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新怪談 求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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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技窮了。」郎中嘆了口氣,搖搖頭,「這恐怕不是針灸服藥的事啊,怕不是中邪了吧?」郎中看了裴少尹一眼,「郎君再找別的人吧。」
送走了老郎中,裴少尹心裡有些倉皇。城裡最好的郎中也沒辦法,兒子的病難不成沒救了?他回房看看沉睡的兒子,心痛如絞。他還這麼年輕,小小年紀就聰明懂事,出口成章,人人都贊他必是個進士的料,可現在……
絕不能就這麼認了,重賞之下必有能人!裴少尹不甘心,錢是什麼東西!傾家蕩產也抵不上兒子的命重要。他叫來家人,寫了一紙告示,讓家人謄抄幾份,貼到道口通衢上去——只要有人能治好兒子的病,願以全部家產相贈。
圍觀的人很多,但並沒有人響應。裴家在江陵也小有名氣,他兒子重病半年,本地郎中都請遍了,最德高望重的楊太師傅都無計可施,誰敢說自己比楊太師傅還有能耐?少尹家的家產確實吸引人,但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能耐拿。大家圍著告示議論了一陣,也就散去了。裴少尹走了幾處,看著人群走散,憂心忡忡。
沉寂了兩天,突然門丁來報,真的有個人來應募了。裴少尹一陣驚喜,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來人長得陌生,不像本地人,一身江湖打扮,一對眼睛滴溜溜亂轉,顯得很是精明。裴少尹稍有些失望,看這人的樣子,很難相信他有多高明的醫術,別是個被重賞吸引而來的騙子。想趕他出去吧,萬一他真有什麼特別的本事呢?裴少尹打起精神,與來人互相施了個禮,問來人姓甚名誰,在哪裡學的醫術。
來人咧嘴一笑:「小人姓高,不曾學過醫術。」
裴少尹臉色當即沉了下來:「閣下可是消遣我么?」
來人不慌不忙,捻了捻鬍子,說:「令郎求遍了名醫,不也是沒有效用么?就沒想過可能不是服藥治病的事?」
裴少尹心裡一咯噔——這話聽來熟悉啊!他想起前幾天楊太師傅臨走之前,也是有過類似的詞句,當時自己沒有多想,現在被這人一提起,忽如醍醐灌頂。他急忙深深一揖:「敢問真人修鍊的什麼法術?」
「不才只淺淺學過一些符術。」真人高深莫測地說。
「可否移駕入內院,幫犬子探看一下?」裴少尹恭敬地引領著高真人,直到兒子的睡房。
兒子依然昏睡,對外界沒有響應,妻子和婢子在旁邊守著,看到他們進來,慌忙閃到了一旁。高真人放下身上背的包袱,圍著榻轉了幾圈,把手放到裴氏子的臉上待了一會兒,拿起包袱,示意裴少尹出去。離開睡房,高真人開口:「小郎恐怕是被狐所迷了,幸好高某人學過這方面的道術。」裴少尹先是惶恐,繼而鬆了口氣,急忙彎腰下拜,懇求高真人施展法術救救自己的兒子。高真人捻著鬍鬚沉吟不語,裴少尹愣了片刻,好快跟了一句:「費用一切好說,裴某一定言而有信。」高真人微微一笑,表態道:「高某行走江湖,以救人為己任,一定盡心竭力。」
第二天,裴家依照高真人的指示,在堂內搭建起了神壇,昏睡中的裴氏子也被抬到了堂內。高真人屏退了所有人,一個人留在堂內做法。裴少尹等人在外面等著,只聽得堂內一陣寂寥無聲,一陣又叮噹亂響,直過了一個時辰,才見堂門打開,高真人面色疲憊地走了出來。裴少尹一家充滿期待地迎上前去,高真人點了點頭,指了指身後,裴少尹忙向堂內衝去。
兒子醒了,他愣愣地坐在席子上,一動不動,雙眼望向空中。裴少尹喜極若狂,握住兒子的手,一疊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但兒子彷彿沒有魂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裴少尹從高興變成了擔心,他抽身出來,找到了正在喝茶休息的高真人。
