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漲的球員身價，失控的足球經紀人

在一個轉會費高企到幾近失控的交易體系下，球員經紀人，前所未有地引起了外界的好奇與猜測，並且理所當然地在幕後扮演著主角。俱樂部掌權者們越來越希望清洗一下這個失衡的世界，但想從那些「大佬」手上拿回主動權，談何容易！

數字加重了眩暈感！

今年早些時候，國際足聯公布了2017世界轉會市場交易總額，結果是51億歐元，再創新高，這個數字比五年前多一倍，相比2016年增長了30%！數額攀升到如此地步，當然與去年一連串相關高額轉會交易有關，內馬爾創紀錄地從巴薩轉會巴黎(2.22億歐元)，便是趨勢代表。

轉會市場通貨膨脹的背後，凸顯出了足球財富的聚集，歐洲五大聯賽佔據了轉會費總額的絕大部分。富可敵國的英超，毫無懸念地成為消費第一大戶，在高額電視轉播費刺激下，2017年英超20隊一共在引援方面花掉13億歐元。球員轉會，自然會涉及到各種中間人的傭金，歐足聯最近公布的一項數據顯示，經紀人的平均傭金已佔到轉會費總額的12.6%。「對於俱樂部來說，這個比例相當驚人。」這是歐足聯官方報告中的論調。而去年僅英超一個聯賽，就向經紀人支付了創紀錄的2.4億歐元傭金！

4年前，面對俱樂部拒付經紀傭金、各種無證中間人糾紛不斷、轉會市場幾近失控等亂象，國際足聯決定，放棄原來的經紀人認證程序，放權給各國足協。結果，「所有人都能成為經紀人」(某圈內人語)，混亂的管理也讓本就名聲不好的經紀人行當進一步蒙羞。

從最底層開始，那些利欲熏心的經紀人試圖控制尚未成年的孩子們，有時還會與俱樂部青訓教練或球探串通一氣。球員家人或朋友的參與，也會讓局面變得紛繁複雜。有些球員生性多疑，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管理自己的職業生涯；一些律師也開始進軍轉會市場，負責職業合同起草。

傳統的經紀人，當然會對他們眼中的「非正當競爭」積怨頗深。而在不為人知的背後，詐騙、有組織犯罪、洗錢等違法行為更是屢見不鮮。在巨大的漩渦中，法國獨樹一幟，因為那裡有專門針對經紀人職業的法律法規存在。

17年前，要想成為法國足協的持證經紀人，需要通過嚴格考試。不過當時也經常有人試圖冒名頂替，用持證經紀人的幌子從事球員轉會活動。在法國足協認證的將近370名經紀人中，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擁有俱樂部或球員授權。相比之下，法國的近鄰英國則是觀察經紀人行業最好的窗口。英足總會定期更新在本土工作的經紀人持證資格，要想註冊，程序非常簡單：填表格，繳納500英鎊即可。

英足總最近一次公布經紀人名單，是在4月12日。數了半天，從無名小卒到如雷貫耳的市場「大鱷」，一共1850人，門德斯、拉伊奧拉、扎哈維這些外來戶，以及巴內特、安赫爾、埃克維特等地頭蛇都榜上有名。此外，我們還看到了長期擁護國際足聯明令禁止的球員第三方所有權(TP0)模式的經紀人霍拉布欽。英足總的名單，明確標註了這些經紀人是否有代表未成年球員談判的資質。

轉會市場上涌動的巨額資金和令人瞠目結舌的利益分成，讓經紀人之間的競爭如赤壁鏖兵。與此同時，其他市場方興未艾，中國、俄羅斯、土耳其等「土豪」俱樂部的持有者們不斷完成投資、收購、出售，如此循環，掮客成了利益鏈條中的關鍵一環。

在金字塔頂端人眼中，整風已是刻不容緩。今年2月，國際足聯主席因凡蒂諾首先發聲：「我覺得現在經紀人的傭金比例已經達到令人擔憂的程度了。」接受ESPN專訪談到這個話題時，光頭主席一臉陰雲。「如今沒有規則限制，大家隨心所欲；但現實表明，這一行業存在著賄賂和洗錢的風險。」

2012年跟弗格森鬧翻後將波巴運作到尤文圖斯，兩年前又讓法國中場以世界第一身價回到老特拉福德，拉伊奧拉堪稱經紀人圈子裡的「惡魔」。不過這個「胖滑頭」跟旗下球員的私交一直很好，其所作所為也能得到僱主認可。

