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中最令人厭惡的是什麼?
世態
人世間最醜惡的現象之一是憑權勢欺壓無辜,以強暴凌辱斯文。小民遇見刁吏,秀才遇見匪兵,豈是有理講不清,而是根本不容講理,有形無形的鐵拳決定了一切。
我絕無權力欲,但也有例外。當我受到那班貪官污吏刁難時,我真心希望自己是一個比他們權力稍微大一點兒的芝麻綠豆官,突然亮出這身份,然後看他們嘴臉的變化。
最令人厭惡的是卑怯的惡。以無辜者為人質的恐怖分子,在無人處作案的竊賊,均屬此類。
有精神潔癖的人在污衊面前最缺乏自衛能力。平時他不屑於防人,因為他覺得防人之心也玷污了自己精神上的清白。一旦污水潑來,他又不屑於洗刷,他的潔癖使他不肯觸碰污水,哪怕這污水此刻就在他自己身上,於是他只好懷著厭惡之心忍受。
輕信和寬容,是崇高的靈魂最容易犯的錯誤。輕信,是因為以己度人,不相信人性會那樣壞。寬容,倒不全是因為胸懷寬闊,更多地是因為一種精神上的潔癖,不屑於同奸人糾纏,不願意讓這種太近的接觸污染了自己的環境和心境。
有時候,為了辦成一件聰明事,只好違心干十件蠢事。你幹了十件蠢事,人家會讚許你,對你放心,於是你乘勢辦一件聰明事,不等他們明白過來,你再接著干十件蠢事,他們又放心了,就不去追究那一件聰明事了。
長舌婦的特點是對他人的隱私懷有異乎尋常的興趣,而做起結論來則極端地不負責任。
小市民聚在一起,最喜歡談論的是兩件事,一是別人的不幸,還嘖嘖地嘆息著,以表示自己的善良,另一是別人的走運,還指指戳戳地評論著,以表示自己的正直。他們之熱中於「同情」他人的痛苦,與他們之熱中於嫉妒他人的幸福,其實是同一份德性的兩種表現。
「走自己的路,讓他們去說吧!」——因為他們反正是要說的,你的幸與不幸並不關他們的痛癢,他們不過是拿來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所以,你完全不必理會他們,尤其在關涉你自身命運的問題上要自己拿主意。須知你不是為他們活著,至少不是為他們茶餘飯後的閑談活著。
輿論是最不留情的,同時又是最容易受愚弄的。於是,有的人被輿論殺死,又有的人靠輿論獲利。
讒言傷人,謠言殺人,諛詞求寵,諫詞招禍。查一下以言為部首的中國字吧,語言的名堂可真不少。中國人是深知語言的厲害的,所以有「一言興邦」、「一言危邦」、「人言可畏」之說。有時候,語言決定著民族、個人的命運。語言甚至預定了人類的生存方式。我不禁想,假如沒有語言,人間可省去多少事。可惜的是,沒有語言,人也不成其為人了。
禽獸的世界倒是單純。倘若禽獸有朝一日學會說話,造謠、拍馬、吹捧、辱罵之事恐怕會接踵而至,它們也就單純不下去了。
常識的二重性:當常識單獨行動時,往往包含正確的本能;一旦它們聚集為一種團體的力量,就會變成傳統的偏見。
在潛規則支配的官場上,真誠者往往二重人格,圓滑者必是兩面派。
有一種人的靈魂裝有擴音器,每一種聲響都誇大許多倍地播放出來,擾亂世界和鄰人的安寧,於是他們自以為擁有一顆多麼動蕩不安、多麼豐富的靈魂了。
怨恨者的愛是有毒的,吞食這愛的人必嘔吐。
有的人的所謂誠實是出賣別人的信任。
有一種人,活著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中引人注意。不拘用什麼手段,包括用最高的嗓門說出最蠢的話,只要被注意了,他就得意洋洋,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在中國生活最需要的是忍耐。每一個人不斷忍耐的結果,便是怨氣鬱結,有機會便發無名火,於是又成了別人必須忍耐的一個對象。
在人生追求上,中國人心中往往沒有自我,只有他人,大家在爭奪什麼,我也就要什麼。於是,名利場上熙熙攘攘,一片繁忙之景。
在公共道德上,中國人眼中往往沒有他人,只有自己,我做什麼,完全不顧及他人的感受。於是,公共場所吵吵嚷嚷,一片喧嘩之聲。
這是中國人的顛倒的個人主義。
世上流行假高貴。豪宅,名車,身價,權力,時尚,各種外在的東西被冒充為高貴的符號,到處招搖。這雄辯地證明,真高貴在今天何其稀缺。
真高貴的人也可以擁有財富和權力,但他知道,人的高貴在於靈魂,不在於這些外在的東西。相反,一個人倘若靈魂空虛,內心貧乏,就只剩下用外在的東西來為自己估價了。
在這個娛樂化的時代,人們不能容忍嚴肅,非把嚴肅化為娛樂不可,如果做不到,就乾脆把戲侮嚴肅當作一種娛樂。
我在兩種人面前最剋制不住傲氣,一是功名利祿之徒,二是自以為是之輩。
我是謙和的——面對一切普通人,因為我也是一個普通人。我又是高傲的——面對那些卑劣的靈魂,因為在人性的水準上,他們無比地低於普通人,理應遭到一切普通人的蔑視,包括遭到我的蔑視。世上真有如此卑劣的人,使你感到平等的普世價值對他們是不適用的。
我本能地懷疑一切高調,不相信其背後有真實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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