「少尹勿用擔心,小郎身上的魅尚未褪盡,還需再做法幾次,您只需聽我的就好了。」面對裴少尹的疑問,高真人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答到。裴少尹放心了,兒子已然醒了,這就說明了真人的能力,也驗證了真人之前的判斷。他已經心悅誠服了,對高真人言聽計從。
高真人帶足了裴家的謝禮,離開了。臨走時囑咐,自己一旬之後再來,進行第二次做法,讓裴少尹「做好準備」。什麼準備呢?高真人語焉不詳,可能真人們就是這樣吧,說多了就不像異人了。裴少尹想來想去,也只好吩咐家人多準備酬金,別無他事。
才不過三天,門丁來報,又有真人來了。裴少尹有些糊塗——不是說好一旬么?思忖了一下明白過來,高真人走後忘記讓家人摘了告示,這是又有人上門了。
來人果然不是高真人,他也是術士打扮,自稱姓王,是看了裴家的告示來的,聽了鄉里人的議論,懷疑裴氏子是中了狐邪,願以所學法術為裴家解憂。
裴少尹更加確信了幾天前高真人的說法——看看,又有高人作同樣判斷了,可見兒子的病症十分明顯。不過兒子已經有人診治,這位王真人雖然也有術,但來得不巧了。
「怎知您請的高人,不是狐狸本人來禍害呢?」王真人聽完裴少尹的婉拒,並沒有轉身走開,他從袖中抽出片葉子放在口中慢慢咀嚼了一會兒,緩緩吐出這樣一句話。
裴少尹一驚:還有這種操作?他回憶起那天高真人的診治,想起兒子現在愣怔怔如行屍走肉的狀況,心裡也升起了懷疑。他游移不定的表情被王真人捕捉到,王真人吐出嘴裡的葉子,輕描淡寫地說:「郎君可以不用信我,也別太信別人。讓我先看下小郎的狀況,再做打算不遲。」
裴少尹覺得有理,他急忙將王真人引入內堂。
王真人把手搭在裴氏子的脈上,閉目觀測了一會兒,又在裴氏子眼前晃了晃手掌,翻開裴氏子的眼皮看了看。他對著裴氏子念叨了一些聽不懂的東西,做了些手勢,之後將裴少尹帶回外堂。
「果然不出我所料!」王真人一邊背著手來來回回踱步,一邊若有所思地說,「小郎是被狐狸所迷,魂魄都被狐狸掌控了。」他停下腳步,看著裴少尹:「郎君若不速治,後果不堪設想啊,恐怕活不了幾天了!閣下怎麼引狼入室呢!」
裴少尹嚇得心膽俱裂,他追悔莫及地央求王真人:「那,您看怎麼辦?還有救嗎?您快救救我兒子。」
王真人嘆了口氣:「難度確實會很大啊,這狐狸成精已久,我必須要拼上多年修鍊,或可一戰。」
「求您一定要幫我!您要什麼我都可以給您。」裴少尹情急之下,跪倒在地。王真人連忙將其扶起,「治病救人,乃某人本分。您不用懇求,我一定勉力而為。」
神壇再次築起,裴少尹一家被屏退在堂外,焦急地等待。時間過得似乎比上次還要漫長,裴少尹擔心著兒子的聲明,又擔心自己的判斷,惶恐得不知怎麼辦才好。正在此時,門口突然傳出來吵鬧聲。
裴少尹循聲望去,見一個人快步跑來,兩個門丁緊追在後面拉拉扯扯。過來的是高真人,他遠遠地就大喊:「少尹怎麼回事?你在搞什麼?」
轉眼間高真人已經跑到了近前,門丁嚇得夠嗆,疊聲解釋:「我們要攔住這個騙子的,他非要闖進來……」
裴少尹顧不得門丁的解釋了,高真人衣服扯得歪斜,滿臉焦慮,一把揪住了他:「你怎麼隨便什麼人的謠言都信?令郎的病再治個一兩次就好了,你放個外人進去,萬一他是個狐狸,我的法術都前功盡棄了!你到底想不想治兒子的病?!」
裴少尹手足無措,被這麼一逼問,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本來也在懷疑王真人的真假,高真人如此一說,他更有悔意,張口結舌起來。
高真人甩開他,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向堂內闖去,家丁們想上前攔他,看裴少尹的態度搖擺不定,又把手放下了,高真人直接闖了進去。
裡面傳出一陣爭吵聲:
「你個騷狐,竟敢矇騙他人,草菅人命!」
「你不要再騙人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真面目?」
「快把病人放開,小心我對你施法……」
「誰還怕你不成?我倒要看看誰的法術更厲害……」
裴少尹心理亂糟糟的,他一會兒覺得高真人是真術士,一會兒又覺得王真人說得對,聽著二人的吵鬧,他搓著雙手,不斷在院子里轉悠。
