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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愛萍 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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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her"s Day

我的父親

作者簡介

王愛萍,生活在長沙的永州人,愛好音樂、書法及徒步,熱衷於用文字記錄生活。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以前沒親身經歷過,總覺得此話有點誇張。前段我遭遇了牙疼,齜牙咧嘴的,算是徹底領教了。牙疼,讓我想起了已故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牙醫,在故鄉冷水灘,行醫近五十年。以前,只要提起牙科王醫生,可謂有口皆碑。

出生於民國十二年的父親,是祖母的獨子。經商的祖父去世後,殷實的家境頓時變得窘迫,父親十四歲便去拜師學藝。師傅是一個北方的牙醫,膝下無子,他見父親睿智甚是喜愛,醫術上是傾力傳授,毫不保留。

三年師滿後,父親開了一個牙科診所。那年,風流倜儻的父親跟嫻靜聰慧的母親結婚了。父母一共養育了十一個兒女,最後長大成人的,只有我們兄妹六人,而我則排行最小。

五十年代初,父親脫離單幹,參加了工作,進了冷水灘鎮中醫院,也就是現永州市中醫院的前身,一直工作到退休。

英俊瀟洒的父親,待人寬厚,性格隨和。在病人眼裡,他是一位醫術精湛、可親可敬的醫生。

曾記得,一個夏天的傍晚,小姑娘的我,跟家人正準備吃飯。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大嬸,捧著下巴,表情痛苦地走了進來。見狀,光著膀子的父親,立馬放下手中的碗筷,招呼來人:「莫急,你先坐一下,我穿件衣服,洗個手就來」。父親讓病人頭部靠牆端坐,她嘴巴張得大大的,下巴卻合不上。父親站在她跟前,安慰她說:「你這是下頜關節脫位,俗稱「掉下巴」,無大礙,你別緊張,放鬆點,復了位就好了。」只見父親用兩個拇指伸入她嘴巴中,一拉一推,只聽見一清脆的響聲後,父親說:「好了!」。病人試了一下,高興地合攏嘴了。

病人走後,少不更事的我,噘嘴不高興地說:「都下班了,還找到家裡來,害我們飯都吃不安神,真的討厭」。父親教育我說:「滿女,你不能這麼說。你看這個阿姨,下巴脫臼了,不能說話,更不能吃東西,多難受啊,耽誤久了,還會有危險。幫病人解除痛苦,是醫生的職責。」

父親不僅是牙醫,還懂中醫方劑,會針灸理療。時常有左鄰右舍,找上家來求醫問葯,父親總是有求必應,不取分文。

在旁人眼裡,父親作為一家之主,是家裡的頂樑柱。然而,在我幼小的心裡,父親只是一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老爺。因為家中的事,無論大小,總是母親忙碌操勞。如計劃經濟年代買米、買煤等很多事,都是母親帶著我們兄弟姐妹忙前忙後;甚至兒女們上學讀書、下放返城、結婚生子等一些家庭大事,父親似乎都是不聞不問的?。 很多年以來,我們總認為父親對家庭的最大貢獻,就是每月上交工資給母親。在我們的心裡,母愛沉甸甸的,父親的形象遠遠沒有母親高大,家庭地位也不及母親重要。

父親去世後,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我們驚奇地發現了父親的一些上訪資料,還有一些父親早年的工作證件和物件等。看著這些,我們不禁潸然淚下……文革期間,既不是造反派,也不是走資派的父親,在醫院屬於思想落後分子,飽受屈辱不堪和不公正待遇。正直的父親,不願阿諛奉承「當權派」,更不忍違背良心批鬥那些「地富反壞右」,在單位一直受排擠而鬱郁不得志。

父親四十二歲才有我,他過去的經歷,我自然無從知曉。?也許我從來都沒有走進過父親的內心世界。父愛如山,也許父親是在用一種特有的方式,在愛著他的孩子們。記憶的匣子打開了,往昔歲月中父親的音容笑貌,如電影般一幕幕在我的腦海浮現……

童年換牙時的場景,至今我還記憶猶新。每當乳牙鬆了,嬌氣的我,都會在父親面前嚷嚷,父親就會說:「老六,你快過來,讓爸爸看看!」我張開嘴,父親俯身一看,然後把手伸進嘴裡,我還沒回過神,牙就被拔了。父親親切地說:「好了好了,沒事了,用鹽開水多含一下,不要老用舌頭舔。以後要少吃糖,多用鹽水漱口,天天涮牙,這樣牙齒就會好。」 我有一口整齊的牙,得益於我的牙醫父親。

父親身體微胖,一米七幾的個子,手卻很巧。兒時,沒有玩具,逢年節或生日,父親總會給我做點小玩意,如紙糊的小燈籠、大金魚等,讓我開心不已。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九七六年九月毛主席追悼會那天,父親用白紗布給我做了一個精緻的白蝴蝶,給我別在發卡上……父親製作的玩具和飾品,在我的心裡,比任何東西都彌足珍貴。

父親是一個性情中人,喜歡種樹養花。兒時我家住平房,家門口栽了無花果和香椿樹。每年春季,家裡人都拿著長竹竿,打下嫩椿,讓母親做椿芽炒蛋,特別的香。我家的無花果,年年碩果累累,往往還沒等紅透,果實就已到了我和五哥的胃裡了。住樓房後,父親就開始養花。記憶中有白牡丹,海棠花,茉莉花,太陽花,劍蘭,金邊吊蘭,紫羅蘭等滿滿的一陽台。我澆花是一頓亂澆,父親說,養花需要技巧的,就是澆水也有很多的講究。冬季澆水只能中午澆,澆花的間隔要長;夏季只能清早和傍晚後澆水,要勤澆;春秋季要上午或下午澆,總之要「見干見濕」。不耐水的花,多澆,花會淹死;耐水的花,水少了,則會幹死。父親傳授的養花經驗,我一直記在心裡。我喜歡花藝,也許是父親的遺傳基因在起作用吧。