目前國際足聯與歐足聯已聯合了一批歐盟法律顧問，準備對經紀人行業進行重新規劃，其中可能會採取的手段，包括由球員支付經紀人傭金，還有規範傭金範圍。「一名經紀人同時為球員、買方俱樂部和賣方俱樂部服務，這是絕對不合邏輯的。」一位國際足聯發言人如此批評道。這種三方服務的典型例子，就是2016年8月拉伊奧拉從波巴離開尤文圖斯、加盟曼聯的交易中拿到了驚人的4900萬歐元傭金，這幾乎佔到了英超豪門支付總額(1.27億)的40%！

經紀人職業誕生40年來，關於這一行業的道德規範，從未像今天這樣引人關注。但在全球化足球商業中，人們始終難以擺脫一個思想桎梏：既要關心球員，還要像對待商品一樣對待他們。

經紀人行當里，有一個群體比較特殊：他們是球員的親人，是家族利益的最佳代表，可以得到相對較多的道德支持。比如今夏將以1.45億歐元被巴黎聖日耳曼買斷的姆巴佩，經紀人就是自己的親戚。現在，越來越多年輕人會選擇至親之人擔任自己的轉會顧問，他們有些很幸運，有些則不然。

就像英國著名經紀人巴內特說的那樣，法國有很多出色的年輕球員，但他們的家人也大多貪婪——「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想坐上談判桌，目的是從轉會費中分一杯羹。」貝爾的經紀團隊對法國市場特徵爛熟於胸，他們覺得，如今這個複雜的市場沒有任何規矩可言，為了讓那些明日之星在職業合同上簽字，俱樂部高層不惜一切代價，很多不相干的人則會從中漁利。

「球員的家人頻繁參與轉會談判，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因為這裡面油水兒太多了！」有著30年經驗的經紀人韋爾思說道。雖然這是完全違法的，但敲敲親戚的家門，乞討點兒轉會傭金，沒什麼比這更容易。有些球員的親戚會找到願意和他們分享傭金的經紀人，由後者出面負責談判。而另一個辦法，是憑空建立一家「形象公司」，以繞過規則和禁令……在主流地區之外，這很容易做到，因為沒有任何法律上的限制。

拉比奧和母親維羅妮克的配合則非常默契。

選擇家人作為經紀人，並不意味著球員一定會得到糟糕的建議。上世紀80年代的坎托納和本世紀初的阿爾內卡，便是順應這一潮流的先鋒。如今，巴黎聖日耳曼中場拉比奧的經紀人是他的母親維羅妮克，拜仁邊鋒科芒一直與父親克里斯蒂安合作，皇馬中衛瓦拉內將一切商業處理權交給了兄弟安東尼，格列茲曼則是讓父親和姐姐打理自己的場外事宜。

別忘了剛成年的姆巴佩，比賽之外關於他的一切決定，都是雙親說了算。法國天才在摩納哥綻放光芒後得到了全世界頂尖經紀人的追逐，從門德斯到拉伊奧拉，再到扎哈維，但家人的強勢讓這小夥子拒絕了所有邀約。

不久前，為西甲冠軍巴塞羅那效力的法國國腳烏姆蒂蒂也將自己的「代理權」交給了哥哥揚尼克，後者畢業於護師學院，剛剛才拿到經紀人執照……

目前看來，大部分法國國腳都對自己的職業生涯發展感到滿意。被視為又一顆未來之星的格貝爾斯(Willem Geubbels)，也試圖效仿前輩們的路線。這位出身里昂青訓的16歲天才前鋒最近拒絕了母隊提供的職業合同，作為他的父親兼代理人，魯多維克先生正在律師的協助下為兒子尋找新東家，摩納哥在這場競爭中獲得了桿位。

「確實，球員與家人合作成功的例子不少，但失敗的更多。」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經紀人如此總結。如果你還能記起圖盧茲的因布拉、伯明翰的博加以及前尼斯中鋒謝拉這些名字，就應該同意他的觀點。

明星球員的經紀人中，有既低調、又靠譜的嗎？有的。本賽季英超表現最好的兩位球星——穆罕默德·薩拉赫和凱文·德布勞內，就各自擁有名氣不大但人品出色的經紀人。「丁丁」的選擇是一位永遠忠於自己的同胞，「埃及法老」則是始終與當初發掘他的那位德國伯樂合作。

德布勞內的經紀人名叫帕特里克·德科斯特爾，他與妻子一起共事。和球員相處時，他總會把自己當成父親、哥哥或是朋友。德科斯特爾陪伴德布勞內已有10年時光，他甚至會為曼城中場的兒子安排「受洗」之旅。

