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陸節婷:和平村的童年記憶

陸節婷:和平村的童年記憶

和平村的童年記憶

五歲那年,爸媽把我騙上摩托車,驅車一小時到達外婆家,他們趁著我跟表兄妹們玩耍的時機,偷偷回了家,去外鄉打工了。從此,我就成了外婆家的住客,一個外來的留守兒童。

外婆家住的村子叫「和平村」,就在獅子嶺腳下。據說風水很好,村裡人丁興旺,加上改革開放的熱潮和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建設,現在的和平村已經成為我們鎮的模範富裕村。村子很大,分為「上街」和「下街」兩部分,外婆家就在「上街」,我在那裡度過了一千多個有趣的日子。

在和平村,最疼愛我的非外婆莫屬。外婆身材矮小,微胖,走起路來很是靈活,梳著一個圓圓的斑銀色的髮髻,橢圓形的臉上零星地點綴著些褐色的老年斑,逢人打招呼就露出暖暖的笑容,時常穿著民國時期洗得發白的土布偏襟衫。她是外公的第二任妻子,村裡人都親切地叫她「四十二媽」。有時候我也會跟著村裡的媳婦們叫她「四十二媽」,她就會一邊笑呵呵地說我傻,一邊伸出黝黑的短手佯裝要打我。

外婆是魔法美食家,經她做出的美食往往都口齒留香,令人難忘。然而在那個生活比較困難的時代,要想吃到一頓油水比較豐富的美食,真的沒有那麼簡單,除非,你生病了。在外婆家,哪個孩子生病,在吃的方面就會得到優待,就因為這點,我和表兄妹們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生一場病。記得有一次,九表哥脖子上的淋巴疼,外婆不知從哪弄得一個偏方子,說是用一種草藥和瘦肉燉來吃一個月就會好。那時候舅舅家一個月才得吃一次豬肉,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幾乎每天吃飯前都會圍著九表哥燉著瘦肉的小鍋轉,然而每次看到的都是草藥渣子和僅剩的一點兒肉沫,誰也不知道外婆什麼時候就燉好了,九表哥什麼時候回來吃了。小孩子對得不到的事情是執著的,我們對瘦肉是相當饑渴的。幾次圍觀得不到之後,我們的嗅覺就變得異常敏感,當草藥混著瘦肉的香味隨著空氣悠悠地飄出來的時候,我們都會停止所有遊戲,跑回外婆的廚房,看見外婆小心翼翼地把草藥上的一層碎碎的瘦肉刮到碗里,然後倒上清黃色的湯剛好一碗。她看見我們,就柔聲地說:「這是啊九的。你們出去玩吧。」我們都不情願地挪了出去。那時我覺得,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喝的湯。後來,九表哥的病果真好了,我們就更渴望自己生病了。不知是老天爺垂憐還是懲罰,總之終於輪到我生病了。說是因為進了風,才導致肚子痛的。村裡的七大姑八大媽都說:「沒事兒,放幾個屁就好了。」然而,外婆沒這樣認為,到了晚上,外婆悄悄地給我兩個雞蛋,說是裡面放了胡椒煮熟的,能驅風,叫我回房間偷偷地吃了不要讓表兄妹們知道。從那以後,那夾著胡椒香味的兩個雞蛋,我再也無法吃到了。

外婆做的美食口齒留香,然而換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此生拔的第一顆牙是在和平村拔的。牙齒開始鬆動的時候,外婆就吩咐要時常用手給牙鬆土,我一般是沒遊戲玩的時候才會把髒兮兮的手伸進嘴裡玩弄它。就這樣過了幾天,在一個火燒雲被紅色太陽烤成茄子色的黃昏,「上街」村人吃過晚飯在舊曬穀坪的石凳上話家常的時候,外婆拿根白線遞給我說:「阿妹,去曬穀坪上叫那個穿淺綠色衣服的七舅媽幫你拔牙。」聽到這句話,心就撲通撲通起來,拿著白線便顫巍巍地走去曬穀坪,這是去赴人生的第一場酷刑。外婆在廚房那頭大聲說了幾句,七舅媽應了一聲,她就笑著接過我手中的白線像個技術嫻熟的劊子手,叫我抬頭,張嘴。只見她用手把白線拉直然後放進我的嘴裡,在上顎一顆鬆動的門牙上繞了一個圈,用力一扯,酷刑簡單粗暴地結束。我「哇」地一聲牙血和口水一同流了出來,眼淚決堤,她和那些「上街」村人都哈哈地笑了。村民們又笑著叫我把逝去的門牙扔進水溝里,還教我說咒語。聽到他們的笑聲我哭得越發的厲害了,外婆從廚房那邊笑嘻嘻地走過來,把我領了回去,還告訴我:「以後上顎的牙要扔進水溝里,下顎的牙要拋到屋頂上,這樣牙齒才會長得整齊漂亮哩。」

