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當時間長到無盡頭——讀《不老泉》有感

當時間長到無盡頭——讀《不老泉》有感

二十三、四歲之前,我和絕大部分人一樣,對生與死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永葆年輕,希望永遠精力充沛,希望可以擁有無盡的生命。我曾經幻想過,要是世上真有不老不死葯,而我能得到的話,我將會毫不猶豫地吃下去,如此我就有無盡的時間去做所有我想做的事:去學一直想學的服裝設計,學好英語去全世界看看,把所有想看的書看完……反正時間多的是,我甚至可以用無盡的時間來鑽研某件事,成為某個行業甚至多個行業的No. 1。瞧,永生不死是多麼讓人心動的事情。

可就在我二十四歲那年看完《不老泉》後,我徹底改變了生死觀。你沒有想錯,這本書討論的是永生與死亡。但我在接觸它之前,從沒想過它會給我帶來那麼大的思想衝擊。畢竟,它是一本童書,還是一本非常薄的童書。沒看之前,我拿著這本薄薄的小書,對它沒有太大的感覺,權當一本再普通不過的書來看。可是,當我看完後,我所有的心思全在它上面了。從沒有一本書在我放下它後,能讓我念念不忘整整一個月,甚至更久。我每天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它:吃飯的時候也好、睡覺的時候也好、上班路上也好……我始終在想著一個問題:假如世上真的有不老泉,喝下去可以不老不死,我喝還是不喝?

我非常痛苦,非常糾結。故事描述得彷彿就是我們生活中的真事兒,因此我把它當作一件可以真實發生的事情在考慮著,這怕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思想衝擊。我之所以這麼痛苦,是因為不死附帶著一個我無法妥協的條件,即:當我選擇不老不死後,那麼不論在什麼情況下,我想死也死不了。這就意味著當某一天我活夠了,我想去死也死不了,自殺也好,被殺也好,都死不了。

我從沒有天真到以為我會希望自己永遠地活下去,與地球同壽。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活夠的,會因沒有留戀,或者會因為絕望或孤獨而想去死。死是一種終結,到那時,死即意味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拯救與解脫。可一旦我選擇了不死,就等於是我主動選擇放棄可以去死的權利。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難妥協的事情。

整整一個多月,我腦袋裡每天都盤旋著這樣一個問題:喝還是不喝?我權衡了一個多月,最終做出了「不喝」的選擇。事隔幾年後再回過頭來想,這是必然的結果,我天生就是一個追求自由的人,倘若做出了「喝」的選擇,那麼與我的天性相悖。我絕不希望當我活夠的那天來臨,而我竟然沒有去死的自由。光想想我只能永遠痛苦地活下去就已經讓我無法忍受了。

那一個多月的痛苦沒有白熬,經過這樣一番的「思想鬥爭」,我想我終於有點明白生與死的關係了。我明白,正是因為有了「死」的存在,我作為一個活著的人才能叫「生」,如果沒有「死」,那麼「生」也就不算「生」了。也就是說,沒有死就沒有生,它們是手心與手背的關係,是硬幣的正面與反面的關係。

我想,對於「生與死」關係的理解,再也沒有人比故事中塔克一家的男主人塔克理解得更透徹了。

當塔克一家的秘密被小女孩溫妮撞破後,在一個夕陽灑滿湖水的傍晚,塔克與溫妮坐在一艘小船上,任小船漂流,他們置身於水的世界,能聽到牛蛙跳入水中的聲音、畫眉鳥的叫聲。就是在這樣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地方,塔克試圖告訴溫妮什麼是生命。

他問溫妮:「你知道我們周圍的是什麼嗎?」

他自答:「是生命。它們活動、生長、變化,沒有一刻是一樣的。就說這水,你每天早晨朝它看,好像都是一樣的,其實不是。它一整夜都在流動,……太陽會把海里的一些水蒸發,送回雲里,然後變成雨,雨又落回小溪,溪水不停地流,把水再送回大海。生命就像輪子,溫妮,一切都像輪子,不停轉動,永無停歇。青蛙是輪子的一部分,昆蟲、魚兒、畫眉鳥也是。人也是這樣。但永遠都不是同一個,永遠是新的,永遠在生長,永遠在運動。一切就該這樣運轉,世界就是這樣。……可我們塔克家就像這樣,溫妮,卡住了,沒法往前走。我們不再是輪子的一部分了,我們掉下來了,溫妮,被留下了。我們周圍的一切都在運動、生長和改變,比如你吧,現在是個孩子,有一天會變成女人,生兒育女。……死亡是輪子的一部分,就在新生的旁邊。你不能只挑自己喜歡的,把別的扔掉。能成為整體的一部分,就是有福啊。但這種福分沒降落到我們塔克家頭上。活著不容易,但像我們這樣給扔到一邊活著,就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們只是存在,就像路邊的石頭一樣。