德布勞內的經紀人德科斯特爾不太喜歡拋頭露面，2015年「丁丁」高價加盟曼城，他只是完成了一次靦腆的出鏡。

26歲的德布勞內，是德科斯特爾所在的J&S國際足球管理公司的一顆明珠。「我們一共代理了40多名球員，德布勞內佔據40%-50%的營業額。」17歲時，尚在亨克效力的德布勞內與德科斯特爾相識，隨後兩人一直有著默契合作。2012年切爾西以800萬歐元將比利時天才帶到斯坦福橋，那是「丁丁」職業生涯的第一次轉會。本賽季率領曼城斬獲英超冠軍後，德布勞內的身價已經達到1.4億歐元，是世界上最昂貴的10名球員之一。

德科斯特爾十分清楚，旗下擁有王牌球員，不僅能為自己帶來金錢，還能帶來知名度，但這個比利時人一直以來始終保持著嚴謹做事、謙虛做人的態度。「三年前，我榮膺年度五佳經紀人(迪拜全球足球大賞)，但這並不是我的位置。世界上最厲害的經紀人還是拉伊奧拉、門德斯以及扎哈維，我只是試圖在一個充滿鯊魚的世界裡保持自己的人性。」

今年1月，德布勞內與曼城續約到2023年，薪水幾乎翻了2.5倍，稅前周薪高達30萬歐元(不含獎金)。德科斯特爾當然很開心，但他說話時眼睛裡絕對不會閃現出金幣的光芒。「我的任務，就是為球員做所有他們沒法做的事情。我算是那種比較傳統的經紀人，和那些熱衷於參與各種轉會的投機者不同……」

德科斯特爾是否擔心未來會有比他更厲害的經紀人搶走德布勞內？「不，我一點兒都不怕。我和凱文已經合作很久了，對他，我沒有任何隱瞞，包括傭金。他很清楚我能從曼城俱樂部拿多少錢，這是他應該知道、必須知道的。」

上賽季英超最佳球員爭奪，德布勞內輸給了薩拉赫，埃及前鋒的德國經紀人薩沙·恩帕赫充滿了驕傲和滿足感。去年夏天以4200萬歐元從羅馬轉會利物浦後，薩拉赫不僅完成了水平上的進一步提升，知名度和身價也與日俱增。如今，2017非洲足球先生的身價估測已經超過1.2億歐元——6年前離開開羅來到歐洲時，不為人知的薩拉赫只讓瑞士巴塞爾俱樂部掏出250萬。

現年48歲的恩帕赫曾是一名記者，與拜仁俱樂部有過密切合作，15年前創立了自己的體育經紀公司SPOCS。2007年，恩帕赫初次登陸非洲，完成了迦納國腳後衛沃薩加盟霍芬海姆的轉會。2008年故地重遊，這個德國人與薩拉赫的緣分開始生根發芽。

「當時我和洛塔爾·馬特烏斯先生都被埃及隊的表現驚到了！這個國家有著悠久的足球歷史，但沒有多少歐洲人真正了解埃及球員，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值得開發的市場。是的，我們的目標一直是那些看似足球水平不太發達、鮮有人問津的國家。」

當時是一個叫阿里、一個叫阿扎卜的兩名球迷學生聯繫到了恩帕赫，他們邀請德國人來觀看埃及對阿根廷的熱身賽(2008年3月26日，埃及0比2告負)，雙方開始了合作的第一步。隨後，阿里和阿扎卜成了SPOCS開羅辦事處的員工，工作是挖掘埃及聯賽中表現出色、具備潛力的球員。2010-11賽季，阿扎卜發現了在阿拉伯承包商體育俱樂部效力的薩拉赫……

「阿扎卜有一雙美妙的眼睛！」恩帕赫笑著說道。「他整理好了薩拉赫的全部優點，很方便我做進一步研究。隨後的哥倫比亞U20世界盃(2011年夏天)，我直觀感受到了他(薩拉赫)的非凡實力。恰好當時巴塞爾想買個邊鋒，我們就介紹了他去試訓，最終雙方順利完成簽約。」值得一提的是，薩拉赫那次轉會打開的不僅是自己征服歐洲的大門，還讓埃及球員重新被主流賽場所認識。幾個月後，他的同胞奈尼也加盟了巴塞爾，後來轉會去了英超球隊(阿森納)。

「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努力工作的結果。」恩帕赫說，自己不願意與同胞施特魯特(為SportsTotal公司效力，旗下球員包括克羅斯、羅伊斯、赫韋德斯等德國國腳)、魏特曼(為Rogon事務所工作，旗下球員有德拉克斯勒)等知名德國經紀人相提並論，只想一步一個腳印地踏實前行。恩帕赫現在的工作重心依然是非洲和東歐，但他也慢慢開始將目光投向祖國：「我算是和英超俱樂部交往最多的德國經紀人，而現在，我們已經開始計劃簽一些德國年輕球員了。」

文|足球周刊記者組

編輯|小洋

美編|吳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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