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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幸福的秘訣在於使你的興趣儘可能地廣泛

 海風的牽引

華語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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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英國哲學家、數學家、邏輯學家、歷史學家,無神論或者不可知論者,上世紀西方最著名、影響最大的學者和和平主義社會活動家之一,羅素也被認為是與弗雷格、維特根斯坦和懷特海一同創建了分析哲學。他與懷特海合著的《數學原理》對邏輯學、數學、集合論、語言學和分析哲學有著巨大影響。

幸福的秘訣在於使你的興趣儘可能地廣泛

幸福的秘訣在於:使你的興趣儘可能地廣泛,使你對你所感興趣的人和物做出的反應盡量傾向於友善,而不是敵視。

現在我們來看一下幸福的人,這是一件較為輕鬆的事情。從我與友人們的閑聊或其著作中,我同他們得出同樣的結論:在現代社會中,幸福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卻發現,內省、到國外旅行以及和我的花匠聊天等過程中,往往會將這一感覺驅趕得無影無蹤。在前面我已論述了我的那些文學界朋友的不幸福之處,在這裡我想回顧一下,在我的生命旅途中,我所遇到的那些幸福的人群。

雖說有中間的層次,但幸福大體可分成兩類。我說的這兩類,也可以被稱作現實的和幻想的,或肉體的和精神的,或情感的和理智的。當然,名稱的選擇要視被證明的論點而定。而眼下,我卻不想證明什麼論點,只想進行描述。

也許區別這兩類幸福的最簡單的方法是:一類幸福是對所有人都敞開胸懷,而另一類幸福則對能讀會寫的人表示親切。

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認識一個掘井的人。他好幸福!這個人身材高得出奇,肌肉發達,他既不會讀又不會寫。當他在1885年得到一張國會選票時,他才有生以來頭一回知道存在著國會這麼一個機構。他的幸福並不是源自知識,也不是基於對自然法則、物種完善、公共設施公有權、19世紀40年代基督教新教派之一的安息日會認為的「最後勝利」,或知識分子認為人生享受所必不可少的所有信條,而是基於身軀的活力、足夠的體力和對石塊這類並非難以逾越的障礙的征服。

我那位花匠的幸福則是同一類的,他長年和野兔作戰,他說起那些小動物,就像倫敦警察廳提及的不安定分子一樣:把它們描繪成行事詭秘、心懷叵測、兇惡殘忍,只有同樣伶俐狡猾的對手才能和它們較量。猶如那些聚集在神話傳說中瓦爾哈拉大廳里的英雄們,他們每天都在追殺著一頭能暮死朝生的野豬,我的花匠也能逐殺其死敵,而並不擔憂第二天那死敵會死而復生。那花匠雖說已七十好幾了,可他整天不歇手腳。為了幹活,他還得走上八公里的山路,但歡樂之泉是享用不盡的,那源頭恰恰來自「那些兔崽子們」。

你會說,像我們這樣知書達禮的人,享受不到這類單純的快樂,如果我們對兔子這般弱小的動物發起戰爭,我們能體驗到什麼快樂呢?照我看來,這一說法實在膚淺。一隻兔子要比黃熱病桿菌大得多,然而,一個擁有知識的人卻會從與後者的搏鬥中獲得樂趣。就情感內容而言,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所得到的快樂,與我的花匠所體驗到的是完全相同的,教育所造成的差異僅僅在於產生這種種快樂的活動形式不同而已。

成功的快樂需要一些困難相伴隨,使成功最初看來是沒有把握的,但最終大多成功了。這或許就是為何不過高評價自己的能力,便是幸福之源的一大原因。低估自身者常常為成功而感到意外,而高估自身者則往往對失敗感到驚訝。前者的意外令其歡暢,後者的驚訝使之憂傷。因而明智的做法是既不無端地自負,也不自卑得連進取心都沒有。

在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群中,現今最幸福的人是科學家。其傑出者感情純潔,他們從工作中獲得極大的滿足,這樣他們也能從飲食,甚至從婚姻中獲得快樂。藝術家們和文學家們將其婚姻生活中的愁眉苦臉看作是禮儀上的必要,而科學家則往往能盡享這古老的天倫之樂,其原因在於:他們智力的較高部分完全被其工作所佔用,主人不許這部分智力涉足它們並不擅長的領域。

