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催生」越戰的人,如今已被歷史封存

「催生」越戰的人,如今已被歷史封存

原標題:「催生」越戰的人,如今已被歷史封存


撰文:羅伯特·凱澤(Robert G. Kaiser)


翻譯:陶小路



愛德華·蘭斯代爾(站在第二排,手扶帽檐),前排左邊站立的是美國軍事援助諮詢小組負責人約翰·W·歐丹尼爾(昵稱「鐵人邁克」)(John W. 『Iron Mike』 O』Daniel)中將,坐在中間的是美國駐南越大使弗雷德里·克萊因哈特(G. Frederick Reinhardt),坐在右邊是吳庭艷(Ngo Dinh Diem)。照片攝於1955年的西貢,照片來源 Muir S. Fairchild Research Information Center

在災難性的越南戰爭中,有許多人扮演著重要角色,而在這些人當中,很少有人比愛德華·蓋瑞·蘭斯代爾(Edward Geary Lansdale)更重要。蘭斯代爾出生於1908年,是一名神氣十足的空軍軍官,1945年至1954年期間,他在菲律賓為戰略情報局(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工作,之後又為接替戰略情報局的中央情報局工作(儘管他在很長時間裡將自己的這段經歷隱匿)。他在菲律賓取得了一些功績,因此獲得被派往越南的機會。1954年到1955年他在越南做了一系列事情,「證明了一個人和這個人的見識能夠在歷史中產生影響」,尼爾·希恩(Neil Sheehan)在他的《天大的謊言》(A Bright Shining Lie, 1988)中這樣寫道,這本書到現在依然是寫越南戰爭的書里最好的一本。如果沒有蘭斯代爾,「美國在越南的冒險行動一開始就會失敗……。南越政權可以說是他一手創造」。中央情報局的一份有關越南戰爭的官方歷史認為,在越戰的二十年中,蘭斯代爾為中央情報局取得了「最重大的成就」。


然而,如果你看過肯伯·恩斯(Ken Burns)和琳恩·諾維克(Lynn Novick)近期拍攝的關於越南的紀錄片(《越南戰爭》,「The Vietnam War」,共10集——譯者注),你只會在紀錄片中聽到對蘭斯代爾簡短的提及,不會看到他的影像,也不會了解到他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發揮的重要作用。越南戰爭的研究者普遍不會認真關注蘭斯代爾,希恩的書屬於例外。還有一個例外:南佛羅里達大學教授塞西爾·B·科里(Cecil B. Currey)得到了蘭斯代爾的合作,撰寫了一本關於他的吹捧性傳記。今天,記住蘭斯代爾的主要是越戰歷史迷,以及我們這些對越戰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個人經歷的人。在大多數關於越南的書籍中,提到他的地方只有寥寥幾處,或者根本不會提及他。


一直以來,蘭斯代爾為人所知的一個原因可能是那個經常被人重複的故事: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e)的小說《沉默的美國人》(The Quiet American)中的反英雄奧爾登·派爾是以蘭斯代爾為原型。派爾是中央情報局的一名具有浪漫氣息的年輕特工,20世紀50年代初被派駐到西貢,他試圖推動既不親法國,也不親越南共產黨的「第三種力量」。他和蘭斯代爾有一些共同之處,特別是對自己改造亞洲現實的能力抱有一種天真的信心。不過,格林並不需要蘭斯代爾作為自己寫作的原型,他在蘭斯代爾抵達越南之前一年多就寫完了這部小說。【威廉·萊德勒(William Lederer)和尤金·布迪克(Eugene Burdick)出版於1958的暢銷書《醜陋的美國人》(The Ugly American)中騎著摩托車、喜歡吹口琴的間諜埃德溫·巴納姆·希蘭戴爾上校才是以蘭斯代爾為原型——作者注】


