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生來抱歉
文|養貓的鬍子
1
雅靜斜靠著銹跡斑斑的鐵門框，上身穿著黑色帶亮片的弔帶，下面是超短牛仔，手裡夾著煙，不時的放在嘴裡吸一下，輕飄飄的吐出白色的煙霧，偶爾撩一下落在額前的碎發，露出化著眼線的丹鳳眼，樣子就像是老電影中走出的畫女郎——一舉一動自帶風情。當然，如果沒有頭頂上那塊紅色招牌映射下的光會更好一點。
我站在飯店門前，揮揮手和她問好，她沖我一笑，算是回應。默默算一算，認識雅靜有90多天了。
恩，雅靜三個月前來到我們村兒，租了村口的髮廊，開了家按摩店，正對著我家的飯店。二者中間夾著一條國道，道是新修的，但架不住車多，人來人往，有些地方已經坑坑窪窪，大車呼嘯而過時「轟隆隆」的響，十分的擾民。
02
雅靜就是這時候來的。
雅靜到這兒的第一天就收拾好了髮廊，白色的牆壁上貼上畫紙，屋子裡裝上幾個按摩椅，還在門前安了用來照明的大燈。店門口的招牌是用紅色的霓虹燈做的，在漆黑的夜晚間格外惹人注目。
她每天傍晚時分都靠著髮廊的外面大鐵門，有人光臨的時候她就進去，沒人的時候站一會兒也進去。道上都是貨車帶起來的漫天的塵土，總站著，會成土人。
客人不多，一天有三四個，大多數都是下午和晚上去的，全是大貨車司機，村裡人倒是沒幾個。每次在我家吃完飯就去對面，嘴裡說是「去放鬆一下」。
因著我家飯店在髮廊對面的緣故，生意也比之前有了起色。我媽晚上數錢的時候，都會笑眯眯的數上兩三遍，邊數邊告誡我不許和雅靜接觸。
我問「為什麼?」。
我媽說：「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女孩子家要潔身自好。她不是好人，媽還能害你不成!」
其實關於雅靜的謠言早在她來後的一個星期就傳開了。農村家的婦女，整天家長里短，說東道西，誰家根本甭想有秘密，特別是我家飯店隔壁的王大媽，簡直就是一萬事通，什麼事都知道，不知道的還能捕風捉影說出幾句話呢!
03
關於雅靜的風言風語就是她先說的。
據她說，雅靜就是一個妓女，開的按摩店就是賣淫的地方，那些飯後時常去放鬆的司機就是最好的證據。她還信誓旦旦的說，某天清晨她曾看見過雅靜和一個男人親密的從屋子裡走出來，送他上了車。
之後關於雅靜的各種謠言層出不窮，村裡的人幾乎都不怎麼搭理雅靜。雅靜在女人們面前時，她們裝作看不見，等雅靜轉過身去她們就開始竊竊私語，指桑罵槐。男人們在沒人的地方對著雅靜眼冒精光，目光肆意的在她身上遊走，露出玩味的笑容，在人前則是一副嫌棄的嘴臉，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算來算去，村裡就我一個人和雅靜有接觸。
因為她沒時間做飯，乾脆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從我家飯店訂飯，再由我送過去。當然是多給了送飯的錢，不然我媽才不會答應。
我送飯過去時雅靜的店裡大多都會有客人，他們趴在按摩椅上，光著膀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這時候雅靜是沒有時間吃飯的，我將飯菜放在她示意的位置，輕悄悄的退出去。
沒人的時候我會和她聊幾句，問問她最近生意怎麼樣，飯菜還可口嗎，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雅靜也都會笑盈盈的回我。
但我一直沒問過她到底是不是妓女，也沒問過她的來歷和去向。畢竟是人家的隱私，我一個16歲的小丫頭怎麼好意思打聽。
雅靜的客人中有一個瘦瘦高高的的，叫劉超，笑起來眼睛就眯到一起，還會有一個酒窩出來，樣子挺討喜。每次來的時候都會打包兩個菜到對面和雅靜一起吃，一個是西紅柿雞蛋，一個是酸辣土豆絲，都是雅靜愛吃的
我媽總會在他走後撇撇嘴，用眼神表示說明：看吧，又一個被雅靜迷上的人。村裡的人更加看不起雅靜。
我不以為意，甚至有些替雅靜感到高興——終於找到一個保護自己的人。
但是劉超已經有段時間沒來了，我掰著指頭數了數，有15天了。
