闊大,格調昂揚雄渾。


無論是河西邊塞的自然地理環境,還是人文地理環境,都對盛唐邊塞詩人的創作產生了深刻影響。


王維曾作為使者來到河西,河西的塞外廣漠壯闊的絕妙美景,讓他情不能自已,創作了千古絕唱《使至塞上》。從「居延」到「蕭關」,足見唐代河西邊塞遙遠而廣袤空曠,遠非詩人常見的中原景象可比。塞外也並非處處苦寒荒遠,「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兩句,更是盡顯塞外大漠中壯闊雄奇的絕妙美景,境界何等闊大,氣象何等雄渾,作者情懷又是何等豁達!置身大漠,黃沙莽莽,無邊無際,碧天黃沙之間,一縷孤煙在升騰直上。「煙」之「直」,盡顯煙的挺拔堅毅,似荒涼卻極富生氣。傍晚時分的落日,低垂河面,倒映在粼粼波光中。落日之「圓」,恍如紅日出入長河之中,平添多少吞吐日月的宏闊氣勢,畫面何等雄奇瑰麗!「大漠」之「大」,「孤煙」之「孤」,「長河」之「長」,邊塞如此荒寒,景色如此單調,似乎易於使人傷感。但是,作者把孤寂之情巧妙化解在了西塞壯闊的自然美景之中,畫面開闊,意境雄渾。


王維《出塞》寫河西邊塞居延,骨力雄健渾厚。「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鵰」,居延城外景色奇妙和雄渾,寫得渾灝流轉。王維描摹涼州民風民情之作,充滿了濃郁深厚的民俗情調。如「婆娑依里社,簫鼓賽田神」(《涼州郊外游望》),「涼州城外少行人,百尺峰頭望虜塵。健兒擊鼓吹羌笛,共賽城東越騎神。」(《涼州賽神》)。河西邊塞涼州人民的賽神祭社,都顯得如此粗獷、激越和豪邁,邊地特色何等鮮明。


唐代邊塞詩派著名代表人物高適、岑參,都有很長時間的河西邊塞經歷。高適筆下的河西自然地理環境是優美的,如「北樓西望滿晴空,積水連山勝畫中」(《金城北樓》),金城(今甘肅蘭州)的景色如畫,美輪美奐,暗含著詩人期待賞識的情懷。高適對河西地區昌松縣東界山峽(今甘肅省武威市古浪縣古浪峽)的險關隘道,感受非常深切。「鳥道幾登頓,馬蹄無暫閑。崎嶇出長坂,合沓猶前山。」,邊塞關隘道路狹窄崎嶇,蜿蜒曲折,馬兒走得小心翼翼,確實易守難攻。「石激水流處,天寒松色間」,河西邊地氣候寒涼,尤其是古浪峽海拔比較高,天氣更涼,以至於古浪峽內古浪河的水,山上的蒼松,都給人天寒的感覺。但是,高適滿懷建功立業的期待,「王程應未盡,且莫顧刀環。」(高適《入昌松山界東行》)面對這樣的艱險路途,也想奮力向前,不應思家戀鄉。


河西還是通西域的必經之地,是交通要道,戰略地位重要。岑參曾兩次出塞到西北邊幕,往返皆駐足河西。岑參的《過燕支寄杜位》《過酒泉憶杜陵別業》《敦煌太守後庭歌》《歲暮磧外寄元搖》《登涼州尹台寺》《戲問花門酒家翁》《武威春暮聞宇文判官西使還已到晉昌》《河西春暮憶秦中》《武威送劉單判官赴安西行營便呈高開府》《武威送劉判宮赴債西行軍》《送李副使赴債西官軍》《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玉門關蓋將軍歌》等等河西邊塞詩歌,對河西邊塞自然地理環境和文人地理環境的認知非常深刻,描寫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地理認知,除了山川河流等自然地理環境認知,邊患邊情、民風民俗等人文地理環境的認知外,還有很多對河西邊塞重要關隘的認知,如唐代河西邊塞詩中頻頻出現的玉門關、陽關。玉門關、陽關均為漢代所置都尉治所,為敦煌郡龍勒縣境內(今甘肅省敦煌市西南和西北)的重要屯兵之地和軍事、交通關隘,為通西域之國門。