馬克斯·布特(Max Boot)在他的新著《未選之路:愛德華·蘭斯代爾和美國在越南的悲劇》(The Road Not Taken: Edward Lansdale and the American Tragedy in Vietnam)中,把蘭斯代爾帶回了對這場戰爭敘述的中心。馬克斯·布特是美國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研究員、《華盛頓郵報》的專欄作家,他是新保守主義者,「反特朗普」運動(「Never Trump」)支持者,但是他的書是嚴肅的學術作品,不是意識形態的產物。布特搜尋了許多檔案,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新材料,特別是蘭斯代爾寫給自己長期以來忍受痛苦的妻子和他的菲律賓情婦(她在蘭斯代爾生命的最後幾年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的私人信件,他在這些信中吐露了許多事情。《未選之路:愛德華·蘭斯代爾和美國在越南的悲劇》是一本正面評價傳主的傳記,但也是一本有批判性的作品;它引發了許多爭論,但讀者能讀到對蘭斯代爾非常引人入勝的描述,讀者會從中看到,這個獨特人物如何違抗自己所服務機構的官僚主義價值觀。


隨著1954年南越政權的建立,戰爭才真正開始,愛德華·蘭斯代爾自戰爭初始就在場。1954年6月之後的10個月中,蘭斯代爾獲得了他最大的成功。這個被匆忙創製出來的國家是為了阻止共產主義的蔓延,而他讓吳庭艷成了這個國家的領導人。他策劃秘密心理戰,組織了一支雄心壯志的美國海軍艦隊,幫助90萬越南人(主要是天主教徒)從北越逃到南越,成功地打了一場宣傳戰。1955年4月,許多美國官員認定吳庭艷無法成功地領導一場民族主義運動,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發電報宣布美國政府不再支持吳庭艷。但蘭斯代爾在吳庭艷和艾森豪威爾政府之間交涉,後來杜勒斯的決定被撤銷。他的這一舉動讓美國政府決定繼續支持吳庭艷以及這個被創製出來的政權,也就是後來的南越。後來的歷屆美國政府都很熱心挽救這個政權,這也就讓我們命中注定地捲入到這場戰爭中。



1955年4月4日《時代周刊》封面人物 吳庭艷


1954年日內瓦會議召開,會上就印度支那的和平問題所作的決議為南越政權的創立提供了借口,但是如果沒有蘭斯代爾的介入,吳庭艷的「殘存國家」(rump state)很快就會不復存在。如果胡志明和他的同志領導的越南民主共和國當時就統一了越南,那麼美國政府就不會葬送58,220名美國人和200多萬越南人的生命。我們能節省下來數千億美元,而且可以避免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災難之一。


這些災難不能都怪到蘭斯代爾頭上。他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取得那些功績之後的二十年里,美國政府的決策者通常都忽視他的建議。他認為應當試著去贏得人心,而不是由戰爭機器來征服越南人。許多導致災難性結果的政策選擇都是他所反對的,他尤其反對派遣一支龐大的美國遠征軍來到越南,對越共和北越人民發起常規軍事行動。蘭斯代爾認為,只有一支在政治上獲得民眾支持,在一位民心所向的國民領袖領導下的越南軍隊才能贏得這場戰爭。


但是他也不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因為他的一些行動,他所希望避免的大規模戰爭變得更難以避免。1961年,蘭斯代爾說服非常欣賞他的約翰·F·肯尼迪,命令在越南的數千名美國軍事「顧問」和他們正在訓練的南越軍隊共同作戰。這個決定導致美國人開始有了死傷的情況,於是美國政府就更要對這場無望取勝的戰爭投入更多。

1954年6月蘭斯代爾在西貢擔任中央情報局的特工後,立即開始對南越事務進行激烈的干預。這種干預策略是他幾年前在菲律賓所學,他當時是設在馬尼拉的中情局秘密政策協調處的一名特工。在菲律賓工作期間,蘭斯代爾與拉蒙·麥格賽賽(Ramon Magsaysay)建立了一段私人友誼,後者是菲律賓的國會議員,後來成為了國防部長,之後在1953年擔任菲律賓總統。