他怎麼不來了呢?我很好奇。
給雅靜送飯時我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紅著臉轉身要走。雅靜輕聲失笑，問我，「你是不是想說什麼話?」
我再也忍不住，說「劉超怎麼最近沒再來?他是不是。。。。。。」
接下來的話我不知道怎麼說，只好望著雅靜保持沉默。雅靜一點也不意外，眼睛笑眯眯的看著我，說「他回家準備婚禮去了，我們要結婚。」
「結婚?」我驚訝道，「結婚不應該是」
「應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吧?」
我點點頭。
她說，「我給你講個事吧!」
雅靜出生在一個小村莊，那裡交通不便，沒有醫院，時常會有人死去。雅靜的媽媽就是在臨產前幾天意外去世，家裡人雖然悲痛但也別無他法，只好將其下葬。
下葬時雅靜的父親抱著棺材默默的哭，旁人勸都勸不住，只好拉開他，準備將棺材放進土坑裡。正準備放進去時，有人耳朵尖聽見棺材裡傳出細微的聲音，頓時被嚇壞了。而雅靜的父親立刻推開眾人，衝上前去，硬生生的打開了棺材——看見了剛剛出生渾身是血的雅靜。
這在農村，叫做棺材子，是極其不吉利的徵兆。
旁人和雅靜的父親說，雅靜是不吉利的孩子，不如放進棺材，和她媽一起去了。他父親不肯，含辛茹苦的撫養雅靜長大。
村裡人都不理雅靜，也不讓自己的小孩子和雅靜一起玩。久而久之，孩子們一看到雅靜就用石子砸她，罵她是禍害。雅靜哭著回到家，問爸爸為什麼別人會罵自己是禍害。
雅靜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人，沒讀過書，心思卻通透。他蹲下身子，將雅靜摟到懷裡，說：「沒有人生來就是禍害，只是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你也不是禍害，你是個能帶來幸福的娃。」
04
但雅靜可能真的會帶來壞運氣。
雅靜1歲的時候，爺爺掉進山溝里摔死了，3歲時奶奶又突發腦溢血去世了。等雅靜10歲時，她爸爸也死了。家裡就剩她一個人。
農村迷信的很，認為是雅靜害死了自己的家人，誰都不肯管雅靜。還是村長心善，看不過去，時常會在半夜給雅靜送去糧食。糧食不多，都是村長家從牙縫裡省出來的，但足夠雅靜一人生活了。
雅靜15歲的時候進城打工，在一家按摩店當學徒，幹了四年。
沒等我好奇，雅靜就承認自己在那時當了小姐。
她說，「一個當官的強要了我，老闆怕惹事，沒敢報警，給了我一萬塊錢當封口費。」
雅靜這輩子也沒見過一萬塊錢。那麼多，那麼紅，捏在手裡軟的不像話。雅靜就抱著那一萬塊錢在床上坐著傻笑，笑著笑著眼淚就開始往下流。
沒有過走投無路的人是不會知道雅靜是以怎樣的心情接受了那一萬塊錢的。
之後，為了掙錢，她成了妓女。
雅靜並不貪心，省吃儉用工作四年之後就全身而退，來到這裡開了這家按摩店。
她說，在這裡她真的沒有當妓女，只是給貨車司機按摩，放鬆。
我相信雅靜，她說的是真的。
又過了半個月，劉超開著一輛紅色小轎車將雅靜娶走了。我本想出去，但我媽攔著我不讓我，怕我招人話語。我賭氣，坐在窗戶邊上，看著雅靜穿著大紅色的旗袍開心的坐上了車，還和我揮了手，我也蹦起來回她。我媽又過來打我的頭，我只好捂著頭滿屋亂竄。
那天晚上我夢到雅靜了。雅靜穿著紅色的旗袍坐在劉超旁邊，在笑。
作者簡介：養貓的鬍子。喜歡讀書，喜歡旅行，喜歡愛和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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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網路 / 編輯 | 北誠媳婦
我是無戒，堅持寫自己看到的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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