在現代世界上,科學是進步和力量的標誌,因而其重要性既不為科學家,也不為普通人所懷疑,所以,在工作中,科學家是幸福的。由於較為純潔的情感容易得到滿足,科學家便不需要情感那麼複雜。複雜的情感猶如河水中的泡沫,平緩流動的河水遇上障礙便產生了泡沫。只要生機勃勃的水流沒有受阻,那麼它便不會掀起小小的浪花,粗心的人則會對其蘊藏的力量視而不見。

科學家的生活具備了幸福的一切條件:他有一項能充分展示其能力的空間,他所取得的成就,不僅對自己,而且對大眾都是非同小可的。在這方面,他比藝術家要幸運得多。當大眾不理解一幅畫或一首詩時,他們便說這幅畫如何糟糕,或這首詩如何蹩腳;但是當他們不理解相對論時,他們便說自己受的教育有欠缺。結果便是:愛因斯坦受萬人敬仰,而丹青能手卻在閣樓中飢腸轆轆。愛因斯坦是幸福的,而畫家們卻是不幸福的。

以一貫的我行我素來抗衡大眾的懷疑態度,在這種生活中,很少有人是真正幸福的,除非他們能把自己關在一個排外的小圈子裡,忘卻外面冰冷的世界。而科學家則不需要小圈子,因為除了同事,大家都器重他。相反,藝術家則處於要麼選擇被人瞧不起,要麼選擇生活在似粗鄙者的痛苦不堪的境遇之中。如果這位藝術家具有一流的才華,那麼他必定會招致非此即彼的厄運:若他施展了自己的才華,便會有前者的結局;若他藏而不露,便會有後者的下場。當然事情並不總是這樣的,也有過這樣的時代,優秀的藝術家們,甚至在他們年紀輕輕時,便為人們所尊重。

16世紀義大利教皇朱利阿斯二世雖說可能虧待了米開朗琪羅,但他從不認為米開朗琪羅不會作畫。現代百萬富翁,他可以給江郎才盡的老藝術家拋擲萬貫錢財,但他絕不會認為,藝術家們所從事的活動,與他的一樣重要。也許這些情況與下述的事實有點關聯,即一般而言,藝術家比科學家要不幸福些。

我以為必須承認的是,在西方國家,絕大多數富有才氣的年輕人,往往是因為沒有足夠的、使其出眾的才華得以充分展現的工作而感到不幸福。而在東方國家,情形便兩樣了。眼下,世界其他地方的青年大概總不如蘇聯的知識青年們那麼幸福。蘇聯的青年們有一個嶄新的世界要去建立,與之相應的,他們有熱烈的信仰。老朽們或被處死了,或被餓死了,或被放逐了,或被清除了。這樣,他們便不能迫使青年們要麼作惡多端,要麼無所事事,二者必居其一,就像在所有的西方國家裡那樣。

對有教養的西方人來說,年輕的蘇聯人的信仰或許是無情的,可對這心存信仰人又能提出什麼異議呢?他們的確在創建一個新世界,一個符合其意願的新世界,這世界一旦建成,它幾乎毫無疑問將使普通的蘇聯人比起革命前來要幸福得多。它或許不是有文化的西方知識分子所樂於居住的世界,但那些有文化的西方知識分子並不非得去那裡生活。因而,從任一實際角度來判斷,年輕蘇聯人的信仰是有道理的,除了基於理論的種種批評之外,對這一信仰所進行的譴責,說它慘無人道,實在沒有任何理由。

在印度、中國和日本,外部的政治因素侵擾了年輕的知識分子的幸福,但不存在像西方國家那樣的內部障礙。對青年人來說,存在著具有重大意義的活動,而且只要這些活動取得成功,那麼青年人便會感到幸福。他們覺得自己在國家的民主生活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他們有著日夜追求的目標——雖說困難重重,但終究會實現。

而西方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表現出來的玩世不恭,是安逸和軟弱相結合的產物。軟弱使人感到一切忙碌都是不值得的,安逸則使這一痛苦的感受變得可以容忍。在整個東方,大學生期望能對大眾輿論有更多的影響,但在現代西方,他們卻不能做到這一點。不過,東方大學生髮財賺大錢的機會比西方大學生要少得多。正因為既不軟弱又不安逸,他才成為一個改革家或革命者,而不是一個玩世不恭者。改革家或革命者的幸福來源於大眾事業,即使在將要被處死的關頭,他或許比那些安逸的玩世不恭者享有更多的真正的幸福。

我記得有一個年輕的中國人,他來我校做客,並打算回去在反動勢力的區域內建立一所同樣的學校,他想結果將會是腦袋落地,然而他講這些時卻是那般恬靜與幸福,我只能暗自羨慕之。