說實話,第一遍讀它的時候,我對塔克說的這一段話幾乎沒有什麼印象。我全被「永生」與「想死也死不了」這個衝突牢牢地抓住了,我只惦記著這件事,思索著這件事,試圖找到一個可以兩全齊美的辦法。唯有一個細節,我記得清楚,就是塔克嫉妒「黃西裝」的死。是的,一個人嫉妒另一個人的死亡!我只知道有人嫉妒別人的美貌、權力、錢財、成績、幸福……甚至是一些其他微小的事情,可我從沒聽過有人嫉妒別人的死亡。這個衝擊到底有多強,我無法用語言形容。

塔克獲得了我們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不老不死,可他從沒覺得這是上帝給他們一家的祝福,而是詛咒。他活得太痛苦了,他自殺過,用過各種法子,都沒有死成。想死卻死不了,這是一個何等巨大的悲劇與絕望。我無法不把自己帶入到塔克的心理中去,我曾深入思考過,假如我就是塔克,那麼對我來說,這股絕望只會把我逼瘋(到那時大概想瘋都瘋不了吧,畢竟我已經停止了一切變化),大概我也會和塔克一樣,嫉妒黃西裝的死——一種我再也無法擁有的東西。死雖是一種結束,雖然可能帶來巨大悲傷,可能留有遺憾,但最起碼,它比永生帶來的絕望、孤獨以及其他一些負面的東西,更能讓我接受。與其絕望地永遠活下去,不如遺憾地死去。因為對我來說,永生比死亡更加可怕,更加讓我無法容忍。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考慮到死亡,於我而言,死,不再是個悲劇,也不再只意味著「結束」,它還有更多重的意義。

讀第二遍時,我對塔克的那句「我們只是存在,就像路邊的石頭一樣」記憶深刻。要說之前說的衝突讓我好好思考了一番「死」,那麼這一句話就讓我好好地思考了一番到底怎樣才叫「活著」。永無變化的生命,或者說軀體更為合適,到底算不算活著?當時間長到無盡頭,當時間變得毫無意義可言,是否還值得去活?假如我如塔克一家一樣,變成像石頭一樣的無機物,我是否還能把自己當成一個「活著的人」?大概我會和塔克一樣,不再把自己當成是活著的人了吧,因為存在不等於活著,而我只是「存在」於世上,僅此而已。

第三遍,我忘不了故事的結局。黃西裝——這個在故事中沒有名字的人,為了不老不死,為了自己扭曲的慾望,霸佔了有不老泉的林子,打算兜售給世上的富人,還想把溫妮與塔克一家作為招攬生意的工具。為了守住這個秘密,塔克一家的女主人梅用槍托重重地擊在了他的後腦勺上。黃西裝最終死了,為了逃脫殺死黃西裝的制裁,塔克一家離開了溫妮居住的村子,而時隔多年以後,塔克夫婦重又回到了這個村子,最終在一個墓地里找到了溫妮。

溫妮的墓碑上刻著如下的銘文:

永遠懷念

溫妮·福斯特·傑克遜

愛妻

慈母

1870—1948

兩個身份,一條時間線,說明了溫妮的一生。她最終選擇了作為一個普通的人活著、變化著、生長著、最終死去。她活得有始有終。

當溫妮遇到塔克一家時,她才將滿十一歲。她對塔克家的二兒子傑西萌生愛意。傑西永遠停留在了十七歲,是個活潑開朗的英俊少年,他曾親手把一小瓶泉水交給溫妮,對她說:「等你到十七歲,喝下它,來找我。」

溫妮到底沒有喝下這口泉水,即使在她把這口泉水倒在一隻蟾蜍身上後,她也有無數次的機會去泉水邊喝下這泉水,但她沒有去喝,而是守著這個秘密,長大、結婚、生子、老去,過完了她的一生,一個完整的一生。只可憐傑西永遠也等不來溫妮,他只能孤獨地、永遠地活下去。

合上書,我不禁想,倘若我在十一歲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事兒,我有足夠的智慧和勇氣做出和溫妮一樣的選擇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的我可以做出同溫妮一樣的選擇。我要活得有始有終,一如塔克所說,這是有福啊。在某種意義下,死的確是一件幸福的事兒。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五十年後,不管什麼時候我都坦然接受,而我期望我死後,一把骨灰撒向大海或大地,連墓碑都不用留下。

喜歡本文,請轉發、點贊、評論喲~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玫瑰開在夏天 的精彩文章:

女人就是一朵曼陀羅,美麗動人卻帶有劇毒

TAG:玫瑰開在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