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李天然在屋頂上一直奔跑,姜文在電影里永遠驕傲

李天然在屋頂上一直奔跑,姜文在電影里永遠驕傲

做有價值的思想分享

《邪不壓正》首映當天,為了自我預熱,我早上溫習了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太陽照常升起》。當年初看一知半解,再看莫名落淚。晚上,帶著滿懷的期待,走到了影院。

路上,約略想起,姜文曾對馮小剛語重心長說的一句話:小剛,你應該把葡萄釀成酒,不能僅僅滿足於做一杯一杯的鮮榨葡萄汁。

看完《邪不壓正》,已是凌晨,抹黑回去的路上想:姜文這次釀給大家的酒,摻了醋?水?還是鹽?

許知遠在一篇文章說,有一天他看到一則舊廣告:三張照片,依次是一瓶伏特加、一輛勞斯萊斯、一張海明威,照片下分別寫著酒、車、作家。

他轉而聯想到,把伏特加換成茅台、勞斯萊斯換成紅旗、海明威換成姜文,把作家換成導演,同樣成立。

廣告的弦外之音,指他/它們都在各自領域有不言自明的號召力,符號價值甚至超越行業本身。

在我看來,還有另外一層意義。

姜文跟海明威、伏特加、茅台,在氣質或風格上,可以說是融會貫通,一脈相承的。姜文影像中的恣意揮灑,狂狷不羈,也流露所謂的「酒神精神」。

而從姜文的電影來看,關於其「酒性」,我想到了三個關鍵詞。

一是非分。

姜文在訪談中坦言,電影不是家常里短、三瓜倆棗的瑣事。超越家常里短的夢想,才是電影。而且,電影絕不是分內的事,分內的事就沒意思了,電影要是非分的事。

聽到「非分」兩字,我愣了半晌,想來想去。我想到了宗白華在《美學散步》的一句話:「每一個造出新節奏來的人,都是拓展了我們的感情,並使它更為高明的人!」

一定意義上,「非分」是跟「新」有聯繫的。姜文把對「非分」的藝術領悟,融入到了他的電影創作中。

從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開始,幻覺、夢境、現實統統放在一盤子里,它們的界限模糊不清。

馬小軍在大雨磅礴中對米蘭告白,米蘭在田地里惡搞馬小軍,馬小軍用啤酒瓶捅了劉憶苦…虛虛實實或許不難分辨,但所有的虛實,都反映了主觀的真實,拓寬了情感表現的邊界。

《陽光燦爛的日子》

到了2007年,姜文把「非分」的藝術理念,更深地融匯到作品中。《太陽照常升起》的魔幻現實主義,一直延續到《邪不壓正》。

於是,我們看到年輕的「瘋媽」,在火車上生下了李東方,李東方剛好落到了一片如夢如幻的花叢中,詩意的表達,讓希望具有超越一切的穿透力,讓新生足以撫平世間所有的傷痛。

《太陽照常升起》

現實的可能性,好比一個小火爐,而姜文的胸腔,簡直懷著一座火山。火爐是容納不了火山的。要吐納氣華,就要超越現實的土壤;野馬脫韁,來到一方孤莽天地最帶勁。

屋頂,跟嘈雜的地面相比,宛如另一片高遠天地。

於是,我們看到,馬小軍在米蘭家的房頂徘徊;《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瘋媽」在屋頂左右踱步,悠長吟詩;《邪不壓正》里,李天然在屋頂上,披著長衣,揮灑飛奔。

《邪不壓正》

屋頂是姜文心嚮往之的人間天堂,遺世而獨立,與白雲藍天為伴,與太陽月亮為伍。在超越凡塵的「非分」之地,才可以酣暢做夢,仗劍天涯。

二是華彩

姜文的「北平三部曲」,有著獨樹一幟的風格,人們多用「濃墨重彩」、「目不暇接」、「邪魅狂狷」之詞予以評價。

在訪談中,姜文不無遺憾地說,今天的電影,很多電影手段都沒有用上。而且,中國有上千年的戲劇底子,那是財富。

美學家宗白華總結,自古以來,中國有兩種不同的美的理想。

一種是清水芙蓉的美,像王維的「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陶潛的詩,宋代的白瓷,洗盡鉛華,返璞歸真。