除了養花種草,父親還喜愛下象棋,曾在全地區衛生系統象棋比賽中獲過獎。兒時,父親下班後,通常會跟家門口書店的李叔叔,殺兩盤後才回家。有時母親飯做好了,還遲遲不見父親回,便打發我去尋人。有時觀棋的還圍一圈,見我去了,父親怕我搗亂,便說:「滿女聽話,你們先吃,給我留點菜,下完這盤爸爸就回」。年少時的我,弄不明白父親咋這麼痴迷。

父親寫的一手好字,我對書法的啟蒙,便是源於父親。每年春節,春聯都是父親書寫,記憶中,對聯是「炮竹聲中除舊歲,春滿乾坤福滿門」,橫批「新春愉快」。每每等父親用麵粉熬好漿糊,我就跟著父親貼春聯。父親說,貼對聯要從右至左,順序不能錯;大門口的「福」字,要倒著貼,寓意「福到」。而最有意思的是,我家進門口的牆上,還貼有「童言無忌」四個字,不知這是不是我父親的首創。?

父親一輩子喜歡睡懶覺,?以前上班總是母親千呼萬喚才起來,母親曾笑父親:"一覺睡到日頭紅,永世不得窮。"但父親為了我,卻破了例。

 一九八六年九月,我被分配到九嶷賓館工作。一日,我跟母親說:「從明天開始,我要去餐飲白案房實習,估計要個把月」。母親嘀咕道:「早上五點多,天還沒亮,從家裡到酒店要過兩條巷子,你一個女孩子走,萬一碰到壞人咋辦?」翌日早上,我還睡眼朦朧就被母親叫醒,父親已早早起了,執意要送我上班。冬天的清晨,寒風刺骨,路上除了趕火車的乘客,行人很少,只見環衛工人在清掃馬路。到了單位,看著老父親遠去的背影,我的眼眶濕潤潤的,心裡卻暖融融的。

一九九一年夏天,母親病了。雖然以前父親常被母親數落:」要你裝香,你就絆倒菩薩,做不得一點事。「但此刻,病重的母親,心裡最牽掛的,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父親。不會家事,當了一輩子甩手掌柜的父親,面對病床上的母親,他茫然無助,常見他一人在病房外垂淚嘆息。

短短一百天後,母親撒手走了。母親的離去,讓我們措手不及。父親無法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一下蒼老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太想念母親,他時常喝悶酒。父親有胃病,哥姐不讓他喝酒,但怎麼勸他都不聽。一次,父親暈倒在醫院的公廁里,幸虧被醫院的同事發現,及時送去搶救。因為喝酒導致胃大出血,父親血色素只剩三點多,面色蒼白,奄奄一息。四哥在長沙託人買了止血特效藥凝血酶,我們紛紛請假,風塵僕僕趕回去。一家人圍在父親的病床前,衣不解帶,日夜守護,父親終於從死神手裡掙脫出來。從那後,老父親不再喝酒,因為他怕兒女們擔心,更怕影響我們的工作。

一九九四年清明發生的一件事,讓我對父親有了一個更深的認識。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家人陪著老父親去掃墓。祭拜完曾祖母、三姐、母親和祖母的墓後,老老少少便來到祖父墳前。祭祀儀式快結束時,父親嫌周邊茅草太多。他一聲令下,砍的砍,扯的扯,一下將墳堆整理好了。大家一邊休息時,誰知老父親掏出打火機將茅草點燃了,剛開始火還小,不巧一陣南風吹來,火勢一下子變得無法控制,火越燒越旺,越燒越寬……父親急的直跺腳,後悔不已。我們都心急如焚,不知所措,火勢隨著風向越來越大了,迫使我們不得不離開。走在田埂路上,我們一直都在張望,心裡忐忑不安。五哥安慰父親說:「反正沒人知道是我們失火的,不要緊的。」七十多歲高齡的老父親認真地說:「火是我點的,我去自首,我不能逃脫責任!」,大家勸父親:」如果火勢沒有控制,晚上電視新聞會報道的,到時再去自首也不遲啊「。擔心的事態最終沒有出現,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來年清明掃墓時,我們驚奇的發現,頭年的山火燒到母親墳前,就戛然停止了,山火從西到南,燒了整整1/4座山。父親感慨地說:「是你們母親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啊,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你們以後一定要吸取教訓,注意森林防火!」

二OO二年的春節,我終身難忘。一大家子人吃完團年飯,年近八旬的老父親,把全家人都叫到跟前,拿出一大疊嶄新的票子,樂呵呵的給兒孫們發壓歲錢。無論大小,一人一份,足足花了父親一個月的退休工資。拿著闊別已久的壓歲錢,我的眼睛濕潤了。無論我們多大,在父親的心裡,永遠都是他的孩子。

二零零三年夏天,父親隨母親走了,永遠地走了。從此,生命亦無來處,家鄉已成故鄉。

父親的愛貫穿在我成長的每個階段 ,父親的愛縈繞在我生活的每個瞬間 ,父親的教誨讓我受益匪淺,終身難忘。如果將父愛的點滴串成珍珠,它將是我一生最寶貴的財富;如果將父愛的片段譜成樂章,定將是一支美妙的讚歌。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十五載。多少次魂歸故里,呼喚爹娘,多少次睡夢醒來,淚濕香腮。一直都想寫點什麼,來寄託自己對父親的思念,但總覺自己笨拙的文字,難以表達深深的父愛。在父親節來臨之際,藉此文,紀念我九泉下的父親,願天國的父母一切安好!

本期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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