蘭斯代爾是麥格賽賽的親密顧問。他們一起指導了一次針對「新人民軍」(the Huks)的反叛亂行動,該行動取得了成功。「新人民軍」這支左派叛亂武裝部隊先是反抗日本對菲律賓的佔領,後來反對戰後菲律賓政府的統治。「新人民軍」試圖組織農民反對菲律賓政府,但是,麥格賽賽很成功地贏得了農民的支持,之後叛亂被壓制。



蘭斯代爾與麥格賽賽


蘭斯代爾從麥格賽賽那裡學到尊重農民和士兵的重要性,這種待人之術之後他一直都沒有忘記。麥格賽賽誠實的民族主義政權和他的個人名望為應對左派叛亂提供了一種範本,美國官員對此非常感興趣。多年以後,用蘭斯代爾的前同事的話說,蘭斯代爾與麥格賽賽的交往經歷為他增添了「某種神秘感」,他也急切地塑造這種神秘感。「他是一個邪教組織的領導者,」1971年泄露五角大樓文件的丹尼爾·埃爾斯伯格(Daniel Ellsberg)在越南為蘭斯代爾工作了幾年之後這樣表示。「我之前是那個邪教組織的成員。」


「許多人都找他幫忙、諮詢意見,他成了一個大師,」1967年至1968年主管五角大樓文件編纂工作的前官員、新聞記者萊斯利·蓋爾布(Leslie H. Gelb)說,「這是他權力的來源。」


正是因為蘭斯代爾在菲律賓的經歷,中央情報局局長艾倫·杜勒斯才決定1954年讓他去越南。杜勒斯和他的同僚希望蘭斯代爾能夠將他所學到的知識應用到這個最新的亞洲危機點,阻遏越南共產黨取得更多的勝利。美國人當時對越南知之甚少,甚至負責美國政策的官員也對其了解無多。


這種理解上的缺乏導致了嚴重後果。將美國捲入越南戰爭的美國官員對越南的歷史、文化和政治一無所知,無一例外。蘭斯代爾也不是例外。他成了菲律賓的專家,但是菲律賓曾經是美國殖民地,英語被廣泛使用,美國的生活方式被模仿和欣賞。他以一名軍官的身份在菲律賓駐紮了三年,在全國各地旅行,結交當地朋友,在他成為中情局特工秘密為麥格賽賽提供各種意見之前,就在學習菲律賓的民間傳說和民間音樂(他喜歡在他隨身攜帶的口琴上吹其中的一些曲目)。


「相比之下,」布特寫道,「蘭斯代爾到達越南時,此前只在那裡待過三個星期,並且還沒有交到任何越南朋友。」他不會說越南語,和大多數在越南服役的美國人一樣,他從來沒有學過這門語言。他只會一點法語,吳庭艷和殖民地時代的越南精英階層成員都能流利地講法語。他對越南複雜的社會或古代歷史幾乎一無所知。儘管如此,蘭斯代爾到西貢二十四天後就得出結論,認為吳庭艷是最好的候選人,他能成為越南的麥格賽賽,將那些不希望南越落入胡志明之手的越南人團結起來。


這樣的想法令人懷疑。如希恩所寫,吳庭艷此前在美國和比利時流放了四年,直到被保大帝任命為新首相才回到越南(保大帝是法國政府的傀儡,他和舊殖民政權關係密切,他本人就住在法國)。吳庭艷「對自己國家的政治和社會現實幾乎與蘭斯代爾一樣無知。」希恩指出,吳庭艷無知是因為他「固執己見。他是一個神秘主義者。他生活在對越南帝國過往的懷舊幻想里。」吳庭艷沒有麥格賽賽的個人魅力;用布特的話說,他「不符合一位領導者應該有的樣子」。他可能是「最好的人選」,但之後發生的事情表明,他還不夠好。

