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種吃苦的體驗
當活得通透時,我們會發現生活原來是一種吃苦的體驗。如果你沒有吃過苦,那麼就很難品嘗到快樂的滋味。「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這句話深刻地揭示了:台上一分鐘的精彩,來自台下十年的苦練。
最近讀《催眠大師艾瑞克森和他的催眠療法》,我深深地被艾瑞克森吃苦的一生經歷所打動。艾瑞克森出生於1902年,他是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催眠治療師。「艾瑞克森學派心理治療」對數以千計的心理學專業人士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在美國心理治療界留不可磨滅的印記。如此了得的一個人物,他的一些治療介入的方式就是自身調適身體病痛的技術成果。原來,17歲時患小兒麻痹症,他完全癱瘓,除了說話和動眼之外不能做其他的事情,而且他知道自己被視為無法活下來。他在自家農場的房子,由母親和一名有經驗的居家護士照顧。他靠自己發展出一套治療方法,運用精神專註力去產生細微的移動,他在精神上反覆體驗這樣的移動。等到他恢復更多的元氣,他把握每個機會去鍛煉更多的肌肉,來強化肌力。他學著用拐杖走路,保持身體平衡來騎腳踏車。後來,他靠著一艘獨木舟、簡單的糧食和露營裝備和一點點錢,他計劃一整個夏天的獨木舟之旅。原本預計結伴同行的朋友在最後關頭變卦了。雖然有身體上的殘障,艾瑞克森仍獨自出發,也沒有告訴父母這將是一個人的旅行。他在經歷了許多冒險並適應多重的難題之後,學會了許多自我調適之道。當他完成這次旅行後,他的健康狀況有了大幅改善,肩膀的肌肉長得更結實有力,為他的大學和醫學院求學生涯做好了準備。
艾瑞克森因同病痛鬥爭的經歷而發展出絕妙的觀察與溝通潛能,洞悉人性及人行為背後的心理動機。在艾瑞克森的余年裡,他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疾病發作,每次的複發都使他失去一些身體的活動能力。面對疼痛和身體殘障的困境,他沒有被擊倒,相反,他通過吃苦的體驗造就了一種足智多謀、靈活多變又運用自如的心理治療學派,他創造了一種令人聞之興奮的心理治療模式。
艾瑞克森對潛意識和催眠如此感興趣的原因之一,或許是因為它們直接承擔了他劇痛纏身的人生。他經常利用催眠來控制疼痛,當他為了控制疼痛做自我催眠時,他並沒有硬性地引導自己,而是賦予潛意識一個舒服的意念,然後跟隨著他所接受的暗示漫遊。在晚年,他有一個設計的信號系統,一大早起來,他會留意拇指在指間的位置,如果拇指在小指和無名指之間,那表示昨夜他耗費了很多力氣和疼痛奮戰。如果拇指在無名指和中指之間,那表示夜裡痛得沒有那麼厲害。用這樣的方法,他確定自己白天有多少精力處理工作。這從一個側面揭示,他一生都在同病痛作鬥爭。
艾瑞克森不僅能辨識功能失常或造成當事人的問題的根源,而且他非凡的能力還展現在找出阻礙病人復原的因素。然後,他會擬出介入的方式,快速地移除這些障礙。「講故事」是他的專長,在他頗具啟發性的治療故事中,巧妙引導當事人改變意識,誘發行為的轉變。許多聆聽艾瑞克森故事的人極可能在多年後,發現自己依然活在故事的氣氛中,他們的行為與態度就此永遠改觀。顯然,艾瑞克林通過講故事,把來訪者「催眠」了。
這並不是未經錘鍊就有的天賦,而是他不斷自我激勵,堅持同病痛作鬥爭的成果。比如,他令人驚訝的才華是他對細微事物的覺察力,在他成年時,他的觀察力已經是當時的傳奇。即使一名婦女體型沒有明顯的改變,他也能由她走路的方式,得出「這個女人懷孕了」。他會寫下他的預測,交給秘書鎖在抽屜里,然後他會去驗證他的觀點。
