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沉船前船員稱，船破只有一套轉向系統，助航設備常出現故障

每日人物劉峻雨報道

7月15日凌晨，從南京駛往廣州的「順強2」輪與「永安輪」在吳淞口64號燈浮附近水域發生碰撞。「順強2」輪當即沉沒，船上13人落水，3人獲救，10人失蹤。截止今日，沉船4天後，已有8人確認遇難。

據江蘇全強海運有限公司總經理吳泉告知每日人物，順強2輪是因為永安輪「走錯路」撞擊其左舷後艙而沉沒的。

每日人物記者調查發現，被撞沉沒的順強2輪並非毫無問題。這艘船本身，也存在著很大的安全隱患。

事發現場。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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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順強2號在吳淞口與永安輪發生碰撞時，正在家裡玩手機的劉安平第一感受是，這艘破船終於沉了。

三年前，劉安平登上了順強2號。這艘船隸屬江蘇全強海運有限公司，籍貫在福建平潭。劉當時在船上擔任報務員。2個月後，他因為船隻情況與生活環境惡劣而下船。

「船隻本身比較破」，劉安平舉例，船上只有應急舵好用，簡單來說就只有一套轉向系統，一般的船舶都配備三套。一旦損毀船舶就將失去控制。」

這也得到了另一名離開船員的證實。孔海川四個月前剛離開順強2，在船上的工作是替班擔任水手。他確認離開之前，船舶上只有一套轉向設備。

船上生活條件也很惡劣，船員沒法好好休息。劉安平回憶，高溫天氣到廣州，船上都沒有空調。而且「船舶煙囪就在船員房間旁邊」。

孔海川也曾對船隻問題感到擔憂。

沉船事發時，在港口靠泊的孔海川聽到了吳淞口順強2遭碰撞沉沒的消息，「挺遺憾的，畢竟那麼多條性命。你問我船，確實是有問題的。」

他稱，「船舶自身穩定性不好，船首部位有溢漏現象，後來不得不進船廠檢修；航行的時候船舶容易自身傾斜，艙內上下階梯上部位腐蝕嚴重已經脫焊，用繩子綁著；每次開關倉都要有人上下去調鋼纜，纜機錨機都是需要手動。

他回憶，船舶的助航設備也十分簡易，常出現故障問題。

一位在江蘇全強公司其他順強號上工作的甲類油化大管王強告訴每日人物，「順強2是典型的沙灘船。沙灘上建造的，遠沒有大船廠造出來的正規，船況很差，說簡單點就是很容易進水，質量很差。」

上述幾名接受每日人物採訪的前船員均證實了順強2是「沙灘船」。

「一般而言這種船10年就基本不能用了，因為鋼板很有可能爛的差不多了。而順強2是2003年7月下水的。像這種沙灘船，公司保養肯定是跟不上的，能開就行。所以船跟紙船一樣，風平浪靜沒事，一遇到這種情況就難說了。」王強補充道，「不該進水的進水了，不該斷裂的斷裂了，這樣肯定要出事，像這次一撞，左舷就完全斷裂了。」

一篇發表在2013年《沙灘船水尺計重常見問題分析》文章中對沙灘船的解釋是：一些不具備資質的企業在沙灘上利用民間原始的方法製造的船舶。此類船舶成本低、安全性差、圖表設計不規範，甚至有些造船方為節省成本，直接套用其他船舶的圖表，影響水尺計重的可靠性與準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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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船隻本身的問題外，在管理上也是混亂。

一艘船舶上，「個人求生用品，救生衣，浸水保溫服，都必須要有。但當時我房間只有救生衣。「孔海川說自己在船上幾個月，從未參加過救生演習。」

劉安平還稱，船舶的值班也存在隱患。

順強2大部分船員為福建平潭人。順強2回到平潭時，船長和大副會錨地停船直接回家，船上只留幾個外地船員值班。

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船舶最低安全配員規則》第二十一條第二款規定：無論何時，500總噸及以上海船，600總噸及以上內河船舶的船長和大副，輪機長和大管輪不得同時離船。順強2號總噸有3000噸。

他慶幸自己「運氣好，沒有出過事」，但他透露，順強的一艘名叫「中金八號」曾在平潭發生過因無人值班而導致船舶走錨發生輕微碰撞的事件。

王強介紹，平潭船很多都是沙灘船，船主都是漁民出身。他們沒受過專業技術培訓，因此很多職務、船員證書都是靠買的。

劉安平回憶，順強2船上存在招收無證船員的情況。他向每日人物透露，在順強2上擔任廚師的山東首乳山人，就是一位無證船員。

順強2號船員無證上崗的現象，其實早在7年前就存在。

據連雲港海事局通報，2011年10月14日上午，執法人員對靠泊於連雲港港3號泊位船舶「順強2」輪簽證時發現，該輪船員陳某持花300元購得的「水手適任證書」冒名頂替上崗。

一位平潭籍跑國際貿易的林姓的船長告訴每日人物，國家對跑國際貿易的管得很嚴，出問題的主要是跑內貿的船隻。

他解釋，內貿船隻經常出事的很大原因，是私營企業不像國有企業把關船員的素質，致使船員水平參差不齊。企業對於船員需求量很大，很多海員、船長都是臨時招收的，「誰有那功夫管他技術過不過關。」

上海海事大學船藝教研室主任杲慶林主任也向每日人物證實，自己曾做過的調查統計數據也表明，出事情幾率比較多的，就是公司跑內貿的船。

雖然政府在2000年左右以及2008年都有過對沙灘船的整頓，但效果一般。類似的沙灘船如何應付檢查，王強回應稱，「有錢就沒事了。」對此，劉安平和孔海川也稱檢查時有各種手段能夠打發過去，一般給點錢也就能過了。

順強2船上還有剋扣工資的情況。劉安平稱，自己當時工資是6500元。曾經最多拖欠工資4個月，平潭本地人甚至拖欠達6個月。

孔海川也證明船上存在上述情況。不過，他作為替班從未遇到工作拖欠，但老船員一般會壓2到3個月。

採訪中，每日人物發現不少船員表示了對福建平潭船隻的不滿。

在百度搜索框里輸入「福建平潭船」後，會蹦出很多負面評價。一位現在橫港工作的船員甚至直言：「平潭船本身都那樣，你還能指望一個丙二的船？（丙二證書的船舶噸位是500總噸---3000總噸之間的國內沿海航線船舶。）」

據中國海事局統計，2017年前11個月，全國共發生死亡失蹤3人及以上運輸船舶交通事故8起、死亡失蹤46人，其中平潭籍船東所屬船舶事故3起、死亡失蹤22人，分別佔38%、48%。

為此，交通運輸部海事局在福州對來自全國各地的100餘名福建平潭籍船東進行了集體約談。

7月19日上午，每日人物就上述問題跟全強公司負責人吳泉取得了聯繫，他聲稱這幾天處理事故及家屬問題事務繁忙，並拒絕了進一步採訪的要求。

很多家屬攜老扶幼而來，入住吳淞海事局附近的多家快捷酒店。17日晚7時，距離吳淞海事局最近的一家酒店已經滿房。不少家屬，徹夜未眠，仍在等待他們的「未歸人」。

（劉安平、孔海川、王強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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