蘭斯代爾到越南還不到三周,6月25日,吳庭艷飛抵西貢。就在吳庭艷到達當天,蘭斯代爾與許多西貢市民一起,等著看這位新任領導人的車隊從新山一機場(Ton Son Nhut Airport)駛入市內。公眾對新領導人的好奇,吳庭艷在政治上的拙劣表現,都給蘭斯代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吳庭艷乘坐著一輛轎車進城,車窗緊閉,街上的人群什麼也看不到,整個過程中,他沒有下車問候任何一位自己的同胞。


見到此情此景,蘭斯代爾依然沒有改變心意,他當天就自發地寫了一份備忘錄給吳庭艷;在這份一天一夜的時間完成的備忘錄里,蘭斯代爾詳細列出了關於如何治理一個新國家的種種建議。他給的建議廣泛而具體:將現有的幾支民兵部隊整編成一支新的南越軍隊;組織一個持反對共產主義立場的政黨組成的聯盟;在城鎮和鄉村舉辦座談會,民眾可以向政府官員反映各種問題;立即採用一份類似於蘭斯代爾幫助麥格賽賽起草的菲律賓憲法等等其他許多建議。



蘭斯代爾與吳庭艷


這種做法非常冒失:這是個對越南歷史幾乎沒有任何了解、不會說越南語,而且只在這個新成立的國家待了25天的初來乍到者,但是他卻自以為是地告訴這個剛剛接受任命、看不出有什麼政治技能的領導人如何治理這個新國家。布特不覺得蘭斯代爾的魯莽舉動有什麼不妥,反倒認為蘭斯代爾能得到吳庭艷的欣賞是很了不起的——蘭斯代爾藉此機會與吳庭艷這個古怪的人物建立了友誼。但布特也在書中承認,吳庭艷沒有採用蘭斯代爾在這份備忘錄中提出的建議,在之後的幾年裡也基本對蘭斯代爾的建議置之不理。


很會和亞洲人交朋友可能是蘭斯代爾最了不起的才能。布特在書中寫到,蘭斯代爾善於傾聽,對於這些習慣了被白人殖民者像對待孩子一樣頤氣指使的人們,他知道怎樣去表達尊重。布特寫道,蘭斯代爾「完全沒有屈尊降貴的態度,沒有種族主義觀念」。他對麥格賽賽很友好,慢慢的,他成了麥格賽賽的家庭成員之一。他到越南不久,他在吳庭艷的家庭里也取得了相似的地位。


蘭斯代爾認為,日內瓦會議之後,美國應該向越南派駐大量人員。1954年7月,他在給中央情報局的上級發的電報中這樣表示,「為了構建一個自由越南,使其成為阻遏共產主義勢力在東南亞進犯的有效壁壘,美國必須要接受一點:它需要在援助南越上發揮直接以及主導作用。」往好了說,這封電報符合當時華盛頓的情緒,杜勒斯兄弟仍然夢想著「擊退」共產主義。更嚴苛但更準確的評價則是,蘭斯代的這句話概括了美國當時自命不凡的態度,而正是這種態度導致了越南戰爭的爆發。


蘭斯代爾作為中央情報局特工在西貢的第一個任期於1956年12月結束,他參與越南事務頗有成果的階段也隨之終結。中情局沒有派給他下一個任務(他在中情局內從來也不受歡迎),因此蘭斯代爾做回了他的空軍上校。


非常規和游擊戰爭領域剛剛在美國國防部流行起來,一向擅長自我推銷的蘭斯代爾就開始被譽為非常規和游擊戰爭問題的專家。不久他就成為了特別行動處的負責人,向國防部長提供有關各種非常規戰爭方面的建議。越南成為特別行動處最關注的地方之一。1959年和1960年,蘭斯代爾兩次訪問越南,對那裡的游擊戰進行評估,游擊戰當時對吳庭艷政權構成了持續的威脅。


到了1960年,南越共產黨逐步擴大其影響力,特別是在人口眾多的湄公河三角洲地區。西貢那些爭吵不休的政客令吳庭艷感到苦惱不堪。1960年4月,他正式要求美國政府派蘭斯代爾回西貢幫助他。這個要求在艾森豪威爾政府內部引發許多爭議;許多官員認為蘭斯代爾我行我素,不受正常指揮系統控制。最後,美國政府與蘭斯代爾達成了一項協議,他可以見吳庭艷,但他的一切行動都將受到嚴格控制。