唐代詩人寫「玉門關」「陽關」詩歌非常之多,在唐人看來,玉門關、陽關是荒遠的邊防孤城。如岑參的詩句「玉門關城迥且孤,黃沙萬里白草枯。」(岑參《玉門關蓋將軍歌》),和王之渙的詩歌「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之渙《涼州詞》),王昌齡的「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在他們筆下,玉門關是遙遠孤寂的邊塞之地,蒼茫荒寒,遼闊荒遠。但是,盛唐詩人對河西邊塞二關的認知,不僅僅是徵人戍守、戰事頻繁的孤城,更是邊塞巍然屹立的險關要隘,拱衛秦隴,隔絕羌胡的雄壯邊關。岑參此詩主要寫玉門關守將蓋將軍,對他既有贊善,也有譏諷。詩歌句句押韻,或三句一頓,或兩句一頓,抑揚頓挫,極富音樂感。王之渙寫戍卒思鄉情,但背景是在遼闊的高原上,如從白雲深處奔騰而出的黃河,塞上孤城作為邊防重要關隘,氣勢雄偉。雖然突出了士卒戍邊的荒涼自然地理環境,但是卻顯得慷慨蒼涼。悲涼曲調《折楊柳》,難免會觸動戍卒的離愁別恨,但詩人豁達排解:羌笛「何須怨」,玉門關本就是春風不到的地方,何來楊柳可折!深沉含蓄,悲而不失其壯。王昌齡雖刻畫了戍卒深深的思鄉之情,但更多描繪將士報國之志,境界高遠而壯闊。雖然「玉門關」是矗立河西荒漠中的一座孤城,將士久戍邊塞,戰事頻繁「黃沙百戰穿金甲」,但是,擲地有聲的誓言「不破樓蘭終不還」,才是作者表達的重心所在,鏗鏘有力,豪邁悲壯。他們雖然極力渲染戍卒不得還鄉的怨情,卻不頹喪消沉,充分顯示出盛唐詩人的廣闊胸懷。


初盛唐詩人筆下的陽關,雖是荒遠絕域,充滿了生離死別,但寫得並不消沉哀傷。在中晚唐詩人那裡,在他們敏感的邊塞認知中,陽關是絕域之地,關外戈壁茫茫,人跡罕至。中唐詩人張祜高唱「不堪昨夜先垂淚,西去陽關第一聲」(張枯《聽歌》),劉長卿雲「陽關望天盡,挑水令人愁。道路難暫隔,音塵那可求。」(劉長卿《送裴四判官赴河西軍試》),晚唐詩人李商隱悲嘆「唱盡陽關無限疊,半杯松葉凍頗黎」,貫休慨嘆「古塞腥擅地,胡兵聚如蠅」(貫休《古塞下曲》),他們筆下的陽關、玉門關,成了中華與夷狄的分界線,也是文化、風俗、心理的分界線。他們的詩歌,讀來讓人悲戚感傷,肝腸寸斷。


相對於西域來說,河西在漢代即建制郡縣,進行了大規模的開發。陽關、玉門關是國門.出關意味著與家園的離別,所以唐人在其中寄寓了很多惜別之情。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渭城曲》),送別友人出塞西域,臨別殷勤勸酒,因為出了敦煌的陽關,到達西域,就是另外一番天地,再遇到故人朋友就比較難了。但是,唐人又是多麼的豁達,「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高適《別董大》),大可不必為前途擔憂,勸勉慰籍朋友中寄寓希望,給人信心和力量。

6 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歷史感知


唐興之初,北方少數民族南下,使得唐代邊塞戰爭不斷,社會尚武風氣濃郁。唐代詩人開始把目光投向了邊塞,渴望在邊塞建立一番功業,軍旅幕府成為他們實現理想抱負的另一條道路。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當中,往往充滿了強烈深沉的歷史意識和英雄意識,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


漢唐王朝都是中國歷史上的強盛王朝,漢唐邊塞問題也有很多相似之處。漢代大規模開拓河西,設郡置縣,保疆衛邊,開通絲路等等,使得河西歷史上產生了許多傑出的軍伍英雄。河西邊塞詩歌當中反覆歌詠的衛青(衛將軍)、霍去病(霍縹姚、霍冠軍、霍將軍)、李廣(飛將軍、飛將)、張騫(張博望)、李蔡(李輕車)、班超(班定遠)、竇憲(竇車騎)等漢代英雄人物,都是在河西乃至西域建立丫赫赫戰功的歷史人物。他們在河西建立的豐功偉績,激發了唐人邊塞詩人的豪情壯志,提升了他們的人生境界。唐代邊塞詩人,雖然也不忘自己的功名抱負,不得意時也有不滿,有牢騷,但他們首先考慮的是民族國家,以及邊地人民的生活疾苦。他們借這些漢代英雄,來寄寓自己豪邁的功業理想,慷慨的愛國精神,期待勇猛有為的邊將。王維言「見逐張征虜,今思霍冠軍。」(王維《送張判官赴河西》),「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鏢姚。」(王維《出塞》),對霍去病讚揚有加,體現了呼喚驍勇善戰邊將的愛國情懷。高適反覆吟唱「憶昔霍將軍,連年此征討」(高適《登百丈峰二首其一》),「銀鞍玉勒綉鰲弧,每逐媒姚破骨都。李廣從來先將士,衛青未肯學孫吳。」(高適《送渾將軍出塞》),追憶霍去病、衛青和李廣的赫赫功績,歌頌飛將軍李廣的身先士卒,靈活應變對戰匈奴的衛青,慷慨激昂中飽含濃郁的建立功業情懷。另外,張籍「誰能更使李輕車,收取涼州屬漢家。」(張籍《隴頭水》),耿緯「漢家邊事霞,竇憲出臨戎。絕漠秋山在,陽關舊路通。」吟唱燕然勒石的竇憲,功成封侯的輕車將軍李蔡,體現了濃郁的愛國情懷和功業意識。楊凝《從軍行》和胡曾《玉門關》詩,對班超和張騫的歌頌,折射了唐人的濟世精神和愛國情懷。


