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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問遂:入帖「五字真經」

胡問遂:入帖「五字真經」

胡問遂(1918-1999),浙江紹興人。幼承家學,少小即有書名。1951年師從沈尹默,各體皆能,尤擅真、行、草書。楷法取徑顏真卿,上溯晉唐諸名家,得力於北朝碑版;行書兼采米法,旁及蘇、黃;草則服膺懷素,得明人韻致。帖碑互用,融會貫通,所作筆力雄肆,氣勢開張,評者以為險不怪,平不頗,方圓兼施,敦厚質美,徑畦別開,成一家面目。1960年,調入上海中國畫院,為籌建上海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會——竭盡全力。1961年4月,「書刻會」成立後,主持日常工作。1961-1965年,兼任上海美專、上海市出版學校書法教師。除創作、教學外,還致力書法理論研究,歷年發表論文有《書法的結體》、《論入帖和出帖》、《再談側鋒》、《書法的習氣和創新》等幾十篇。出版有《大楷習字帖》、《常用字字帖》、《胡問遂行草字帖》、《胡問遂書法集》等十一種。1979年,參加首批書法家代表團,訪問日本。曾先後在紹興、上海、北京等地舉辦個展。1987年,在上海師範大學所攝的《中國書法》教學影片主講《怎樣寫好楷書》。1989年,由上海書協攝錄藝術經歷,輯入《書壇耆宿》電視系列片。1991年,上海電視台攝錄播出專題片《家鄰三味書屋——記著名書法家胡問遂》。曾任上海中國畫院畫師、第一屆書法篆刻展覽會評委、上海市七屆政協委員、中國書協第二屆理事。為上海書法家協會主席團成員、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中國民主同盟會員。

學書法的同志經常會碰到這樣兩種情況:未入門的難於掌握筆法,登堂入室的又苦於依人作嫁,難為出路。這兩個問題俗稱人帖和出帖,現在分別談點這方面的體會。

我國的書法藝術,從獸蹄鳥跡的象形文字,發展到今天的真草隸篆等各種書體,已經形成一種特有的藝術規律。在祖國書法傳統藝術的寶庫中,前人留存著大量的寶貴財富,等待著我們去繼承。因為一個人遇事不能事事依靠直接經驗,事實上多數的知識都是從間接經而來的,所以有借鑒和沒有借鑒是不同的。臨摹就是一種很好的借鑒方法。在臨摹古人的法書中,我們可以學到許許多多寶貴的傳統經驗。

所謂臨帖,就是選定一本你所認為滿意的前人法書範本,面對面地依樣臨寫。概括地說臨帖有這樣五個階段;叫做讀、臨、背、核、用。

胡問遂:入帖「五字真經」

第一是讀。

「讀」是讀帖,不僅是讀帖上的文字,還須觀察分析和理解用筆的道理。一本帖,大家都說這本帖的字好,究竟好在哪裡?如果不搞懂,不理解,不知它的好壞所在,依樣描葫蘆,豈不是盲人騎瞎馬嗎?前人說:「學書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筆之意,乃為有得。」又說:「張帖於壁間,朝夕諦觀,思其用筆之理。」這些話都告訴我們要加強對帖的理解和認識。俗語說:「讀書千遍,其義自見。」讀書要熟精思,寫字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感覺到了的東西我們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到了的東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覺它。比如說:帖上筆畫俯仰向背、長短大小、欹斜高低等等,這些印象在你腦子裡不斷反覆,經過思考或者求教於師友,就會知道這些點畫之所俯仰向背等變化,為的是順應筆勢的需要,是出於調整和平衡字的重心,以達到呼應映帶、張弛開台,使書法產生一種平而不平的藝術效果。把這些外部形象的內在聯繫歸納起來就不僅掌握了外在的形,還理解了內涵的勢,由淺人深,由表及裡,使認識不斷深化,實踐就逐步提高,它們是相輔相成的。前人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一本帖的收穫多少,可以說是取決於對這本帖的理解認識深淺而定的。

胡問遂:入帖「五字真經」

第二是臨。

「臨」就是臨帖。孫過庭說:「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譯成現代語,就是「看要看得細,臨要臨得像」。但這個「察」並不光是明察秋毫就行了。「察」是既要觀察得精細人微,還要善於把觀察到的東西進行一番分析概括的工夫。大家都知道庖丁解牛的故事。庖丁因為看到了牛的薄弱環節,所謂「無厚人有間」。這個「間」就是突破口,就是牛的骨節眼,在字則是字的下筆處。米芾有言:「惜無索靖真跡,觀其下筆處。」在下筆處可見用筆藏鋒抽毫出入之跡。