1961年1月,蘭斯代爾出訪越南,這次出行只有十二天。在回美國的路上,蘭斯代爾根據自己的觀察寫了一份令人擔憂的報告。他開篇就寫,「1961年對於越南來說將會是非常關鍵的一年,」他發現越南共產黨有望取得實質性進展。他為吳庭艷辯護,但是抨擊了美國駐南越大使埃爾布里奇·德布羅夫(Elbridge Durbrow),吳庭艷不喜歡這個不甚友好、出身名門的美國人。蘭斯代爾提出了一個布特認為「過於雄心勃勃」的計劃,他希望美國政府派遣新人、帶著對目標的全新認識,重建美國在越南的使命。他警告說,吳庭艷當前對權力的掌控充其量也就是情況不明。


蘭斯代爾趕上了非常好的時機。他的報告被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沃爾特·羅斯托(Walt W. Rostow)讀到,當時約翰·F·肯尼迪幾天後便要宣誓就職,羅斯托在肯尼迪的過渡團隊為其做各種準備。蘭斯代爾的報告給羅斯托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報告被他放在給肯尼迪的一堆重要閱讀材料的最上方。蘭斯代爾職業生涯中最有趣的時期之一就此開始。很快,官方開始放出風聲稱蘭斯代爾可能被任命為新的美國駐南越大使,或者是越南軍事援助組的指揮官,甚至肯尼迪也這樣表示。蘭斯代爾知道自己的才能和興趣不適合做這兩個職位。但他準備領導一個針對越南問題的總統特別工作組,由他來負責工作組的計劃在華盛頓和西貢的落實。


之後,蘭斯代爾故作姿態的種種表現和官方的運作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好結果,這顯然是因為蘭斯代爾在疏遠同事,尤其是疏遠上級方面很有一手,他在職業生涯中一再表現出這一點。布特表示,肯尼迪的國務卿迪安·拉斯克(Dean Rusk)和國防部長羅伯特·S·麥克納馬拉(Robert S. McNamara)都對蘭斯代爾失去了信心,阻止他進一步參與決策。布特表示這是他唯一無法真正解釋其原由的事情。「蘭斯代爾試圖主導肯尼迪政府對越南的政策,但是沒有成功」,布特在書中寫道。布特引用蘭斯代爾自己的解釋:肯尼迪暗示他可能會擔任美國駐南越大使或軍事指揮官這點「嚴重損害」了他的影響力;在蘭斯代爾看來,這隻會激怒那些不喜歡他、同時又有很強嫉妒心的同僚。



蘭斯代爾


然而,肯尼迪依然欽佩蘭斯代爾,因此找他來出任極其機密的行動「貓鼬計劃」(Operation Mongoose)的作戰參謀;該計劃由肯尼迪總統和他的兄弟、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提出,通過採取秘密破壞活動,可能也會搞暗殺,報復1961年菲德爾·卡斯特羅在豬灣事件中對美國政府的羞辱。布特用了20頁篇幅敘述了這個不幸的故事,1975年丘奇委員會為調查中情局的「瘋狂陰謀」【中情局局長理查德·赫爾姆斯(Richard Helms)語】舉行了一系列聽證會,在此之前,中情局的這些秘密行動一直不為公眾所知。這一系列聽證會對「蘭斯代爾的聲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害」,布特這樣寫道。


布特出生於1969年。他對越南戰爭沒有記憶,但多年來他一直對這場戰爭感興趣。他在早年的寫作里認同這樣的觀點,比如他在2011年的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如果我們採用不同的戰略,越南戰爭是可以打贏的」。在他為這本書選標題的時候,他的這種想法可能仍然存在。「未選之路」意味著還有別的路可以選,如果選了的話,越南戰爭可能會有個好的結果。布特在本書的序言中幾乎已經表達了這樣的意思。