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歷史認知,還體現在他們對涼州反覆地吟誦中。在唐人筆下,吟詠最多的是河西邊塞重鎮涼州,體現了河西邊塞的歷史盛衰變遷。唐人對河西邊塞重鎮涼州,總是持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唐人涼州詩歌,完全展示了唐代邊塞詩人對河西邊塞自然地理環境和人文地理環境的認知,以及其中透露的深層歷史情緒。涼州(今甘肅省武威市),也稱武威,位於河西走廊最東段。關於涼州的稱謂,《晉書》云:「漢改周之雍州為涼州,蓋以地處西方,常寒涼也」。杜佑的《通典》則言:「漢武帝置十三州,以其地西偏為涼州。蓋以地處西方,常寒涼也。」


涼州地理位置重要,山川險要。「自漢開河西,姑臧嘗為都會。魏晉建置州鎮,張軌以後,恆以一隅之地,爭逐與群雄間。??唐之盛時,河西、隴右三十三州,涼州最大,土沃物繁而人富。??西夏得涼州,故能以其物力侵擾關中,大為宋患。然則涼州不特河西之根本,實秦隴之襟要矣。」唐王朝對涼州的重要性有充分的認識,先後在此設置總管府、涼州都督府、河西節度使治所。唐高祖武德二年(619),任命李世民為涼州總管。初盛唐時期,設河西都督府和節度使府治,任命著名的文臣武將擔任涼州軍事行政長官,如楊恭仁、郭元振、崔希逸、王忠嗣、哥舒翰等,都曾擔任過涼州都督或節度使等職務。


唐代涼州文化高度繁榮,涼州詞(曲)、西涼樂、西涼伎在這裡形成,並得到長足發展,傳播到全國各地,成為文人學士喜聞樂見的創作形式之一。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創作者,無論他們親臨河西邊塞與否,他們都創作了很多涼州詩歌,表達了他們對河西邊塞地理環境的認知,真實記錄了涼州在唐代盛衰變遷的歷史。


「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岑參《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涼州繁華富足;涼州葡萄美酒名傳遍天下,劉禹錫高唱「釀之成美酒,令人飲不足。為君持一斗,往取涼州牧。」(《葡萄歌》),王翰慷慨激越之辭,「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涼州詞》),令人精神一振;「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涼州詞》)的蒼茫遼闊,變成了王之渙筆下戍卒思鄉懷土的背景,悲壯哀怨。


「安史之亂」之後,吐蕃趁機入侵,河西隴右相繼淪陷。涼州繁華不再,處處胡人,邊將無心收復失地。詩人憂心忡忡,「鳳林關里水東流,白草黃榆六十秋。邊將皆承主恩澤,無人解道取涼州。」(張籍《涼州詞》)。大曆年間,涼州為回紇侵佔,王建《涼州行》,描寫了當時邊防情況,以及涼州胡人漢化,漢人胡化。胡人漢化,學習了漢人先進的農桑技術,加強自身武備;漢人胡化,卻只知道學習胡人的音樂歌舞:涼州四邊沙皓皓,漢家無人開舊道。邊頭州縣盡胡兵,將軍別築防秋城。萬里人家皆已沒,年年旌節發西京。多來中國收婦女,一半生男為漢語。蕃人舊日不耕犁,相學如今種禾黍。驅羊亦著錦為衣,為惜氈裘防斗時。養蠶繰繭成匹帛,那堪繞帳作旌旗。城頭山雞鳴角角,洛陽家家學胡樂。


白居易,元稹均作有《西涼伎》借昔日西涼州的繁盛和獨具特色的樂舞藝術描寫,抒發安史亂後河西陷落而朝廷邊將無心收復失地,反而沉醉於西涼歌舞的悲憤之感。


晚唐時期,唐王朝西北邊塞相對平靜。唐軍先後在北塞大敗回鶻,在鹽州(今陝西定邊)擊敗吐蕃。唐宣宗大中五年(851),張議潮趁吐蕃內亂,率兵奪取涼州,收復了被吐蕃佔領的土地。薛逢《涼州詞》,描寫了沙洲節度使張議潮收復涼州之事,但是「黃河九曲今歸漢,塞外縱橫戰血流」,收復失地的喜悅,又被塞外不斷的戰事所沖淡。晚唐邊塞詩中,歌頌河湟收復之作只佔少數,大部分作品,表現的都是邊塞的陰森凄慘,對戰爭的詛咒,顯得沉重而悲戚。

7 結語


唐代河西邊塞詩的研究,離不開對河西地域的地理歷史研究。只有熟悉河西地域地理文化環境和唐代河西郡縣建置歷史概況,才能更好地把握唐代河西邊塞詩的文學創作價值和深刻思想內涵,對其蘊含的地理歷史意識作出全面準確的分析解讀。通過對河西地域的歷史沿革、地理地位、軍事建置研究,可以更全面地詮釋唐代河西邊塞詩歌的精神內涵和歷史意蘊。

本文選自:《忻州師範學院學報》第33卷第4期 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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