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嫘 酒泉的雨

酒泉的雨

姚嫘

雨，一滴又一滴悠悠飄落，似乎還不過癮，連成銀線，編織著水的漣漪……風，微涼，儘管是五月天，也有一絲寒意。

走在酒泉的街上，走在雨中，撐著花傘，緊一緊針織外套，與許多多五顏六色的傘匯在一起，是雨中朵朵的花兒，嬌艷欲滴，這是酒泉的雨，也是淺夏的第一場雨，對於地處大戈壁的酒泉難得下雨。

我信步閑庭走著，感受著雨的潤澤與清新，我不知道一場雨能改變人生多少？但我知道「久旱逢甘雨」的歡喜，是樹木的洗禮？田地的渴望？花草的翠艷？雨越來越大，雨點打傘的聲音是雨中動聽的音樂，也是久違的聲音，只希望雨再大點，讓大戈壁淋個濕透，也讓草兒、花兒吃個水飽，讓它們頻臨乾枯的心，有水霧的流動。

雨水在街面上聚集成小溪，時而沉淪於地下，時而拚命向著遠外流去……哎呀！鞋裡也灌進了水，有些涼，但不惱怒，嬉戲於水花的調皮可愛。雨水順著傘的邊緣流下，打濕了外套，不覺冷。細細聆聽，雨絲很輕，很柔，如淺夏的柳枝風中搖曳，不由得想起現代詩人戴望舒的《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在雨中，在酒泉的雨巷，覺得自己就是詩人筆下那丁香一樣的女子，但不是結著愁怨的女子，而是雨中飄逸著詩意的女子，詩詞躲藏在細雨之中，文字枕著水滴，在天空中慢慢解讀。遠處，群山朦朦朧朧，想起我曾經踏足過的紅山，是不是枯黃的小草綠了？是不是那小小朵朵的花兒正開著？記得也是淺夏，曾經戈壁徒步聽雨，隔著風霧，隔著雨霽，有一種飽飽圓圓的小黃花，很是喜歡，今又開了嗎？一定開了，因為淺夏有雨也有約，約定那花開的季節……近處，路邊松樹在細雨的沖刷下，顯得格外青翠欲滴，這倒讓我想起了小青山的松樹，天然生長，是不是也在承受著雨露天澤？路邊的松樹是有人打理的，而小青山的松樹，自生自滅，枯萎的枝條掛在樹桿，風吹日晒猶自憐，那根系繁植的松苗隨意生長，倒也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酒泉城的雨是喜雨，在久未下雨的日子，經常看到洒水車穿梭於大街小巷，掩著飛揚的塵，潤著乾燥的空氣，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景象。

雨水，猶如汩汩清泉，微波，蕩漾，泛起朵朵水花，不覺間彷彿一顆雲水禪心，佇立花香溪谷，看盡瀲灧風姿，萌芽，花開，結果，就好。我伸手去抓雨滴，空無一物，只有柔軟的手微濕，攤開掌心，流失的歲月在脈絡里若隱若現。

溫柔嫻靜的雨，流動著浪漫的雨花，那是愛的風韻，那是情的舞姿。多年以前，花開的正盛，綻放著不羈的青春。也是一場淺夏的雨，我獨自在校園的樹林里漫步，雨珠輕盈飄逸，微風細雨中有爛漫柔情，絲絲如綢，滴滴如緞。正思間，雨簾變密，是有人拽動了樹的枝條，抖落了串串水珠，點點心驚，透過斑駁的樹影，有一張英氣逼人的臉，笑意盈盈。玉樹臨風的男子說了什麼，沒有聽清，只覺得瞬間石化，靈魂深處里一抹濃濃的情思，蔓延開來。如果蒼海枯了，那麼雨就是一滴淚，為你等待一千個輪迴，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雨依然瀝瀝的下著，長空清冽，淺夏的簡靜、溫潤，和著微涼的風，飄飄的，從身上直走到心頭。玫瑰花葉上晶瑩的水珠，一滴滴輕盈的跳蕩，撩動了我所有的思緒，而心卻靜如止水。用心聽雨，倒令我想起另一首宋詞，全詞無一處提及「雨」字，卻處處是雨。万俟詠的《長相思·雨》：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燈，此時無限情。夢難成，恨難平。不道愁人不喜聽，空階滴到明。

瞧啊，雨絲輕輕，雨腳盈盈，雨花淅淅，雨珠粒粒，雨簾垂垂，雨景琦琦，是否許我陪你聆聽世間的繁華？是否贈予我一弦清音相伴的時光？穿過雨簾，一份懂得在心，淺淺喜，靜靜思，一些感動，暗香拂動，盈滿心房。喜歡下雨的天氣，因為下雨，生活不再是一成不變的重複，因為下雨，花傘開滿街頭，便有了浪漫的雨事，因為下雨可以享受，沾衣不濕的花香，可以享受，雨潤如酥的綠荷展舒，可以享受大雨滂沱的鐵馬冰河，清零所有負累的記憶，在雨的飄飄洒洒中，體會生命的淡定從容，感受穿透歲月的美麗，無關風月只為真心，就這樣，就一直這樣，是否可好？

席慕蓉說，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荷……風霜還不曾來侵蝕，秋雨還未滴落，青澀已離我遠去，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其實，每個人從青澀少年走到成年，那一個人不曾經歷過風霜雨雪呢？只是，你若經受過風雨，一切，終將走向不憂，不懼。所以，不妨就在有雨的日子裡，保持一個詩意的靈魂，簡單而從容，感受一場雨，一陣風，一朵花，一蓬草，帶來的美好與安暖。

雨漸漸的停住了，人們三三兩兩地收起了傘，我竟然有些沮喪，好不容易盼來一場雨，怎麼就停了？我喜歡下雨天，因為地處戈壁的酒泉缺水、喜雨。拐進路邊的林帶，有些許縫隙里迸發勃勃生機的綠色——青苔，微小、細密、又柔和青翠，於安靜無聲中流露著古典沉靜。它細細的絨毛、旺盛的脈絡，夾縫中求生存，不慌不忙，自在生長，毛茸茸還鮮嫩帶著露珠的綠色，就像微觀世界的森林一般。詩人王維在《書事》中寫道：輕陰閣小雨，深院晝慵開。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王維還有另一首極富盛名的《鹿柴》：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微小的青苔，既不及名花艷麗，也不及古木葳蕤，但那種內斂幽雅的氣質，卻與人們浮世中求安寧的心有著獨特的契合。這也算是雨後天賜的禮物吧！

雨，淺夏的雨，就這樣與我在酒泉相逢，凈化了空氣的塵埃，也把我的內心引向寧靜與超然。

姚嫘，女，祖籍北京，現居甘肅酒泉。酒泉市作家協會會員，近年發表散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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