儘管如此,我又不想說唯有這些非凡的幸福才是可能的。事實上這些幸福只降臨於少數人身上,因為這些人具有一般大眾所缺乏的某種能力和廣博的興趣,並不是只有著名的科學家才能從工作中獲得樂趣,也不是只有大政治家才能從鼓吹其事業中得到歡愉。工作的樂趣對每一個具備特殊技能的人都是敞開的,只要他能在運用其技能的過程中得到滿足,而並不要求獲得滿堂的喝彩。

我曾經認識一位少年時雙腿殘廢的男子,在後來的漫長歲月里,他卻是那麼的寧靜、幸福。他之所以有這樣的幸福,是因為他寫了一部長達五卷、有關玫瑰花枯萎病的專著。在我眼裡,他是這方面的一流專家。我無緣結識一大批研究貝殼的學者,然而從認識他們的人那裡,我知道研究貝殼給那些樂此不疲的人帶來了快樂。

我認識一位世界上最優秀的排字工,他是所有那些伏身於字體創新者的楷模。但是那些有聲望的人對他的真摯敬重所給予他的快樂,還不及他運用技巧時的快樂感覺更真實——這一快樂與優秀的舞蹈家從跳舞之中獲得的快樂大致相當。我也認識其他一些排字能手,他們能排數學字體、宗教手稿、楔形文字,或任何冷僻和困難的文稿,我並沒有探究這些人的私生活是否幸福,但在工作時間裡,他們從那富於建設性的工作中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人們通常會說,在我們這個工業時代,技術性工作所提供給手藝人的快樂天地比過去要小。我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不錯,現在的技術工人所做的工作,迥然不同於那些吸引著中世紀行會的活動。但在工業經濟中,技術工人仍然具有舉足輕重、不可或缺的地位,還有那些製造科學儀器和精密機械的那些設計師、飛機製造師、司機,等等,他們都有一個幾乎可讓技能得以無限發展的行業。

根據我以往的觀察,在相對落後的地區,工人和農民並不像汽車或火車司機一樣幸福。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的農民,時而犁地,時而播種,時而收穫,其勞動形式的確多種多樣,但他得看老天爺的臉色,而且他深知這一依賴性。而製造現代機械的人則意識到人的力量,他感到人類是自然的主人,而不是它的奴隸。但那份工作對大多數僅僅看管機器的人來說是非常乏味的,他們機械地重複著某一操作,很少有變化。但是工作越乏味,它就越有可能讓機器來操作。機器生產的最終目的在於建成這樣一種體制:機器做一切令人生厭的活兒,而人類從事變化且具有創造性的工作。

在這樣的世界上,比起農業產生後的任一時代,工作將變得不再令人厭煩,不再令人感到壓抑。在開始從事農業的時候,人類便決定屈從於單調、枯燥的生活,以減少挨餓的風險。當人們依靠狩獵能獲得食物的時候,工作便是一種樂趣,人們不難從富人們仍以這些祖先們的職業為樂的現象中找到例證。

然而一旦農業站穩了腳跟,人類便進入了平庸頹廢、痛苦悲慘和瘋狂愚蠢的漫長時期,直到今天,他們才得以在機器的幫助下解放自身。感傷主義者當然可以大談什麼與泥土的親密關係,哈代筆下世故農民的老辣的智慧,等等,但是每個鄉下青年人的願望之一,便是要逃脫忍受風雨旱澇的奴役和漆黑冬夜寂寞的境地,到城裡找活干,工廠和電影院里的氣氛是實在的,有人情味的。友誼與合作是一般人幸福的基本成分,人們能更充分地在工業而不是農業勞動中得到它們。

對某一事業的信仰是大多數人的幸福源泉,這裡不僅僅指受壓迫國家中的革命者、社會主義者、民族主義者等,而且也包括其他層次的信仰。我所知道的一些人,他們相信英格蘭人是十個失傳部落的後裔,他們幾乎總是幸福的,而那些相信英格蘭人只是埃弗雷姆和《舊約全書》中的故事,是馬納塞部落的人,也同樣是幸福的。

但是,我可不想讓讀者對此產生信仰,因為我不會去鼓吹任何對於我來說是虛假信仰的幸福。出於同樣的原因,我也不會慫恿讀者去相信,人應該僅僅依靠癖好生活,不過要找一件並不是異想天開的事情也是容易的,而對此事真正感興趣的人們,則在閑暇時有了一份美差,它足以排解人生如夢的感覺。