一種是錯彩鏤金的美,比如楚辭漢賦,京劇的服裝之類,繁麗似錦,蕩氣迴腸。

按這個標準劃分,姜文的電影無疑屬於「錯彩鏤金」一類。

《一步之遙》

在姜文的「北洋三部曲」中,服化道的精緻與講究,台詞之富有腔調,且密不透風,表演之誇張用力,剪輯之凌厲,聲音之鏗鏘細膩。觀眾像看一場專供宮廷的舞台戲劇,富麗堂皇。

《太陽照常升起》的錯彩鏤金,則體現在敘事結構的繁複,故事格局的宏大,時間跨度的長遠。

《陽光燦爛的日子》雖然講的是物質匱乏年代的故事,但姜文呈現了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大夥在豪氣的莫斯科餐廳,喝啤酒,在電影院門口喝北冰洋。馬小軍把玩望遠鏡、米蘭塗抹雪花膏,於北蓓吻到馬小軍臉上的口紅,還有《列寧一九一八》,《牛虻》…這些點綴,構建起的,不是第五代導演慣常呈現的匱乏世界,而是一個錦繡多彩的世界。

《陽光燦爛的日子》

就像姜文說的,電影要對得住有上千年歷史的中國戲曲。

三是主觀。

姜文在兩檔訪談節目中,都重點提到了「主觀」兩個字。

他如此解釋:藝術創作如果不主觀,要博爾赫斯幹嘛?要托爾斯泰幹嘛?要王朔幹嘛?沒有主觀就沒有創作。

姜文創作上「主觀」,與其說是領悟和改進,不如說是本能的藝術自覺。

在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中,姜文讓工作人員把馬小軍邂逅米蘭的那條街道,打掃得乾乾淨淨,還清掃掉髒兮兮的大雪,讓它看上去就像夏天。

姜文說,當年的情況,具體是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的記憶中,真實的情況就是那樣的。

這就是主觀的真實,而主觀的真實,是來自大量客觀的經驗,有了這些經驗,才有「變形的權力」。

中國電影界,姜文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從第三代導演到第六代導演,他都合作過。

跟謝晉合作了《芙蓉鎮》、跟謝飛合作了《本命年》,跟張藝謀合作了《紅高粱》,跟陸川合作《尋槍》,並且《芙蓉鎮》《紅高粱》兩部作品皆載入史冊,這是十分罕見的。

另外,姜文還當導演,導演成績甚至不比表演成績遜色。不誇張地說,其執導作品《陽光燦爛的日子》《鬼子來了》都是中國電影史上不可撼動的作品。

從這個角度來說,姜文從影幾十年,掌握了足夠多的「客觀經驗」,他似乎又有「主觀」的權力。

然而,主觀是成是敗,於姜文,也許不以為然;於觀眾,似乎褒貶分明。某個意義上,姜文電影中「自我」的強弱,也可以作為姜文「主觀」程度的大小。

《陽光燦爛的日子》和《鬼子來了》時,姜文的風格還不太明顯。到了《太陽照常升起》,不管是魔幻現實主義,還是眼花繚亂的敘事風格,姜文味道初露痕迹。但這部電影口碑雖不錯,市場表現卻不如意。《讓子彈飛》時,已被人評價「很姜文」,口碑票房雙豐收。

《讓子彈飛》

而到了被評為拍「飛」了的《一步之遙》,其主觀程度,或說自我程度簡直登峰造極,但是口碑票房雙雙撲街。

《邪不壓正》介於《讓子彈飛》和《一步之遙》之間,票房和口碑都相對一般…這麼一說,好像有那麼個規律,那就是姜文的「主觀」程度,跟它的票房成反比。

醋?水?鹽?