一般談書法的都說「橫畫要直下筆」,直下筆鋒是橫畫下筆的一種方法,但不是唯一的方法,它可以直下左斜下、右斜下、側下、下向上下、逆下、直撞入紙下等等;還有收筆,除了回收以外,還可以上挑、下拖、空勢收鋒等等,它都符合用筆的規律。由此可見法是要講的,但不能說得太機械,俗語說「法無定法」,理解了下筆收筆的出入之跡,就掌握了取勢得勢的關鍵。這是金針度人之處,非常重要。

用筆怎樣用,取勢怎樣取,這是個參透消息的地方,也是臨字臨得像的一個前提。取勢能得勢,結構也就在其中了。寫字落筆就決定字形,它關係這個字,電影響及於一行甚至一篇,不可不慎。正因為真跡能看到起落筆和點畫的呼應映帶,所以學書重視墨跡。點畫有呼應映帶,字勢就能生動有活氣。石刻所以不易學,就是因為這些細微之處失真走樣。如果學石刻,那你就要能夠補充這些牽絲映帶,恢復它的本來面目,才不致為斑駁的石花和筆意不相聯屬的點畫所迷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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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步功夫是背。

讀書要背,學畫也要背,畫不是要默寫嗎,學字也是如此。背是鞏固記憶的最好辦法,背過幾次,印象就深刻了。不過這裡要附帶說一句,背不僅指背熟,而是最好能把筆法、筆勢、筆意理解得深透牢固些,使帖上的東西真正成為自己的東西,靜心一想,歷歷在目。前人論文說「使其言若出於吾之口,使其意若出於吾之心」。那就比死記硬背好得多了。

第四是核。

「核」是核對。俗語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就是因為從失敗中取得了經驗教訓,才能變失敗為勝利。如果你正視了自己的缺點,重視失敗的經驗,採取了改進的措施,使自己的思想符合於客觀世界的規律性,那麼這樣的失敗,正是循序漸進的必由之路。

從前我臨完或背出一張字之後就把它掛起來,反覆同原帖對照,看它一二十分鐘,就會發現許許多多的問題。現在有些同志臨帖很起勁,臨過之後往往自以為有些像而自得其樂,或者就手一甩,束之高閣,而不加以分析總結,那末這次犯的毛病.由於沒有及時發現,勢必繼續再犯,所以與原帖比照核對非常重要,否則要想提高恐怕是很難做到的。

第五是用。

「用」是使用,「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想真正學會一樣東西,照著做不能算會,只有能夠應用,並能運用自如,才算真正學到手,這是檢驗學習水平的一個重要方面。

胡問遂:入帖「五字真經」

讀、臨、背、核、用,這只是學書入門的一種方法。這些方法是不可分割的,而是統一的,要處理好它們之間的關係,還要注意約取和博覽的關係問題。初學要選定某一家的一本帖,從這本帖人手,看的、臨的、背的、用的都是這一家的字,一步也不旁窺,要專一,從一點突破,推及其餘。

如果你有很多帖,我建議你暫時把它收起來,束之高閣。為什麼?因為傳統的帖,各有各的長處,不看為的是防止見異思遷。特別在成績提不高、有了厭倦情緒的時候,更容易發生泛濫和換帖的毛病,結果今天學《九成宮》,明天學《聖教序》,後天學《多寶塔》,浮光掠影,淺嘗輒止,雖然也採用了這五種步驟,但學無所進。這就是因為失之「約取」。學書要知難而進,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要看到光明。「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突破了這一關,就是一個飛躍。寫字是個長期的事,在漫長的歲月中,隨叫會發生碰壁的事,要有韌性,貴在堅持。

從一帖人手是約取、專一的意思。有人會問那豈不是孤陋寡聞嗎?我說不會的,因為任何事情都有個階段性,對腳跟未站穩的人來說扎紮實實地下點基本功是必要的。如果有了一定水平,那末就應該盡量放開眼界,多吸收些營養,這就要博覽。所謂博覽是總觀這一家所有的書跡,研究他的師承、同道以及創新成就和對後代的影響。只有把他的上下左右關係摸清了,才能有比較清楚的認識。然後再按照自己的具體情況和條件畫出一個應該走什麼路的輪廓來。

舉個例說,如果你是學褚遂良的,那就應該對褚字有所了解。褚遂良,字登善,杭州錢塘人,累官至中書令右僕射,他父親褚亮和虞世南、歐陽詢都是朋友,所以他的書法早年以父執歐、虞為師。歐陽詢還特別欣賞他的真書。中年以後他專攻右軍,真書甚得媚趣。虞世南死,唐太宗深感無人可與論書。魏徵因薦舉遂良可當此任,說他「下筆遵勁,甚得王逸少體」。太宗即日召令侍令,並將御府所藏所有王羲之書跡叫他鑒別,遂良備論真偽,一無舛誤,以此受知太宗。他因曾受太宗臨終順命,為此竭力諫止高宗納武則天為後,致屢遭貶謫,永徽六年左遷潭州都督,顯慶二年再徙桂州,旋貶愛州,最後上書自明,不蒙採納,顯慶三年竟以憂死,年六十三歲。歷來評褚遂良為唐初四大書家之一,說他的字如「瑤台青瑣,窅映春林。… 黃人嬋娟,不勝羅綺」,其實他的成就並不限於美韻,沉摯厚重是其另一特點。