與伏身平凡事業相近的是沉溺於某一愛好。在活著的、最傑出的數學家中,有一位將其時間平均分給數學研究和郵票收集。照我看來,當這位數學家在前者毫無進展時,後者便給他帶來了安慰。當然集郵不僅僅能排除因難以證明數學理論中的命題而產生的苦惱,而且郵票也不是能被收集的唯一物品。

試想,古老的瓷器、鼻煙盒、羅馬硬幣、箭鏃以及石器所展現的境界,該讓人多麼的欣喜若狂、心馳神往!而我們當中的許多人卻對這些純樸的歡樂不屑一顧。我們在小時候體驗過它們,但後來出於某種原因,我們卻認為它們與成人格格不入,這實在是大錯特錯,任何對他人不造成危害的快樂都應得到珍視。

就我而言,我「收集」河流:我為順伏爾加河而下和逆揚子江而上感到欣喜萬分,又為從沒見過亞馬孫河和南美洲北部的奧里諾科河而百嘆遺憾。這些情感可謂單純之極,然而我並不為它們感到羞怯慚愧。讓我們再看一下棒球迷們的激昂歡樂吧,他們以熱情而又貪婪的眼光看著手中的報紙。我認識一位美國一流的文學家,其作品給我留下的印象是,他十分憂鬱。然而和他第一次會面就產生了不同印象。我記得當時電台恰好在報道一場棒球賽的結局,這位文學家忘了自我,忘了文學,忘了我們世俗生活的一切煩惱,他欣喜得狂叫起來,因為他所鍾愛的球隊獲得了勝利。從那以後,我便能讀著他的作品而不為書中人物的不幸感到壓抑了。

不過,一時的狂熱和業餘的愛好,在多數情況下不是幸福之源,它們只不過提供了一種逃避現實、暫時忘卻難以面對的痛苦的手段。比起其他的,根本的幸福更有賴於對人和物的友善關懷。

對人的友善關懷為柔情的一種形式,但不是那種貪婪的、佔有的和非得到回報的形式,後者往往是不幸福的禍根。能得到幸福的那一種形式,是喜好觀察人群,並從其獨特的個性中獲得樂趣,他希望使那些與自己有接觸的人能表現其興趣,並得到樂趣,而不是想去左右別人,或得到別人的狂熱敬慕。

如果一個人以這種態度對待他人,那麼他便是幸福之源,同時他又是別人友愛的對象。他與別人的關係,無論密切還是疏遠,都會滿足他的興趣和感情。他不會由於別人的忘恩負義而滿臉不歡,因為他將很少得到這種回報,並且即使有,他也不會在意。

在另一個人身上,相同的特性會使那個人怒髮衝冠、暴跳如雷,而在他身上,則成為樂趣的來源。別人苦苦奮鬥所不能取得的成就,對他而言則是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他幸福,因而他將是個愉快的同伴,而這又給他的幸福增添了許多。

但這一切必須是真切的,它絕不能產生於自我犧牲的想法,這一想法源自責任感。在工作中,責任感是有效的,但在人際關係中,它卻是糟糕的,人們希望彼此喜歡,而不想讓別人忍耐、順從地去忍受。自然而然、不費工夫地喜歡很多人,也許是個人幸福最旺盛的源泉。

我在上一段也提到對物友善的關懷。這說法也許有點牽強,人們或許會說,對物是不可能感到友善的。儘管如此,在地質學家對石塊或考古學家對廢墟所具有的興趣中,存在著與友愛相似的東西。對於敵對的而不是友善的事物,人們不可能感興趣。一個人因為厭惡蜘蛛,想住到它們較少光顧的地方,所以他也許會收集有關蜘蛛習性的資料。但這一興趣絕不會產生地質學家得自於石塊的那種歡樂。對無生命的事物所表現出來的興趣,雖然不如對待同胞的友愛態度在日常幸福的成分中那麼有價值,但是它仍然具有重要性。

世界廣闊無垠,而我們自身的力量卻是有限的。如果我們所有的幸福都局限於自身的情形之內,那麼不向生活索要更多的東西就是很困難的,而貪求的結果,一定會使你連應得的一份都落空。一個人若能憑藉一些真正的興趣,如16世紀的宗教曲、倫特會議或是星辰史等,而忘卻其煩惱的話,那麼當他漫步回來進入一個無關個人的世界時,定會發現自己覓得了平和與寧靜,使他能用最好的方法去對付他的煩惱,同時也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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