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去世才倆月，婆婆狠趕我出門！
把你的美好，都裝進我的瓶子。
貳 瓶 子
讓我陪你很久很久
文/一棵松
1
練小雨，你就是個掃把星！
練小雨，你給老娘滾蛋！
……
練小雨再次被婆婆的咒罵驚醒。她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聽到，婆婆對她惡言相向了。
她只知道，婆婆從天使到魔鬼，只用了兩個月時間。
她此前一直堅信：不幸，永遠只會發生在別人身上。
直到丈夫甘寧的屍體從河裡被打撈上來，她才意識到，面對不幸，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哪怕她剛結婚半年，哪怕瞎了一隻眼的婆婆身體越來越差，哪怕這個家如今還欠著對他們來說是巨額的外債。
老天爺照樣不打誑語，說跺你一腳，絕不會只輕輕碰一下。
練小雨記得，那幾天甘寧似乎有心事，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她有些擔心，就勸他改天再去拉飼料。他卻說沒事，洗個冷水臉就出門了。
可下午卻下起大雨，甘寧遲遲不歸，她很擔心，就給他打電話。
關機。
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他們夫妻之間，除非待在一起才會偶爾關機，否則二十四小時都開著，方便對方有事能及時聯繫上。
她莫名生出恐慌，打電話詢問鎮上的朋友，都說沒看到甘寧。
再打，依然關機。
在她焦急等待甘寧開機時，卻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甘寧出事了！
練小雨搭了朋友的摩托車，冒雨去了事發地。
很多人圍在河邊看熱鬧。下雨漲水，水流太急，沒人敢下河去查看那輛，被大石頭卡在河中間，已經呈倒立狀態的皮卡車裡還有沒有人。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家的車，喊叫著往河裡沖，卻被人死死拉住。
她不斷踢打，掙扎，哭喊……
等消防隊把車從河裡吊上來時，她又燃起了希望：車裡沒人！
她想，或許翻車之後，甘寧從車裡掙扎出來，被沖往了下游。
但之前已經順著河流往下游尋找的人傳來消息：未發現甘寧蹤跡。
練小雨絕望了。
第二天下午，甘寧的屍體在下游十公里，一個河灣里被發現……
2
練小雨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女人。老公愛她，生活小康，婆婆對她好。
她想不通，他們結婚才半年，一切正向著美好方向發展的時候，為何突然就被扔進萬丈深淵？
她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也一直與人為善，更沒招誰也沒惹誰。老天爺是個變態嗎？就這麼見不得人好？
每天早上醒來，習慣性翻身，她想摟甘寧，摸到的卻是空空的被子。
她不願相信丈夫已經去世兩個月。
大紅喜字還掛著呢。新婚夜，甘寧喝醉了，半夜滾下床，她抱不動他，就鋪了一床被子在地上，陪著他……
這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練小雨和甘寧是初中同學，畢業後一起在外打工。
後來甘寧回到老家，籌錢辦了一個養殖場。發展還算順利，三四年時間把家裡的老房子換成了一棟小樓房，還買了一輛皮卡車。
一次同學聚會之後，二人就好上了。
戀愛三年，半年前領證，擺喜酒。雖然在農村算晚婚，但還是有很多人羨慕他們的感情。
甘寧成長於單親家庭，六歲時，父親在採石場放炮出意外死亡。那年他母親才二十八歲。
之後她獨自把兒子養大，還照顧兩位老人和智力不正常的小叔。甘寧十歲時，她摔傷眼睛，失去左眼視力。後來爺爺奶奶、小叔相繼過世，只剩她和兒子相依為命。
如今，才五十歲出頭婆婆，已經滿頭白髮。
婆婆年輕時，也是個好看的姑娘，丈夫過世後，不知有多少人打她的主意。
她沒有改嫁，也沒有給甘寧找後爸，為了能有一個清靜的生活，她把自己活成一個潑辣的女人。