門口又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一名門丁跑進來,在裴少尹耳邊請示:「又來了個道士,他說從咱家門外看到妖氣衝天,要進來幫咱們捉妖。」
裴少尹更加無計可出了,他猶豫了一下,示意門丁:「快請他進來。」
道士進來沒有跟裴少尹打招呼,他進得堂院,抬頭四望,仔細聽著堂屋內的吵鬧聲。裴少尹剛走上前去施禮,被他伸手攔住,他看也沒看裴少尹,提足向堂屋衝去。
屋裡的吵鬧聲更亂了,「還不回你的墓穴去,裝什麼道士?」
「你還不是一樣?誰都不要裝!都是貪財來的。」
「胡扯,我是真道士,來捉拿你這妖狐。」
「你拿一個試試看……」
詬罵聲、叱喝聲,糾纏在一起,幾乎分辨不出誰在說,很快,幾個道士開始動起手來,堂中傳出叮了咣啷的器物粉碎聲、撞擊聲和喊叫聲。裴少尹無從分辨誰真誰假,趕忙吩咐家丁快去把小郎抬出來。家丁進去了幾個,在一片混亂中,總算把兒子拽了出來,兒子還是茫然的狀態,時醒時睡,被家人送回了睡房。
三個道士的打鬥持續了整個下午,堂屋幾乎被砸得粉碎。裴少尹想進去看看,但一片混亂,東西亂飛,也只好又退了出來。到了傍晚,聲音慢慢消停了,屋內隱隱聽到喘息聲。裴少尹還是沒敢進去,又等了一陣,才走上前,撥開門口擋著的雜物,踏進屋內。地上雜物重重疊疊,席子亂七八糟,有躺著的,有豎著的。幾個道士都沒看到人,裴少尹讓人把明顯的雜物搬開,才在已經昏暗的光線中,看到牆角處有兩具狐狸屍體糾纏在一起,一隻狐狸的嘴咬在另一隻的脖頸,另一隻的後腿揣在那一隻的肚子。翻倒的几案下面有第三隻狐狸屍體,它懷裡抱著個東西,像是正要往門口跑,但不幸被几案砸倒在地。把他翻過身來,見他懷裡抱著的,是少尹家最值錢的鑲金香爐。
裴少尹站在一片廢墟當中,想不起是該哭還是該笑。他思前想後了一會兒,只是嘆了口氣,轉過頭告訴管家,去把那些告示摘了。他退出堂屋,指了指屋裡,讓人去收拾了。他獨自站在院當間,一陣絕望油然升起,他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裴少尹放棄了努力,他痴痴地在兒子榻旁守了幾天,摩挲著兒子的手,撫摸著兒子的臉,直到兒子咽下了最後一口呼吸。
原故事來自《宣室志》裴少尹
唐貞元中,江陵少尹裴君者,亡其名。有子十餘歲,聰敏有文學,風貌明秀,裴君深念之。後被病,旬日益甚。醫藥無及,裴君方求道術士,用呵禁之,冀瘳其苦。
有叩門者,自稱高氏子,以符術為業,裴即延人,令視其子。生曰:「此子非他疾,乃妖狐所為耳,然某有術能愈之。」即謝而祈焉。生遂以符術考召。近食頃,其子忽起曰:「某病今愈。」裴君大喜,謂高生為真術士,具食飲,已而厚贈緡帛謝遣之。生曰:「自此當日日來候耳。」遂去。其子他疾雖愈,而神魂不足,往往狂語,或笑哭不可禁。高生每至,裴君即以此祈之。生曰:「此子精魂已為妖魅所擊,今尚未還耳。不旬日,當間,幸無以憂。」裴信之。
居數日,又有王生者,自言有神答,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來謁裴與語,謂裴曰:「聞君愛子被病,且未瘳,願得一見矣。」裴即使見其子。生大驚曰:「此郎君病狐也,不速治,當加甚耳。」裴君因話高生。王笑曰:「安知高生不為狐?」乃坐,方設席為呵禁,高生忽至,既入,大罵曰:「奈何此子病癒,乃延一狐於室內耶?即為病者耳!」王見高來,又罵曰:「果然妖狐,今果至,安用為他術考召哉?」二人紛然相詬辱不已。
裴氏家方大駭異,忽有一道士至門,私謂家僮曰:「聞裴公有子病狐,吾善視鬼,汝但告請人謁。」家僮馳白,裴君出話其事。道士曰:「易與耳。」人見二人,二人又詬曰:「此亦妖狐,安得為道士惑人?」道士亦罵之曰:「狐當還郊野墟墓中,何為撓人乎?既而閉戶相鬥毆。數食頃,裴君益恐,其家僮惶惑,計無所出。
及暮,闃然不聞聲,開視,三狐皆仆地而喘,不能動矣。裴君盡鞭殺之,其子後旬月乃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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