《讓子彈飛》一炮而紅後,姜文在心態上迎來一個轉折。

拍現實主義或文藝片,從戛納和威尼斯捧回大獎,在觀眾心中贏得尊敬。拍商業片,要票房有票房,要口碑有口碑。在商業和藝術之間的遊刃有餘,要姜文不自信都難。

他說,我覺得我自己拍開心了,觀眾才能看得開心。《一步之遙》結尾,姜文營造了一個如夢如幻的世界,觀眾好像不買單。姜文不解地說:我以為我拍的是他們的夢,沒想到不是他們的夢。

對作品的自信,讓姜文甚至說:「我拍一電影,其實就像請觀眾吃飯。」

這就是姜文,其他導演都說,希望觀眾喜歡,希望觀眾捧場,都把顧客當上帝哄著。姜文偏說,我是請客那個人。

然而,《一步之遙》遭遇口碑票房滑鐵盧。到了《邪不壓正》上映前,我彷彿看到了姜文的某種焦慮。

竇文濤說,費里尼拍電影的時候,有時是做了一個夢,待會跑到片場,把它拍到電影里。

姜文不敢苟同:「那是費里尼,我還要養家糊口呢。」

也就是說,電影於姜文,隱約發生了變化。它不能純粹出於藝術家的自我表達,做藝術家自娛自樂的工具。

在「我只要把自己拍開心了」和「我還要養家糊口呢」之間,彷彿顯露姜文在創作上的某種掙扎。就像《一步之遙》開場白:To be or not to be是莎士比亞的問題啊。怎麼現在成了大家的問題。

現在似乎也成為了姜文的問題。

姜文就像落入了一個陌生的時代,茫然無措,誠惶誠恐。

在姜文早期的電影創作生涯里,中國電影的票房並不驚人,電影還遠遠成不了贏取巨利的手段,導演的准入門檻還相對高,社交媒體並不算髮達,觀眾的力量還並未顯現。

然而,短短几年時間,中國電影的票房從十幾億飆升到幾百億。

互聯網世界裡,人人都是影評人,口碑甚至反客為主,決定票房。後起之秀風起雲湧,長江後浪推前浪。

觀影選擇更加豐富。電影的投資和規模不可同日而語,電影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例子,並不鮮見。

嘴上說著「我要是老顧著觀眾的感受,我拍這個電影還有什麼意思」的姜文,在資本和市場的衝擊下,或者說時代的壓迫下,是否還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屈從於電影的商業化潮流。

《邪不壓正》中的包袱和笑料,很多來自刻意的台詞,而不是故事情境。並且,跟網路段子、喜劇綜藝有某種神似。其趣味,彷彿在向作為電影消費主體的年輕觀眾靠攏。

想想這幾年先聲奪人的電影爆款:《泰囧》《夏洛特煩惱》《唐人街探案2》《羞羞的鐵拳》,靠著瞄準年輕人的笑料,票房一個個突破10億,20億。

這些片子,開啟了電影的喜劇時代。這樣的共識也不斷形成:「段子」「笑料」「包袱」是一部電影有利無害的強心劑和殺手鐧。

「觀眾進電影院,就圖一樂呵」好像成了鐵律。此情此景下,千方百計逗觀眾笑的創作者多了,顧此失彼的創作者也多了,再後來,顧此失彼發展成了本末倒置。

朋友看完《邪不壓正》,我問,你笑了嗎?

他說,笑是笑了,不過總共也就一兩次,我那個影廳挺安靜的,笑聲是有,但是都笑不長。故事太松,沒什麼力量。我說,笑我也笑了,但都不是肺腑之笑。

《邪不壓正》目前看來,多少是有點不成器的。在我看來,是酒摻了水,稀釋的既是故事的強度,也是情感的濃度。

不少人懷念早期姜文的電影,那些電影里,觀眾的哭笑都是發自肺腑的。

也有善解人意者說,姜文年近六十,荷爾蒙衰退,再強求他血脈僨張,也是不太現實的。

我想起能量密度這個詞。高曉松說,伍迪·艾倫82歲了,還能拍出《摩天輪》這樣高能量密度的電影,老當益壯。

後來,我看了《摩天輪》。講三兩男女,在理性和感性面前的掙扎,講得擲地有聲。或許,創作這事,跟荷爾蒙有關,也無關。

【文/阿志】

掃一掃更進一步接觸影視行當!

影視獨舌

由媒體人李星文創辦的影視行業垂直媒體。我們的四項基本原則:堅持原創,咬定採訪,革新文體,民間立場。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影視獨舌 的精彩文章:

爆了,我還是要五問《我不是葯神》
大咖熱議《愛國者》:執著於邏輯bug,就會錯失一次體味崇高的機會

TAG:影視獨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