他寫道,越南戰爭是一場「災難」,但「如果華盛頓的決策者聽取了這位著名的反叛亂戰略家的建議,那麼這場災難可能會被避免」,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這位中情局特工、空軍軍官的建議被採納的話,整場戰爭,這個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軍事失敗,可能會有一個完全不同的走向:付出的代價不會如此高昂,可能會帶來更成功的結果。


「可能」這個詞在這裡至關重要。如果作者告訴我們說「毫不誇張地說」,某件事「可能」會發生,我們能從這句話里獲得什麼信息?沒多少。

值得稱道的是,在這本篇幅浩大的書的結尾,布特承認,美國能在越南走的所有可能的路都會導致相同的結局。他的詳致研究為美國為何註定失敗列出了非常詳盡的理由,特別是指出南越政權沒有組織一個有效、誠實以及得民心的政府。「公平地說,」他在接近尾聲時寫道,「即使美國政府聽取了蘭斯代爾關於反叛亂的意見,南越政權或許也無法維持下去。蘭斯代爾


可能過於理想化,因為他認為即使在戰爭肆虐之時,民主制度也能在南越生根發芽……。在任何情況下,北越都會是一個堅強和堅定的對手,它擁有遠比美國強大的勝利意志。」


我認為導致越南戰爭以災難性敗局告終的最重要原因是:南越從來不是一個真正的國家,布特在書中沒有談到這一點。居住在每個地區的越南人似乎都明白,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國家。南越政權存在了20年,在這20年里,南越的領導人在解放越南民族的功績上無法與胡志明和他的同志們相提並論。越南共產黨控制著北越,一些越南人,特別是天主教徒(其中包括吳庭艷)很不喜歡越共,但是自1941年起,為越南獨立而戰的卻是越南共產黨。1954年,胡志明和武元甲(Vo Nguyen Giap)將軍英勇地在奠邊府羞辱了法國殖民軍。他們贏得了越南的獨立。


蘭斯代爾注意到了這個現實。1965到1968年間,蘭斯代爾被派駐越南,期間沒有取得太多進展,現實令人沮喪,他試圖在南方推動一系列自由和公正的選舉,希望南越從政者可以通過贏得這些選舉獲得合法地位。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真實情況是怎樣的。1967年,蘭斯代爾在給美國駐南越大使亨利·卡博特·洛奇(Henry Cabot Lodge)的備忘錄中哀嘆道:「在選民心目中,南越的總統候選人裡面,沒有可以跟胡志明相提並論的。 」


對於選取一位南越軍隊中的將軍來當總統的想法,蘭斯代爾尤其表示反對。他在寫給洛奇的備忘錄中表示,在「大多數越南人眼裡,那些將軍還是他們1954年之前的形象……幫助法國部隊鎮壓越南民族解放勢力的軍士。」洛奇當時挑選的總統候選人是阮文紹(Nguyen Van Thieu),阮是一位將軍,他年輕時確實幫助過法國人與胡志明領導的越南獨立同盟(Viet Minh)作戰。在選舉被操控的情況下,阮文紹以35%的選票獲勝,之後他又當了八年南越總統。1975年,在阮文紹任上,南越政權崩潰。


本文評論的書籍為:《未選之路:愛德華·蘭斯代爾和美國在越南的悲劇》(The Road Not Taken: Edward Lansdale and the American Tragedy in Vietnam)


羅伯特·凱澤(Robert G. Kaiser),美國記者、作家。出生於1943年,在《華盛頓郵報》供職50餘年,曾任《華盛頓郵報》副主編、高級記者。著有《關於新聞的新聞:處於危亡之中的美國新聞業》(The News About the News: American Journalism in Peril)等八本書。


本文選自《紐約書評》2018年6月7日刊,《東方歷史評論》受權譯介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東方歷史評論 的精彩文章:

托尼·朱特最後的演講:社會民主主義的生與死
現代進步與怪力亂神:雙面伍廷芳

TAG:東方歷史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