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 自由與秩序
張駿翚
講到漢代文學及其時代思想時,有個重要的話題,就是所謂秩序問題。無論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把作為思想的儒家變成國家意識形態的努力也好,還是文學上以司馬相如為代表的漢代大賦作家那種「苞括宇宙,總覽人物」的寫作衝動也罷,或者司馬遷之《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創作宗旨等等,其實,無一例外地,都從不同角度表現了對秩序的強烈追求——綜觀中外古今歷史,幾乎每一個盛世來臨之時,時代本身及其生活在這個時代中的有識之士們,都會有對某種秩序的自覺、積極的渴望和追求。世界和歷史,可說本就是在一種秩序的破滅,及另一種秩序的重新建立這樣的反覆運動中向前發展的啊。對秩序的追求,自然地,也逐漸積澱下來,成了人類耿耿不泯的一種集體無意識。大至國家、時代、整個世界,小至一個團體、家庭,甚至個人,遂都有此衝動、渴望和追求了。
然而,與對秩序的追求相對的,人類還有對自由的追求——這種追求的強烈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對秩序的追求。從某種意義上講,也許它大大超過了對秩序的追求。自由與秩序,這看似對立的兩極,就如此地既兩難、又統一地存在於人類的意識和行為當中。我們可以看到,無論什麼樣的秩序——被稱之偉大、和諧、前無古人等等也好,當它支配、左右人類社會一定時間之後,都會變得僵化,而失去初有的生機與活力。這時,一直在一定程度上以潛伏姿態存在的自由衝動,便表現出其驚人的力量來企圖突破秩序的束縛,而其最終,卻又以一種新的秩序的建立和完成為結果。——這點,在社會的發展進程中體現得最為淋漓盡致;但就個人來說,其實也是如此。孔子始有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背後,傳達的實乃個人在無道之世那種強烈的主觀能動性,亦即自由精神追求之實踐化,但他後來之「從心所欲而不逾矩」,則是對秩序與自由和諧統一於一體的強調,背後傳達的不僅有對將無道之世規範、改造而為有道之世的追求,實還有對個人存在方式及境界的最高體認。
可以這樣說,沒有秩序就沒有人類社會;而沒有自由,則不可能有歷史(社會和個人的)的發展。自由是大到人類社會,小至個人存在、發展的動力,是生命激情的象徵和表現。奧地利詩人里爾克的題為《豹》的詩把秩序與自由的這種矛盾,以及當自由之精神喪失後的那種悲哀、可怕之境表現得非常深刻: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鐵欄
纏得這般疲倦,
什麼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條的鐵欄杆,
千條的鐵欄後便沒有宇宙。
強韌的腳步邁著柔軟的步容,
步容在這極小的圈中旋轉,
彷彿力之舞圍繞著一個中心,
在中心一個偉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時眼帘無聲地撩起——
於是有一幅圖像侵入,
通過四肢緊張的靜寂——
在心中化為烏有。
顯然,我們不是要否定或不需要秩序,關鍵之處乃在於,無論何時何地,我們不能忘記自由,不能喪失自由之精神。不然,那頭可憐的豹子,那頭僅有符號意義的豹子,就將是我們每個人的最鮮明圖解和說明。但是,我還要說的是,在我們每日掙扎的這個時代里,其實到底還有多少人真正記得自由,理解自由之精神呢?正是基於對現代社會的深刻洞見,米蘭·昆德拉才悲哀地指出,「最糟糕的不在於這個世界不夠自由,而在於人類已經忘記自由」,於是,當「我們不能改變這世界」時,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改變自己的生活」,「自由地去生活」。然而,即便這最可憐的追求,又有幾人懂得並實踐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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