能幹，脾氣不好，無人敢惹。
這樣一位婆婆，對練小雨卻很貼心。
結婚這半年，簡直把她當親女兒一樣對待。她說女人不容易，不能苦了人家的閨女。還經常提醒兒子：不能吵架，有事好好商量，不能動手，否則饒不了他。
甘寧經常假裝吃醋，難道小雨才是您親生的？
有這樣一個婆婆，練小雨覺得很慶幸。
她在電視里，在各種公眾號文章中，看過很多婆媳撕逼、鬥法、大鬧，她無法理解那些婆媳之間，為何會有如此濃烈的火藥味。
她相信，她和婆婆，一定不會產生這些問題。
3
可丈夫才去世兩個月，她就想收回之前說過的話。因為婆婆似乎一夜之間從天使變成了魔鬼。
練小雨記得，那天天還未亮，婆婆就開始了摔盆砸碗地咒罵：
練小雨，你就是個掃把星！
練小雨，你給老娘滾蛋！
練小雨，你還我兒子！
……
練小雨躲在被子里哭得一塌糊塗。她失去了丈夫，以後可以再嫁；婆婆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就不會再有做母親的機會了。
她能理解婆婆極端痛苦之下的性情突變。
深陷悲傷的練小雨，沒想過今後的路該怎麼走。當婆婆一次次罵她掃把星，讓她滾的時候，她只當她說氣話。
拋下婆婆，離開這個家，這樣絕情的事她做不出來。
可婆婆卻變本加厲。
練小雨做飯，她不吃，還把鍋碗瓢盆往院子里扔。
練小雨曬的衣服，她扔在地上踩，罵，穿那麼花的衣服，準備去勾引誰？
天沒亮就開始念叨，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要等我這瞎子伺候你嗎？
她整天黑著臉，逢人就說練小雨是掃把星。村中有些老人善意勸她，她還跟人急：我兒子都沒了，她還有什麼臉賴在這裡？反正遲早都要改嫁，又何必在這裡噁心我？
或者她一言不發，練小雨在家裡走到哪，她就跟到哪，瞪著一隻渾濁的眼睛看得練小雨心裡直發毛。
……
不管她如何刁難，練小雨總是不接她的話，一如既往地照顧她：
媽，吃飯了。
媽，洗臉，洗腳。
媽，我給你捶背吧。
媽……
她委屈，可背地裡一抹眼淚，再回頭時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4
甘寧不在了，練小雨原本想著，要努力支撐起他留下的家庭和事業。把擴大養殖場規模時所欠下的債務還清，把婆婆照顧好。
可婆婆連續一個月不停歇地咒罵和刁難，讓她心力憔悴。她心裡難受：都是苦命女人，為何要互相為難？
她才二十七歲，甘寧太寵她，她依然像個小孩，根本無法應付這個複雜的局面。
她偷偷跑回娘家求助，姐姐和媽媽都勸她：處理掉養殖場，把債務還了，換個環境生活，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練小雨知道家人的意思：早一些走出悲傷，以後還會重新組成家庭的。
她也知道，守寡，不現實。時間會讓她忘記悲傷，會讓她和甘寧曾經海枯石爛的情感變淡，自己也終究會有新的生活。
只是，婆婆怎麼辦？
她現在只是一個可憐的老人。兒子沒了，練小雨有責任給她養老送終。不管是作為兒媳婦，還是為了自己與甘寧之間的情誼，她都應該接過甘寧的擔子。
她下決心，要照顧婆婆的後半生。
可當練小雨從娘家回去時，她的這個決定卻突然受到了衝擊：婆婆當著她的面要上吊。
小雨，要麼你走，要麼我死，你自己選。
婆婆鬧到了這個份上，任她心裡再有情義，也只能離開。成全婆婆，也讓自己少一些愧疚：不是她自己要走，是婆婆逼的。
只是她想不通，為什麼婆婆一定要趕走她？
擔心她以後霸佔家產嗎？家裡的車報廢了，存款也沒多少，還欠著不少債。唯一可以變現的就是養殖場的豬和牛，估計都不夠還債，房子也不可能動。
唯一的解釋就是婆婆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
練小雨花錢請了村裡一個嬸娘來照顧婆婆，她打算出去一段時間，等婆婆冷靜後再回來。
轉賣養殖場後拿到的錢，她都留給了婆婆。婆婆說債務她來處理，不讓小雨插手。家裡具體欠哪些人的錢，小雨也不清楚，只好按照婆婆說的做。
5
練小雨安排妥當後，簡單收拾行李去了市裡。她報名參加了衛校的護士培訓班。