胡問遂:入帖「五字真經」

褚遂良傳世書跡無爭議的有四碑,以《伊闕佛龕碑》為最早。碑貞觀十五年魏王泰立,摩崖,在洛陽龍門中洞。雖稱碑,實系大遺像,是年褚四十六歲。翌年書《孟法師碑》,此二碑雖相距僅一年,然風格各異,《伊闕》骨氣勁峭,得歐法之遺,《孟法師》韻致華美,為虞永興嫡嗣。王世貞稱「波拂轉折處無毫髮遺憾,真墨池中至寶也」。特別是《伊闕》,如置之六朝造像之中,殊難識別,這是他用功的作品。初唐碑版素以難學著稱,而此二碑為尤甚,王僧虔謂:「纖微向背,毫髮死生。」歷來以為練柳公權書易得筆力,我說練柳不如練褚。因為用筆精到,筆力凝重,特別是結構樸質中見秀整,寬博而偉岸。不具特色,就是特色。在一種風氣盛行的情況下,不具特色,可以不為形貌所籠罩,就容易自立門戶。《房玄齡碑》是永徽三年楮遂良五十七歲時寫的,勁健疏瘦,似癯實脾,寬博中別具遒媚之致。翌年作《雁塔聖教序》,溫婉秀逸,空明飛勁,點畫揖讓向背之間,時出行押筆意,是他晚年自家面目。

六朝真書,體勢筆法,皆分隸遺法。右軍的突出成就是把質樸陋劣的分隸楷法寫成流媚的新體。但這一筆法體勢的變革,雖有右軍創導於前,還是經過很長時間無數書家的共同努力,一直到初唐歐、虞出來以後,真書才脫盡分隸遺形而成為典麗的唐楷風規。褚書《伊闕》、《孟法師》由於早年所作,雖紹述精勤,但個人風格尚未形成,未臻蛻化,遂覺創穫不多。迨《房梁公》、《雁塔聖教序》出,才形成褚書自家筆陣。他的成長,是有他多方面的因素。褚以歐、虞為師,歐、虞的成就是脫盡分隸體勢把真書寫得極其純熟,成為一代新風。但歐的謹嚴刻厲和虞的沉粹安詳,加以用筆使轉起止無跡,因之歷代以來,兩家聲名雖盛,但流風所被,傳授為難。褚遂良中年之後,長期在御府鑒定右軍書跡,浸潤既久,於右軍書勢,自必別有會心。他深知右軍成就在於用隸法而不存隸形,至歐、虞而臻極至。《伊闕》、《盂法師》克紹箕裘,所得僅爾。故非改弦更張,難望出人頭地。書史稱遂良嘗書授史陵,陵隋人,書跡不傳,因此我們不妨設想《龍藏寺碑》或竟出史陵之手。而褚之疏瘦勁健是通過《龍藏》而遠師《禮器》、《韓敕》以取得成就的。他把日漸泯滅的分隸筆法體勢重新體現顯露出來,把精整端嚴的字形寫得雍容婉暢,不時流露出行書的牽絲來,使日趨精巧雅化的唐楷趨向飄逸流暢。這一變易,可說是師右軍之意而不師右軍之跡,以古為新,別闢蹊徑,是褚遂良自成一家的一個創穫。所以一經問世,就洛陽紙貴。從現存的大小唐碑來看,以褚為師的真是不勝枚舉,可見其成就之大和影響之深遠了。正因為褚書流便,容易為群眾所接受,所以劉熙載稱他為廣大教化主。

學褚字最著名的有《信行禪師碑》、《善才寺碑》、《王居士磚塔銘》、《衛景武公碑》、《轉輪王經》、《姜遐碑》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小唐碑。這些碑版學褚都很有名,也各有所得,只是各人的風格不很突出,雖然筆法甚為精到,但總覺創穫不多。不過作為學褚字的參考資料,卻也是很好的借鑒。此外,還有《倪寬贊》、《大字陰符經》、《枯樹賦》、《哀冊》等一些有爭議的褚字,也都值得很好學習吸收。特別像《大字陰符經》,由於它是墨跡,轉鋒布勢,下筆清楚,學《伊闕》、《孟法師》的如能同時兼臨《陰符經》,不但容易掌握筆法,而且也可以使點畫呼應揖讓之間,映帶生姿,免得沾染石刻端嚴板滯、筆畫不相連屬的習氣。以上極其簡單地介紹褚字師承淵源和對後人的影響,目的在於博覽。而以古為新,師右軍之心而不師其跡,應是出帖的關鍵。人帖講到這裡已經進入出帖了。(因為篇幅有限,出帖問題以後再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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