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之上：卡車人行走於內心與外面的世界

卡車之家特約作者：木兮

一

他是一名卡車司機。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他的人生似乎就是朝這個夢想發展的。況且，他曾經唯一欣慰的事情就是把這個偉大的夢想堅持了很久。如果把卡車司機澆築進夢想，那它便不僅僅是一種職業。「行遍祖國美好山川。」他記得小時候的自己，彷彿預見了什麼，憧憬「遠方是個神奇的地方」。他轉而堅定，「所以，我覺得卡車司機是個完美的選擇。」他看到孩童時的自己，不禁莞爾，空氣里瀰漫著天真的氛圍。

事實上，許下一個「幼稚」的夢想並非難事，堅持這樣的初衷亦是種幸福。

這在一開始是難以想像的。但是身處山區，在未進城時，他對卡車的全部認識來自於鄰居林師傅兒子的描述以及炫耀。「有床睡覺，還有吃的。」「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包括下雪的城市。」「晨曦初露，從卡車的裂隙可見外面世界的光。「」還有從高處看著川流不息的行人，這顯然與眾不同。」……

就這樣，他始終沒搞明白他對卡車的熱愛是怎麼形成的。

二

他年未四十，不論是肉身還是心理，卻時時感到不可逆轉的搖搖欲墜，這些年，每當凜冬料峭，他感應著身體里的風聲也越來越響，傷感，譏諷，苦笑，最後是悲涼的嗚咽。像一首歌，權當青春的註腳。再過幾個月，他就四十了。顯然，遠未到退休的歲數，他注視前方，沒有說話。但他知道自己的卡車之路才走完一半，僅此而已。

越年長了解生活，有時候就越失望。但他並不消沉，反而生氣勃勃。山區對他而言太小了。小到容不下兩輛大卡車並行而過。他明白自己真正缺少的是什麼東西。他並不聰明。

所以，他需要的改變只是普通的方式，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

——直到很多年以後，當他開著卡車，行在路途時，才發覺他對卡車的熱愛是這樣確立的。如果生活是夢想，卡車是生活。人應當熱愛生活。

他站在山的這頭，彷彿透視山的那頭，人潮湧動，車來車往。山裡的人們很少走出去，但人們沒有將責任歸咎於這座山。他知道自己雖然還屬於這座山，但終究需要離開的。這時候的夢想變成了走出山區，為了更好的生活。

三

「我的夢想是開上大卡車，威風凜凜、引人注目。」他沒法想像更多，只是父親聽到這句話時，高興地將他緊緊摟在懷裡，說道，「有夢想，你將來會開上大卡車的。」就這樣，在他幼小的心靈里，就樹立了將來要開大卡車的遠大理想。小小年紀的他就已經會自己拆卸，自己安裝玩具卡車，引得親朋好友、左鄰右舍紛紛誇獎。

時過經年，兒時的記憶依然是件保存完好的藝術品。好比駕駛卡車，對他而言，早已經遊刃有餘了。期望的生活也還遠未形同陌路，雖然有時候不得不對外面的世界熟視無睹。

他的兒子出生了。他明白如今的小孩沒有誰會把卡車司機當作一種願望。無可厚非，他也不會希望「子承父業」的。只是遙遠的夢囈里，他開著大卡車，買了沿途各個城市的特產，帶回山區的老家，他感到自己在鄰里艷羨的目光中寸步難行，漸漸被淹沒。

車載音響里是齊秦滄桑的聲音：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當你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會在這裡衷心的祝福你

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

我總是在這裡盼望你

天空中雖然飄著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歸期」

……

他還不知道卡車司機的生活是否要畫上句號。孩童時的天真歷歷在目，仿若昨日；為生計奔波的時候，諸事拋之腦後；如今，熱愛成癮。從山區到每個城市，他像一把把被射出的箭，雖然目標不同，但都一往無前。顯然他知道，歸途意義變了，而在這之前，必須做點什麼，才算不虛此行。（感謝山西長治王登科提供圖片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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