甘寧的意外去世讓她意識到人生無常，學會一些緊急救人的技能或許今後用得著，以後也方便照顧婆婆。
她讓自己投入到緊張忙碌的學習中，想藉此轉移悲傷往事。
本以為自己和甘寧這一生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可這時，小雨卻發現自己懷孕了，已經三個多月。
這三個月發生的事太多，她未曾留意身體的變化，月事未來，她還以為是受情緒影響所致。沒曾想，竟是亡夫留下的血脈。
她在電話里把消息告訴婆婆，婆婆許久沒吭聲，最後只說了一句：把孩子打掉吧。
練小雨飄上半空中的歡喜，被婆婆扯到地上踩碎。她以為婆婆會高興的，甘家有後了，為什麼要讓她打掉孩子？
她也把消息告訴了媽媽，可媽媽也勸她慎重。
練小雨知道，無非就是擔心以後帶著孩子，工作生活都不方便，再成家也會失去一些更好的選擇，總之是個累贅。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但她更希望能把孩子生下來。雖然甘寧不在了，可他們還有孩子。
作出決定後，她在校外租了間房子自己住。
6
三個月的護士培訓課程很快就結束了，她沒有參加實習。
姐夫托關係給她在鎮衛生院找了份工作。讓她安心回娘家養胎，等孩子斷奶後再去上班。
練小雨在冬天生下了兒子，取名甘小峰。那是甘寧之前就取好的：兒子叫甘小峰，女兒叫甘甜甜。
她最希望婆婆看到孩子。一出月子，就讓姐夫開車送她去探望婆婆。她相信婆婆一定會高興，畢竟，有孫子了。
婆婆的確很高興，但她已經沒辦法抱上一抱。
練小雨七八個月沒有回來，電話里嬸娘說婆婆都好，就是不願意接她電話。她以為老人家還在生氣也沒在意。
再見面時，婆婆已經卧床不起。
骨癌……
練小雨把兒子抱到婆婆身邊，婆婆的眼淚就一直不斷，她說，好，好。
最後的日子，練小雨帶著兒子一起伺候。
媽，喝點粥。
媽，我熬了骨頭湯。
小峰，我們陪奶奶喝湯。
……
練小雨發現家裡空空的，傢具電器都沒了。一問嬸娘才知道，催債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婆婆低聲下氣地求人寬限，獨自面對債主的百般刁難。
處理養殖場的錢不夠還，人家搬走傢具電器。最後還把房子也賣了，說等到婆婆過世，就交給人家。
7
婆婆去世前一天，和練小雨說了很多話，就像當初甘寧還在世時一樣溫柔，卻很吃力。
媽，您為什麼要趕我走？
我不趕你，你會走嗎？
不會。
沒有錢還債，你能應付債主的為難嗎？
不知道，可能很難吧。
你若發現我得了癌症，會勸我不治療嗎？
不會。
沒錢治，怎麼辦？
我去借。
就算借到了錢，治不好我還是去了，你這麼還？還多久？
總會，還清的……
傻孩子，所以我要趕你走。小寧走後，這個家留給你的，只有數不清的負擔。
當初，小寧知道我患病，為這事心神不定，才出了車禍。他不告訴你，是怕你也跟著擔心難過。
如果這個家出了事，小寧要保護的第一個人，一定是你。母子連心，我知道他的心愿。他捨不得讓你受苦，我又怎能讓他失望？
我這輩子經歷的苦難多，扛得住。但你和小寧都是善良孝順的孩子，重情義，反倒容易為難自己。
只有讓你恨這家，你才能沒有負擔地去開始新生活。我相信，這也是小寧希望看到的。
只是你這孩子太倔，把你逼成那樣你才走。我的做法最終還是傷害了你，但，我也顧不上了……
把我趕走了，誰照顧你呢？
你嬸娘會照顧我的，當年小寧他爸是幫她家採石放炮出的事。讓她們幫我做點吃的，早晚照看一下，她們願意的。
……
小雨，你帶著孩子，今後會很苦，可千萬要挺住……沒想到，最後你還是走上了我當年走過的老路，苦了你了……
這是婆婆留練小雨的，最後一句話。
她把賣房還債後剩下的十萬塊錢，都留給了她。
而自己，卻硬撐著病，到死。
練小雨慶幸，還好當初從未恨過婆婆。
- END -
看多了婆媳大戰，
一段溫暖的婆媳情，
竟把瓶子看哭了。
眼淚啪啪的。
有人問，會有這樣的婆婆嗎？
瓶子覺得，肯定有。
總有人心中有很多很多愛，
夠愛每一個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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