艾瑞克森的治療模式的確超凡脫俗。我舉一個「仙人掌漢酗酒」的例子。有一位酗酒者對艾瑞克森說:「我父親或母親的父母均嗜酒如命。我的父母與岳父母都是離不開酒瓶的酒鬼。我妻子酗酒,我自己曾經有過11次酒精中毒並導致精神錯亂。我弟弟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這八成提取條件和是社會的酗酒案例,不知道你有什麼解決之道?」
艾瑞克森問起他的職業,這個來訪者說:「當我清醒時,我在報社工作。」
艾瑞克森說:「這樣吧!既然你想讓幫助你,我建議你去做一件似乎不對勁的事。請到植物園去看看那些仙人掌,讚歎那些可以在缺水缺雨的情況下存活三年的仙人掌。此後,你回家自己好好反省吧。」
許多年後,這位來訪者的女兒找到艾瑞克森,她說:「艾瑞克森博士,我三歲那年,隨父母搬走到加州去了。如今,我專門回來,就是想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艾瑞克森說:「那你可要看仔細,不過我很想知道你為何專程跑來看我?」
她解釋說:「會將一個酗酒者送往植物園看仙人掌,藉機引導 他們不信賴酒精生活的人,即是我渴望親眼目睹的偉人。自從你將我父親送往植物園後,我的父母就再也沒碰過酒了。」
艾瑞克森常說,小兒麻痹症是他遇到的關於人類行為的最佳導師。正因為他不同尋常的苦難經歷,他深刻地體驗到每個人的獨一無二的特性,他強調每個個體的獨特性、每個人會被獨特的需求和不同的防衛模式所激發,每個人都需要原創的介入模式,而非正統、缺乏想像空間和教條式的治療方式。缺乏這種吃苦體驗的心理治療師,常常會用某種特定的心理治療技術,為達到某種目標,將來訪者的心靈削足適履。這種現象,就像馬克吐溫說過的一樣:如果你想要用一把鐵鎚,那麼會有很多東西看起來都像釘子。艾瑞克森過人之處在於,他將身體殘障化為個人的優勢,他總能和來訪者感同身受。
更為重要的是,艾瑞克森面對生理困境的積極樂觀的態度,對於每一個來訪者的心靈就是一次震撼和洗滌,會帶給來訪者極大的復原的信心,他們深知自己面臨的問題不可能比艾瑞克森還嚴重。來訪者親眼目睹了不管面臨的困境有多麼艱難,都有活出豐富生活的可能。
當來訪者因精神分裂症、缺乏安全感或心理痛苦的折磨來尋求艾瑞克森的幫助時,他們走進房間,看見一位不說虛偽或抽象話語的治療師,一位每天與劇痛和諸多限制抗爭、卻仍然享受生活的治療師,這種以苦為樂的榜樣的力量瞬間沁入來訪者的心靈。
雖然他的身體非常不適,他卻經常撐起孱弱的身軀去教授一堂很重要的課,或者去看一個他覺得正經歷急性精神病發作而不能再等的病人。回來之後,他往往會累癱在床上。
到了晚年,隨著肌肉的不斷萎縮,他逐漸喪失肌力,連串舌頭和兩頰的肌肉都變得難以控制。他的視力和聽力也出現了問題。他靠著少許的肋間肌和半個橫隔膜來呼吸。他有脊柱關節炎、痛風和輕微的肺氣腫。他的手臂已經無法活動自如,他經常要用左手扶著右手來寫字。他的腿不能正常行走,只能短暫地支撐自己,需要靠輪椅移到辦公室的椅子上。早晨對他而言尤其痛苦,通常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來穿衣服和刮鬍子,因此他在看病人前都 要小睡一會兒;早晨也是他一天中最疼痛的時段,他的臉顯露出承受著極大的痛楚,然而他異常樂觀面對生活帶給他的痛苦。在晚年,他經常告訴太太:「今天凌晨四點,我覺得我會死掉。中午的時候,我很高興我還活著,我從中午一直高興到現在。」
艾瑞克森一生雖然承受著巨大的身體病痛的折磨,但他沒有怨天尤人或自暴自棄。相反,他是最懂得感謝生命饋贈的人。他用吃苦的體驗,演繹了精彩的人生。這是他過人之處,也是最值得我們用心體會和學習的地方。


TAG:教育情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