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份的哈蜜瓜
早開的晚霞
林宥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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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給你翅膀，你為什麼要飛翔
7月1日，我們養了一隻貓；
7月9日，我們告別了一隻貓。
貓咪剛來到我們家的時候，小小的一隻，十分可愛。我有一個書架，底層離地不高。小貓爬了上去，把自己塞進底層的書和上一層木板之間的間隙中。我像大貓一樣趴下來看它，它怯生生地，也看著我。
它可是一隻橘貓啊，但是它一點都不胖，臉尖瘦尖瘦的，有點像個猴兒，耳朵又出奇的大，像狐狸。
我叫喚了它一聲。當時它還沒有名字，我應該也就是隨口叫一聲——記不清了，也許我只是學貓叫了一下。我學貓叫可學得不像，以前嘗試過這麼逗野貓，沒有成功的案例。
姑且就假設我是學貓叫了一聲吧，「喵」，它直直地盯著我，一動沒動，也沒搭理我的意思。它的眼睛可真漂亮，黃綠色的，像小玻璃珠子一樣，彷彿眼睛裡有一整個清朗的世界，彷彿帶著光，彷彿映在我的心裡乍破了天色。
女朋友為它購置了各種用具，林林總總，還包括了一頂略顯浮誇的小帳篷貓窩。那時候我還有一點吃醋，打趣說她給我買過的東西還沒有給一隻貓多。我嘴上這麼說，不過看著它在玩一個快遞盒子，心裡想的是我得給它正兒八經地買個玩具。可是沒來得及，它由始至終只有一個紙盒，一條包裝絲帶，以及我的書包。想到就心酸。
就是這個漂亮得很浮誇的小帳篷
女朋友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哈蜜瓜」。我覺得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就是顯得有點兒瓜。雖然它有了正式的名字，可是我叫它的時候都比較恣意妄為，有時候我會叫它「瓜瓜」，有時候會叫它「喵喵怪」，有時候會叫它「哈太子」或者「太子」。
叫它太子是因為我是第一次養這種體型大一點的動物，女朋友也沒什麼經驗，於是我們都有點意料不到養一隻貓會花費這麼多精力和金錢。想想貓尤如此，小孩更甚，於是我和女朋友說咱們估計將來是要不起小孩了，哈蜜瓜就當是我們自己的小孩吧。然後我就對著哈蜜瓜說：朕從今日起冊封你為太子。話說當時太子正在貓砂盆里出恭，所以沒有等它接旨朕就去給它清理便便團團了。
也許是因為我常常亂叫它的名字，它一直都沒能記得自己叫什麼。又也許，其實名字對它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可能是會有人一直一臉期待的守在一邊等著鏟它的粑粑，可能是醒著的時候可以吃腳腳，撓尾巴。
吃jiojio
它適應了環境以後，就開始有點粘人了。又或者說，是我們適應了它以後，我們就開始粘它了。它只要喵喵喵地叫，我們就覺得它是在叫喚我們，然後我們就抱著它，問它是不是餓了，是不是渴了，是不是要拉粑粑了。
你知道嗎，當它在你面前，看著你，奶聲奶氣地叫的時候，你會感覺到你的心每跳一下，就軟一分，最後慢慢融化成一捧蜜糖，使你的每一口呼吸都是甜的。狐狸對小王子說「tame」就是建立聯繫，就是彼此再也不可或缺，就是世界上的唯一。那個時刻，我有點明白了。有一隻貓，我想，它把我馴服了。
我們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它喜歡走過來，窩在我們大腿上睡覺。我拍過一張它在我腿上睡著的照片，發在了朋友圈。朋友們留言說「十橘九肥」「大橘已定」。我看著它尖尖的臉，滿眼都是它變成大肥貓以後的身影。
當時我想，等到它那麼肥，趴在我身上睡覺我怕是要英年早逝的。還是說，它變成大肥貓以後，也不免落了俗套，成了蔑視鏟屎官的主子，不再粘人了呢。現在我看著那張照片，似乎還能感受到小小的暖暖的一團，感受到它粉粉的的小肉墊捏起來軟軟的，感受到它「呼嚕呼嚕」的像是有個小馬達在它喉嚨里。
可是啊，可是啊，我沒有機會看見它變成大胖橘貓了。我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給它搭了一個窩，它就靜靜地睡著吧，不用著急著醒來，不用著急著長大，就是瘦瘦小小的模樣，就是我深愛著的模樣。
後來它生病的時候，不太吃東西了，吃了也會吐，於是就長時間的睡覺。毛色也變得暗淡了，彷彿舞台上的燈光再也打不到它的身上。前後看過幾次醫生，情況沒有變好，可是似乎也沒有變壞，我們幻想著它按時吃藥應該就會好起來了。
它還是粘人，還是喜歡窩在我們大腿上或者身邊睡覺，甚至到後面它上下沙發都有些困難，它就在腳邊叫我們，讓我們抱它上去。有一晚我索性就一整宿睡在沙發上陪著它，這是我和它共處時間最長的一次。它難受的時候會輕輕地叫，一聲一聲的，像錐子一樣扎在我心上，我現在仍然記得，記得它叫喚的時候無助的眼神。
它生病的那幾天，慘兮兮的。最後一次看醫生的時候，是我女朋友帶去的，她微信告訴我說它要住院了。我準備好了寵物外出包用來接它回來。我想著過兩天它回來前要給它用過的東西消毒。我想著明天怎麼也得抽個時間去醫院看看它，它一天沒見我們，怕是要生我們的氣的。我想著它回來以後是不是要給它吃點好的補一補。我設想了所有的未來，可我沒想到過，它回不來。
我以為我們以後相伴的日子還很長。我以為。
女朋友電話里告訴我它走了，她的聲音啞啞的，顫抖著。我沒有辦法安慰她，我甚至沒辦法說出一句話來。我覺得身邊的空氣都被抽走了，我覺得心裡有東西在崩落。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剛完成部分烘焙的工作在進行杯測。接完電話以後我繼續杯測，我看見我的勺子在發抖。
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裡趕，努力綳著不讓自己的情緒斷弦。回到家，我看見它飲水碗里的水還沒換，我看見它的盒子在桌子底下，我看見貓砂盆里有沒清理乾淨的小結塊，我看見它所有生活過的痕迹仍然生活著，我看不見它。
說好要用來接它回家的包包里，我看不見它。
寵物醫院可以幫忙處理後面的事情，我看不見它。
我忘了最後一次見它是什麼時候了，我看不見它。
我覺得室內的空氣變得凝滯，變得粘稠，堵住了我的鼻子，迷糊了我的眼睛。我知道這是悲傷，我知道所有生死的道理，可是我止不住悲傷。想來我也不是多堅強的人，想來有些時候堅強也無用。
那天晚些時候，我們終於想到要出門吃點東西。屋裡光線昏暗，可打開門，原來室外陽光正好。這才看見門角處有一隻小蝴蝶，黃色黑斑。
那小傢伙在門打開以後停留了一下，就飛走了。我向它輕輕說了聲再見，女朋友背過身抹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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