在和平村最熱鬧的就是看社戲。每年元宵過後,村裡的有錢人就會請戲班子來唱戲。戲台就搭在「下街」祠堂前的籃球場上。我早早地吃過晚飯洗了澡,歡喜地從外婆手裡拿了一毛到五毛不等的零錢,抱著小板凳和表兄妹們去籃球場上佔個好位置。我喜歡去橋頭鋪子買那種兩毛錢的可以吹出很多大泡泡的肥皂水,一毛錢的辣條,最常買的是兩毛錢的咸話梅,因為外婆說那個最耐吃。看戲的時候,我會挨著外婆坐,這樣我既可以問關於戲的內容又可以在喧鬧的戲場中安心地睡覺。戲台上老是唱《五朵金花》這樣才子佳人的戲、《五女拜壽》和一些叫不出名的苦情戲。唱腔細膩婉轉,表演極富柔情,這些咿呀咿呀細柔的戲使我覺得無聊透頂,而外婆每次看完,臉上都會掛著一串長長的淚珠。每次唱戲都會有借戲中的悲苦情節向觀眾要錢的環節,如果你覺得演得好可以給一塊兩塊或者更多的錢以表敬意。外婆每次都哭,但是每次都沒有給錢。唱完戲就放煙花爆竹,外婆就在噼里啪啦的鬧聲中把昏昏欲睡的我拽回家。

和平村最神秘的就是那口露天的大水井和那些常年關門閉戶的人家。大水井在舅舅家的門前,井口長寬都是一米五左右,深三四米,與其說是水井不如說是水池,但是村裡人硬要說是水井,以致後來在書上看到「井底之蛙」的插圖就會覺得書上畫的井口太小。雖然水井常年滿水,清澈見底,但是從來沒有人來這裡挑水。村裡的人都不會靠近水井,外婆也警告我不要到井邊玩耍,水井旁邊偶爾會有幾柱香燒著,逢年過節村裡人都會來祭拜。或許井裡住著個神仙或許鎮壓著某個魔鬼亦未可知,後來在《西遊記》里看到水井住著個龍王也就確定了大水井裡肯定也住著個龍王。所以,當別人問我是誰家的孩子時,我就會自豪地說:「大水井旁邊的!」

比起大水井的神秘,我更好奇那些常年關門閉戶的人家。舅舅家的後邊有一戶特別的人家,那戶人家就是從電視上看到的有石階有兩個站崗的石獅子有小紅門,紅門的瓦楞上還裝著一個大喇叭的老宅子!裡面的翠竹高高地長著,整個宅子是白牆青瓦,常常關著門,透著某種誘人的神秘,據說這是我五外婆家。五外婆我是見過的,瘦瘦的高個子,短髮,愛對著我眯著眼睛笑,說話也溫柔,還給過我糖果,但是,並沒有邀請我到她家玩。我總會和小夥伴們在她家的石階上玩過家家,以便她出來開門的時候可以窺視裡面的景象,然而,一次都沒有見到,小紅門依舊緊鎖著,關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於是,在無聊的時候,我會盯著小紅門盯著大喇叭想像裡面的景象是如何的氣派美觀。那年冬天,在火爐旁聽了大表嫂的鬼故事後,我對小紅門宅子是害怕的,害怕裡面住著的是青眼狐狸或長牙鬼怪,甚至覺得五外婆就是狼妖所變,所以才會眯著眼睛對我笑,所以才會緊閉宅門!

在和平村做過最善良的事就是和小夥伴們哭著埋掉了死在田埂上的燕子以及在一個陌生越南女人的墳前送上新摘的野花;最荒唐的事就是因為相信大舅媽所說的孩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謊話,而去小溪邊尋找小表弟的石頭媽媽;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晚上可以掛著外婆專門為我改裝過的電筒到三表姐家去看小燕子和五阿哥。

在和平村快樂無憂地生活了三年,那些日子就像童話一樣美好。時光荏苒,外婆早已駕鶴西去,小紅門宅子不再神秘。小時的玩伴大都結婚生子,那年一起玩的過家家也只是過家家罷了。

(完)

作者簡介:陸節婷,女,廣西欽州人,南樓丹霞文學社14級社員,今年畢業於河池學院中文系。

南樓丹霞——廣西河池學院南樓丹霞文學社,始建於1994年冬,文學宗旨是:營造一個對抗俗媚傾向和實用主義的純文學氛圍,探索和組建富有個性意義和抵近現實精神的話語空間。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南樓丹霞 的精彩文章:

TAG:南樓丹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